昨日禮賓司吵那一架,陳武兩口兒看得目瞪口呆,陳眉兒氣得直哭,商三兒才心滿意足地回城主府。
直到現(xiàn)在,都還神清氣爽。
酒坊酒槽里的變化,越來越明顯,眼看就要出酒漿了。
這次釀酒幾乎已成功。
等瓊花露釀出來,就再不用那腥臭的爛腸酒增加靈氣,得好酒喝,商三兒也很期待。
端坐酒坊里擺棋盤打子,穿衙兵服的屠家小子飛奔了來,大聲叫:“城主,有商隊來!”
“真的?”
商三兒又驚又喜。
綠柳雖只是個小城,但那場劫難之前,也天天有商隊進(jìn)城的,多的時候甚至一天七八隊。
從劫難至今,已再沒一支商隊進(jìn)城!
忽聞喜訊,哪還顧得上棋,急起身跑向西門。
酒坊本就在西正街上,但與雜貨鋪鄰著,離十字口近,城門稍遠(yuǎn)。
激動著跑到城門,外面果有一支商隊,拉貨的馬車一溜兒,人數(shù)數(shù)十,領(lǐng)隊的正與田余說著話。
“快請!快請!咋不進(jìn)城呢?”
隔老遠(yuǎn)就開始喊,等跑近,沖田余道:“攔他們作甚?快請進(jìn)城!”
田余沒答話,沖那商隊領(lǐng)隊介紹:“這位便是我們城主,姓商!”
商隊領(lǐng)隊抱拳:“商城主有禮,并非這位小道友攔路,是我等就要走!”
商三兒聽得驚奇:“還未進(jìn)城,怎就要走?”
那領(lǐng)隊搖頭:“我等從南晉國來,專往白鹿城做買賣,還要趕路的,城里若肯關(guān)照生意,請速來此地交易,只等兩刻!”
連城都不進(jìn)?
白鹿城在西邊,途經(jīng)綠柳城的商隊多半是去此城,但要先往西三百里進(jìn)入地龍山,翻過八百里寬的地龍山,再往西北百余里才到,合計一千二百多里路。
途中,沒有任何地方可安全歇息。
除昨天剛釣?zāi)莾蓷l蝦,城里還有屁的買賣,但商三兒看著天色,難以置信:“今日已到不了白鹿城……”
那商隊領(lǐng)隊搖頭:“我等到妖鵬城過夜!”
與綠柳一樣,妖鵬城也是東山郡的附屬城,但要翻過地龍山去白鹿城,就是經(jīng)綠柳城最近,妖鵬城在綠柳北方,有五百余里!
這些商隊,還畏綠柳城如虎穴,寧愿繞路也不進(jìn)城!
他們懷畏懼之心,總不好強(qiáng)拉進(jìn)城,商三兒不甘地問:“那你們來做啥?”
商隊領(lǐng)隊答:“南晉國有位地仙,托我等捎禮給商城主,不過運費須城主給付!”
莫說南晉國,除綠柳城城隍、土地婆外,整個世間認(rèn)識的地仙也只有一位。
就是肥如意馬寬!
讓商隊愿意改道過來送貨,肯定得花費功德竹葉,買第四件命物把馬寬家底兒全掏空了,連運費都給不起,但他不知,若不是昨日剛釣起兩條蝦來,商大城主也付不出功德竹葉,兜里一樣干凈!
商隊但凡早到一天,都要出丑!
不知馬寬寄送什么物件過來,商三兒沒好氣地問:“你等做奇物買賣,收幽璧蝦么?”
東山郡綠柳、夾山兩城的特產(chǎn),自綠柳魔劫后已漲價了些,領(lǐng)隊忙點頭:“收的!”
“四節(jié)、五節(jié)蝦怎收?”
還以為問的二三節(jié)的小蝦,怎是四五節(jié)蝦?
領(lǐng)隊張嘴結(jié)舌,好一會才答:“商隊營生非在下一個人的,五節(jié)蝦買不起!”
多年老行商,也不是獲利不多,但功德竹葉是消耗品,人仙、地仙修行都要用的,就積攢不下太多。
這商隊本是拼湊而成,以人仙為骨架,更多人是隨行做買賣的凡商,人仙每個二三十葉的本錢是有,但全有計劃內(nèi)的花銷,難騰挪出一條五節(jié)蝦的數(shù),且湊著買容易起糾紛,智者不取。
商三兒沒好氣道:“就只報個價兒,也成!”
那領(lǐng)隊才道:“四階蝦十八葉,若功德葉夠,五節(jié)蝦愿出一百二十四葉!”
他報的五節(jié)蝦價比郡守呂家還高些,但已擺明買不起,多半就只是口惠。
商三兒再問:“我那物件,運費要幾何?”
領(lǐng)隊答道:“三葉!”
商三兒點頭,叫:“老狗,回府取那條四節(jié)蝦來!”
要賣的蝦,回家都藏進(jìn)密庫,沒讓老狗隨身帶。
藏的雖是密庫,但魂奴也知開啟之法。
老狗飛掠去,在十字口與溜達(dá)過來的曹四錯身。
本是看老狗,瞧見曹四,商三兒急吩咐:“過來那人,是我冤家對頭,德行不好,買賣莫與他說!”
擔(dān)任商隊領(lǐng)隊的,無不是八面玲瓏的人精,聽商城主這么說,不會管有何恩怨,只會意地點頭。
曹四順西正街過來,也為城門外的商隊驚喜,待知對方不進(jìn)城,要轉(zhuǎn)去妖鵬城落腳,又嘆息抱怨著,問來綠柳作甚。
商三兒答道:“別人送的禮,請他們運來!”
領(lǐng)隊點頭,要交易的蝦就只字不提。
待老狗取蝦回來,商三兒對曹四、田余道:“我送送他等,一會就回!”
隨商隊走出幾里地,才從狗背上摸出四節(jié)蝦,完成交易。
入賬十五葉,再接滿滿一車禮物。
馬車上全是大口袋,打開一看,都裝滿曬干的茶葉。
馬寬曾說,他只有自種的茶葉,但恨靈氣含得少,賣不上價,因自家?guī)兔I到合意的命物,便送來一車做謝禮。
他種的茶葉,多寶閣一樓有賣,一葉兩百斤。
這一車茶,也就八九百斤,比運費高不到哪兒去。
真正體現(xiàn)禮輕情意重!
城里馬兒不多,都是屠家?guī)淼?,還被騎走兩匹到龍鱗城,想著也缺馬用,商三兒索性再出五十兩銀子,把拉茶葉的馬和車連著神行符一起買下。
老狗趕著馬回城,曹四見了直咂舌:“哪個朋友這般大方?送禮送一馬車?”
真大方就好了,商三兒沒好氣地道:“是個茶農(nóng),自家種的賣不出去,才多送些來,占面兒情!”
又叫田余:“叫人來分茶,一家?guī)捉锵群戎?,沒了再來城主府討,管夠。”
曹四不在意地接口:“我那份就留城主府里,懶得燒水泡,要喝再去討!”
他和商三兒兩個,原就不愛喝茶,比起來,涼白開水還合意些,瞧送來的茶葉太多,想來不是好貨色,就懶得要。
沒修行過妙法,喝再多靈茶靈酒,能攢下的靈氣也是十不存一。
田余帶著人送茶,受商大娘支使,禮賓司也送了些去。
陳武卻是個愛茶的,先取些泡了,贊道:“與在多寶閣喝的差不多,高階人仙瞧不上,但每日能飲,于我這般低階的卻是福氣,自家可買不起,以前便沾老娘的光,三河城主也不常給!”
昨日吵那架余怒未消,外間兒子的贊語讓陳婆婆更增煩,也終于下定決心,在床上叫:“不等他酒釀出來了,乖孫,把你爹娘叫進(jìn)來!”
待陳武兩口子入內(nèi),陳婆婆瞟他們一眼,說道:“把我這乖孫,送城主府去做丫環(huán)罷!”
一句話,叫陳武兩口子難以置信,直懷疑耳朵出錯,陳眉兒手上的針線掉落。
頭一套襦裙,早穿在商三兒老娘身上,陳眉兒現(xiàn)在縫的是第二套。
再畏懼婆婆的淫威,待明白確實是她說的,陳眉兒她娘也不滿了:“娘說啥呢?”
“我說,把我這乖孫,送到城主府做丫環(huán)侍女!”
陳婆婆再重復(fù)一遍,看向兒子兒媳:“你們不舍么?”
陳武媳婦急道:“娘,您也說那小...小商只是個沒用的廢地仙,眼下便當(dāng)著城主,但這城才幾個人,值當(dāng)什么?咱家閨女修行頂尖,個個都當(dāng)心尖兒疼的,許給他做妻,都算他家高攀,怎會想著當(dāng)丫頭?”
話已被媳婦說完,陳武憋了半天,沒再開口。
陳婆婆朝孫女叫:“乖孫,過來!”
等陳眉兒到床邊拉住她的手,陳婆婆再問:“你兩口子憑良心說,家里誰更疼她?”
陳武兩口子沒敢接話,陳眉兒也想不通,搖著她手道:“都知道奶奶最疼我,可怎舍得我去做侍女丫環(huán)?”
陳婆婆嘆氣:“乖孫,我也想給你尋個良人,也怕叫你錯托終生。針婆婆硬氣一輩子,但若有別的法子,便要我乖孫嫁那小龜孫做妻,都是不舍的!但乖孫這病,實是拖不起了,本想著自家拼上老命也要尋著七節(jié)蝦,才來的綠柳城,哪知世事無常,自家先做上殘廢,甄藥神出不來九曲藏魔洞,我再使不上力!”
“七節(jié)蝦難出,出了也是天價,我又成廢人,哪還有別的法子?那小龜孫雖是個沒用的,靠山卻硬,帶條好狗,各種物件不缺,更要緊是能釣到大蝦!”
“既能兩次釣起五節(jié)蝦,七節(jié)的就只差著功夫,瞧他上不上心罷了,只能指望他救我乖孫的命!我琢磨著,這城里便再有幽魔出來,天仙也定還有手段幫的,不至叫我乖孫年紀(jì)輕輕守寡!”
先說的是當(dāng)伺候人的丫環(huán),并不是嫁人,怎又說到守寡?婆婆莫不是筋脈盡碎,腦子也受了傷?躺糊涂了?
陳武媳婦試著勸:“娘,七節(jié)蝦值上千功德葉,確實金貴,雖說是求蝦救眉兒的命,怕他家不允,便上門結(jié)成親家也使得,怎說當(dāng)侍女丫環(huán)去?”
“哼!老婆子眼下廢人一個,還指望別個當(dāng)九階人仙禮待?靠你兩口兒么?”陳婆婆譏諷兒媳一句,才說出實話:“那小龜孫是個潑皮,實在頑劣,但他老娘是個有主意的,眼睛又毒,瞧出我乖孫不好生養(yǎng),性子也偏弱,就不會答應(yīng)給他家做兒媳婦!先當(dāng)侍女,只為進(jìn)府,瞞住小龜孫他娘,其他再后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