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沈玉闌心知肚明,郭氏巴巴的叫了她過來,肯定不可能只是為了給她一匹布料。所以,其實這句看似不經心的詢問,其實才是真正的目的罷了。
郭氏必然已經知道了光武侯夫人的事情。
至于是誰說的,也是不言而喻了。
不過這個事兒本來也不是什么秘密,沈玉闌也沒打算瞞著誰,只是背后告密的行為,卻是讓人不喜罷了。
“回太太的話,在寺廟里,遇到了光武侯夫人。光武侯夫人送了面點與我們。”沈玉闌笑著答了。
“哦?那可還說了別的什么話了?”郭氏又問,不過手里的動作卻是慢了下來。神情也顯得更為專注一些。
沈玉闌搖搖頭:“倒是也沒說什么話,光武侯夫人極為和氣,問了些家常的話,問我初來京城習慣不習慣,還說,以后等我除了孝期,讓我和她們府上幾個姑娘一處玩耍。就說了這些?!?p> “哦?”郭氏一挑眉,面上多少有些驚喜,隨后又笑了:“那改日我替你準備了禮物回禮吧。既然光武侯夫人喜歡你,到時候你和玉珊多去拜訪也是好的。光武侯府上那幾個姑娘聽說都是才德兼?zhèn)涞摹D銈円鄬W一學才是?!?p> 沈玉闌恭敬的應了。
郭氏又說了幾句話后,忽然就話里有話道:“我聽今兒跟你去的人說,你和跟去的嬤嬤起了爭執(zhí)?給了嬤嬤好大一個沒臉?”
沈玉闌咬了咬唇,倒是也不辯解:“是有這么回事兒。不過——”
不等沈玉闌辯解的話出口,郭氏已經沉了臉道:“按理說我是不好管教你的。只是你娘現在也沒了,我又是當家的太太,不能不管。也不是我說你不懂規(guī)矩,可是跟去的嬤嬤是府里的老人,她說話也是為了你好,你年輕氣性大,嫌嬤嬤啰嗦管著你,你私底下教訓也就算了??墒强偛辉摦斨敲炊嗳说拿孀龀瞿菢拥氖虑閬?。讓人瞧了,豈不是笑話咱們府上的姑娘沒有規(guī)矩?”
郭氏這話儼然是從一個長輩的角度來訓斥沈玉闌的。而且似乎處處都占著理,讓人辯駁不得。
而且,這話怎么聽怎么像是在說沈玉闌沒規(guī)矩。
不是沈玉闌多心,她總覺得郭氏說這話的時候,捎帶上吳氏,有意無意的說吳氏不會教導孩子規(guī)矩。有股子鄙夷的味道。
沈玉闌微微沉了臉。
郭氏看得分明,心頭冷哼,面色也更沉了幾分。半晌不咸不淡道:“我知道我說了你也不愛聽,總覺得是我多管閑事了。可是這話不管你再不樂意也好,我也得說。你如今可不是一個鄉(xiāng)下野丫頭,可以隨性而為,不然壞了名聲,可是不僅你一人受累的?!?p> 沈玉闌抬起頭來,直接和郭氏四目相對,然后挑眉微微笑了:“那太太覺得我今兒做錯了?”
“自然是錯了。”郭氏沉聲篤定道。
“那么,即便是那婆子以一個奴才的身份在那說什么不坐車就是身份低賤的表現,要挾著我這個主子照著她的意思來,我也該乖乖的聽話,乖乖的受著不能反抗?”沈玉闌笑容更深了幾分:“縱然我是鄉(xiāng)下來的,不懂太多的規(guī)矩,可是我娘從小教導我一個道理;說既然做了主子,就要有主子的樣子,不能被下人拿捏住了。否則讓人見了,只會嘲笑我們說我們沒規(guī)矩,白白惹人笑話?!?p> 頓了頓,沈玉闌挑眉繼續(xù)說下去:“但是太太今兒又這樣教導我,看來是這里的規(guī)矩和京城的不一樣?那我以后就照太太說的去做就是了。哦,對了,今兒我聽寺廟里的小沙彌說,許多貴夫人為了體現自己誠心,都是不坐轎子,親自走上去的。甚至,還有三跪九叩著上去的。所以,我有些不明白了,特地問問太太您,到底下次去我是照著嬤嬤說的,坐車和低賤的人區(qū)分開呢,還是隨大流走路呢?”
郭氏此時氣悶得不行——婆子告狀的時候,可不是這樣說的。而且,她也沒想到沈玉闌竟然會說出這么一大篇的話來反駁她。還譏諷她不懂規(guī)矩。被下人拿捏住。
可是婆子再怎么說也是郭氏的人,而且剛才郭氏已經說了那樣的話,此時自然沒有自己打自己臉的道理。于是便是抿了抿唇,瞇著眼睛寒聲道:“不管怎么說,嬤嬤也是府里的老人,你態(tài)度也該和緩些。不該那樣不該給面子。這是刻薄的表現!咱們沈家雖然不是什么世家,可是卻也是積善之家,斷然沒有這樣對待府里老人的先例。”
沈玉闌只瞧著郭氏的態(tài)度,就知道郭氏這是鐵了心要一護到底了。當下也不和她再僵持,垂下頭爽快的認了錯:“是,當時我一時惱怒,語氣重了些,下次我會記住?!?p> 郭氏面色微緩,覺得自己占了上風??墒菦]等郭氏心里松快更多點,沈玉闌又開了口:“但是,今兒婆子說的那話,我想請?zhí)嬖V我,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我是該聽呢?還是不該聽呢?”
郭氏看著沈玉闌一副認真的樣子,頓時氣得心尖尖都是一陣哆嗦——對沈玉闌的厭惡也更翻涌了起來。
郭氏覺得,沈玉闌這是在故意挑釁,故意不給她臉。
郭氏很想讓沈玉闌滾開,至少滾出她的視線??墒枪蠌埩藦埧?,到底是沒有隨心所欲。
不過郭氏倒是沒有猜錯,沈玉闌的確是故意的。故意這樣問,一來是讓郭氏不痛快,二來,也讓郭氏沒臉,三來,更是讓滿屋子的丫頭們看看,她并不是任由郭氏拿捏的。在某些程度內,她可以忍氣吞聲,可是一旦超過一個限度,那就又不同。
這就是所謂的底線。
而且,沈玉闌想要讓沈家的這些下人都明白一個事實——那就是她沈玉闌,可以被郭氏拿捏,因為郭氏是她長輩??墒菂s絕不會被奴才們拿捏,因為她是主子。
不過郭氏雖然沒說出什么出格的話,可是卻也是按捺不住心頭震怒,冷冷的盯著沈玉闌問道:“你這是什么意思?你說這話,是想做什么?”
沈玉闌垂下頭,一副恭敬無害的樣子:“太太這話是什么意思?太太說的和我之前學的完全不同,所以,我問問太太以后該怎么做罷了。太太怎么反而是這幅反應?我問錯了?”
郭氏是覺得心窩子像是堵了一大塊饅頭,哽得人說不出話來。恨不得捶胸頓足。
沈玉闌看著郭氏這幅樣子,心頭很不厚道的冷笑了。郭氏讓她不痛快,縱然她必須吃這個虧,可是郭氏也別想覺得快意。
勝利了又如何?反正郭氏是絕對享受不到勝利的快感就是了。這樣,郭氏怕是得憋屈死吧?
沈玉闌惡毒的想著,面上卻依舊是一副人畜無害的懵然無知樣子。
最后沒想到倒是郭氏身邊的秦嬤嬤開了口:“玉闌小姐,太太的意思是,雖然要對老人尊敬,可是主子也的確是該有主子的樣子的。這個是到哪里也沒錯的。不過,玉闌小姐以后若是對下人不滿,只管告訴太太,太太自會管教,玉闌小姐不必親自動手。”
一面說這話,秦嬤嬤一面輕輕的撞了郭氏一下。
郭氏回過神來,神色懨懨的,全然沒了先前的樣子,無力的揮揮手:“行了,就這樣吧。我就是這個意思,我累了。你也回去吧。”
“是,太太好好歇著。”沈玉闌恭敬地退了出去。然后腳步輕快的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
待到沈玉闌走后,秦嬤嬤便是笑著道:“看來光武侯是想和咱們多來往了。這可是好事兒。聽說他們府上可是有好幾位年輕差不多的公子。若是——那可是好事兒?!?p> “光武侯和咱們不熟,再看看吧。而且,我還是更中意長公主的孫子。那孩子看著就是個脾氣好的,而且還極得盛寵。若是這個事兒真成了,將來玉珊的未來也就不愁了。”郭氏嘆了一聲,又沉吟了片刻后才如此言道,只是隨后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光武侯那頭也看看再說。不著急?!?p> 秦嬤嬤點點頭:“可不是要得多看看。玉珊小姐如今雖說還不到十歲,可是早些留意著定下合適的,也不必擔心被人搶了先?!?p> “我也是這個意思?!惫闲χc頭,然后又道:“過幾日那孩子會跟著我嫂子家孩子一起過來玩兒,到時候讓玉珊好好和長公主的孫子相處看看,小時候若是就能養(yǎng)出些情分,自然更好。不過,到時候可得讓那丫頭回避。別壞了事兒?!?p> “到時候隨便找個由頭也就罷了。太太不必擔心。”秦嬤嬤笑著言道,語氣自然而然。
郭氏應了一聲,又道:“老爺那頭,也要注意著,他如今對那丫頭可看重著?!?p> 提起沈玉闌,郭氏頗有些咬牙切齒:“那丫頭太讓人討厭了。怎么她就沒跟著吳氏那賤人一起死呢?若是當時一起死了,哪里還有這樣的事情?沒得讓人煩心?!?p> 秦嬤嬤頓時變了臉色,忙警惕的四下瞪了一眼那些個小丫頭,這才皺眉對郭氏道:“這話可不能胡說,若是讓人聽見了,壞了太太的名聲可怎么好?再說了,一個小姑娘,再聰明再能干,不也得嫁人?嫁了人,那就是別人家的人了?!?p> 郭氏仍是不痛快,不過卻也在秦嬤嬤緊張的目光下閉嘴不言了。
秦嬤嬤靠近郭氏,壓低聲音:“這事兒太太以后可別再提了。那心思也被再動了。有些事情,是可一不可再的。老爺可不是糊涂的。萬一……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p> 郭氏也是面色凝重了幾分,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