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為天下之宗,單單站在城門前都能感受到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壓迫感,那高聳的城墻,好像將天都遮住了似的,那看似比城墻小不了多少的城門雖然敞開著,但卻又像是不住的將你往外推,身旁熙熙攘攘的人群,城門前盔甲鮮明的金吾衛(wèi),都有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雖然這樣的描述好像有些夸張,但對于第一次來到上京的宗洛就是這樣的感受,他并不喜歡這里,大概是因為這里與他原來一直生活的小村落有著天差地別的不同。
宗洛站在上京的城門前,帶有羞澀的觀察著四周,自己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周圍好像永遠走不完的人是不會過多注意這樣一個傻呆呆的孩子,只有幾個瞥到了宗洛的窘態(tài),那也只不過訕笑地說了聲“土包子”之類的,便匆匆忙忙的進城或是迎著還在不斷涌入的人群離開。
宗洛不知道自己傻傻的站了多久,只是看到周圍的人群好像沒有減少一點。
“該進去的,我總得要聽爺爺?shù)脑??!弊诼遢p聲的對自己說,看來他是終于下定了決心,雖然這只是進城而已的事情。
宗洛瘦小的身體排在要入城的隊伍中,身前身后大多都是一些樵夫貨郎之類的成人,擁擁擠擠,宗洛也只能隨著人流搖擺不定。
“喂!小子,你看哪呢!”
只擠得宗洛頭昏眼花,突然一聲喝問驚得宗洛一個激靈,緩過神兒來的宗洛只覺得心噗通通的亂跳。
宗洛怯生生地看向說話的金吾衛(wèi),但口中卻喃喃不知該說些什么。
那名金吾衛(wèi)看著宗洛的樣子,有些好笑,但這城門每日往來的人川流不息,也就沒什么心情逗弄這個一看就從鄉(xiāng)下來的孩子,只是簡單的例行檢查就放宗洛入城了。
宗洛走入上京,眼前的景象煥然一新。可容八輛馬車并行的大道直插前路,哪怕沒有路上行人商旅的阻礙視線,想必也無法望到盡頭。大道兩旁的店鋪樓閣此起彼伏,雖各有姿態(tài),但無一不透顯著大氣精致。
‘王記當鋪’、‘悅來酒家’、‘回春醫(yī)館’、‘喜迎賓客?!?p> 宗洛邊走邊打量兩旁,數(shù)不清的牌匾就是沒有自己要尋找的名字。
而這條好似沒有盡頭的大道之中卻有著數(shù)不清的支路,宗洛害怕迷路,并不敢輕易選擇,但這樣盲目的尋找卻好像大海撈針,宗洛也漸漸意識到,在這樣的大都市中,挨個尋找本是徒勞。
還是自己家鄉(xiāng)的小縣城好,宗洛心中想著。上京的繁華看來是在他的心中激不起一點點的漣漪。
羞澀的宗洛只好再次鼓起勇氣,準備找一個面善的人問路。
就在這時,城門的方向響起了震耳欲聾的號聲,宗洛轉頭往去,只見路中的行人商隊紛紛向兩側閃去,緊接著,兩隊金吾衛(wèi)從左右兩側快速插入,分開人群,將大道中央迅速清空,原本大道上紛紛攘攘的行人商隊全部集中在兩側。
莫名其妙的宗洛也被人群沖到了一側,茫然地向四周張望,不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同樣迷茫的人也不只他一個。
就在宗洛身旁的一名樵夫向身旁的人問道“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居然有這么大的排場?”
“你還不知道吧,巴蜀叛軍已經被剿滅了,這么大的排場肯定是平叛軍凱旋了?!庇忻靼椎娜舜钤捊忉尩?。
那些原本不清楚的人聽到了解釋,更加來了興致,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向城門的方向張望著,宗洛的好奇心也激發(fā)了出來,可是身前的人密密麻麻的,直接擋住了宗洛的視線,而且以他的性格也不可能擠到前面去。
就在宗洛心中著急的時候,身后的一名壯漢看出了他的想法,直接一只手將宗洛抓了起來,放在了自己的肩頭:“來,小子,給你加個座?!?p> 宗洛被抓起來,身子騰空,受了一嚇,但接著聽那壯漢說話,知道是幫助自己,心中有些不好意思,可少年好奇心起,卻也不想錯過接下來的場面,便也就坐在了壯漢的肩頭,只是一動不動,僵硬得很,口中也輕聲稱謝。
壯漢聽到宗洛的小聲,倒是哈哈大笑:“怎么像個娘們兒似的。”
宗洛臉紅,不知說些什么,那壯漢也就笑笑,并沒有接下去說些什么。
不消片刻,宗洛的視線中終于出現(xiàn)了凱旋的軍隊。
一名高大威猛的大漢手執(zhí)豫號金龍得勝旗,跨馬行進在整個軍隊的最前方,威風凜凜。
在他身后,數(shù)百名騎兵隨行,各執(zhí)號角,接連不斷吹響豫朝開國大帝殷嬴啟所作‘我輩歌’。
前行部隊之后,一位面色冷峻的青年人身著金盔金甲,外披四爪金龍戰(zhàn)袍,跨坐紫騮馬,目不斜視,只是駕馬徐行,數(shù)名將官與一名文士圍伴左右。
再之后,步騎各部士卒皆是神采奕奕,步伐整齊,口中隨著先行騎士的號角聲,哼唱‘我輩歌’
‘天地不仁兮驅其鹿,
我輩神武兮主四方,
高山巍峨兮斷奔流,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xiāng)’。
得勝歸來的將士們氣勢高昂,享受著兩側艷羨、敬佩的目光,而他們即將也會得到圣上的嘉獎,這是屬于他們的榮耀!
堆積如山的戰(zhàn)利品與十余輛囚車中的叛軍頭目也在凱旋的軍中,向民眾們夸耀著戰(zhàn)果,傳遞著豫朝軍隊所向披靡的訊息。
凱旋的軍隊向著律軍臺去了,慢慢的淡出了民眾的視線,兩側的金吾衛(wèi)也隨即撤離,大道再次恢復成人來人往的樣子,而且大家的交談卻幾乎都是巴蜀之亂平定的話題。
宗洛的震撼卻比常人大得多了,只感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沖擊著自己的心靈,他對這種感覺有些畏懼,有些恐慌,有些無所適從,但是好像還有一絲的期待。
“怎么!坐得舒服不愿意下來了啊!”
“啊!”宗洛今天第二次從出神驚到清醒,心也是照例噗通通的,直接就把剛剛那種感覺抹消掉了。
宗洛被那名壯漢半放半扔的拽回到了地面。
壯漢放下宗洛之后便直接轉身要走,而宗洛此時也想起來自己還有地方沒有找到,情急之下竟然沒有半點猶豫,連忙叫住那人:“叔叔請留步?!?p> 壯漢回過頭來:“干嘛?你還想看什么?”
宗洛才看清楚壯漢的樣子,牛一般大的眼睛,滿臉的絡腮胡子,長得雖然不算兇神惡煞,但看起來也不是什么善茬。
宗洛心下有些害怕了,說起話來也支支吾吾的說不清楚。
那壯漢看到宗洛扭扭捏捏的樣子,笑的比之前更大聲了,直震得宗洛更加發(fā)蒙。
“你這小娃娃,哪有個男人的樣兒,將來八成得是軟玩意兒。”壯漢說起話來無所顧忌。
宗洛年少,不懂壯漢的意思,但也知道是奚落自己,臉愈加紅了,話更是說不清楚了。
壯漢再次一把抓住宗洛,直接走入旁邊淮氏酒家,宗洛也習慣了似的,一點都不反抗。
“客官,需要些什么?”店小二看到客人來,連忙上前迎接。
壯漢跟著店小二來到桌前,這才把宗洛放下,然后又向店小二點了幾盤菜、兩大碗飯,又要了一壺酒。
“來來來,坐啊?!眽褲h看到宗洛拘謹?shù)恼局苯由斐鲩L臂,一下子就將宗洛摁到了凳子上,“今天焦爺我心情好,請你小子吃一頓?!?p> 宗洛也覺得自己肚子餓了,而且?guī)淼谋P纏也所剩無幾,雖然還是不好意思,但也沒有推辭,只是再次輕聲稱謝,而這一次壯漢也沒有再奚落他了。
不過一會兒,飯菜便上座了。
“吃吧?!眽褲h看起來不餓,沒有動筷,只是拿起來那壺酒直接喝了。
宗洛看到飯菜覺得更餓了,又聽到壯漢說可以吃了,便拿起筷子吃了起來了,但還是可以看出來他拘謹?shù)暮?,吃的飯多,很少夾菜,就是吃菜也只是夾離自己最近的一盤菜。
壯漢邊喝酒邊看著宗洛吃飯,不過一會兒,酒便見底了。
“喂,小子,你叫什么?”壯漢喝完酒,也不吃飯,只和宗洛說話。
宗洛聽到問話,便放下筷子,認真地答道:“我姓宗名洛?!?p> “哦,從哪里來的啊。”
“永安柒封鎮(zhèn)粟梁村?!?p> 壯漢濃眉一挑:“哦!永安粟梁村啊。”
宗洛點頭:“嗯,是的。”
“那你來上京干嘛?這路途可不近啊,就你一個人來的?哇哇,那我可得對你刮目相看?!眽褲h表情夸張地說道。
宗洛一挺小胸脯:“嗯,是我一個人來的,是爺爺讓我到上京的講武堂學習?!?p> 壯漢露出吃驚的表情:“講武堂?你居然要去講武堂!哈哈,你知道那里都是誰去的嗎?”
宗洛搖搖頭,其實他對爺爺所說的講武堂并不了解,只是自以為就是同私塾差不多的地方。
壯漢接著說道:“那可是了不得的地方,從講武堂出來的學生,至少有六七成是可以成為將軍的人啊。而且,能進入講武堂學習,據(jù)我了解都是王公大臣的子弟,就憑你也能進?”
宗洛倒不在意壯漢所說的講武堂如何如何,他只知道爺爺讓他來的,自己就必須要去。
“不管怎么樣,反正我是要去講武堂的,只不過我不知道在哪里,叔叔可以告訴我嗎?”
壯漢倒是很爽快,一口便應下了:“小事一樁,等吃完飯我就帶你去,看你那突然有的自信,我就欣賞這樣的,這才是爺們兒。對了,忘了介紹我自己了,我叫焦猛,是西城鐵鋪的鐵匠,你以后有什么事可以來找我?!?p> 宗洛很開心,剛剛到了上京就遇到這么好的人:“謝謝焦叔叔?!?p> 宗洛吃罷飯,焦猛便帶著宗洛往講武堂去了。
在路上,宗洛才知道剛剛入城的大道是上京的主干道之一的玄武大道,想要到講武堂得從朱雀大道的甲戌道口走起,穿過石路集,最后到了一個十分偏僻的小巷中,這才能看到大名鼎鼎的講武堂的大門。
焦猛將宗洛帶到了地方,拍著宗洛的肩膀說道:“小子,看到里面的那扇門了吧,進去就是講武堂,我就領你到這兒了啊,以后有什么困難可以去西城找我?!?p> 宗洛拱手躬身,說道:“今天多謝焦叔叔了?!?p> 焦猛哈哈一笑,轉身邊走,走了幾步突然停身,轉頭說道:“小子,下回見到的時候爺們兒點,別他娘的扭扭捏捏,太操蛋了?!闭f后,大踏步的離開了。
宗洛對于焦猛的‘囑托’只能無言以對。
這條巷口并不太深,一眼就能望到盡頭,兩旁的磚墻好像是有些年頭了,苔蘚、蛛網、還有斑駁的墻體讓人不敢相信培養(yǎng)出那么多優(yōu)秀將領的講武堂竟然坐落于此。
宗洛順著小巷走入,不過三四十步便走到了盡頭。
這里就是講武堂了,朱紅色的大門略顯暗淡,銅門環(huán)上銹跡斑斑,,門前的石階上居然也雜草叢生。要不是上方掛著‘講武堂’三個字的匾額,宗洛自己也不敢相信找對了地方,就是柒封鎮(zhèn)的私塾也比這里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