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重逢即是離別
越過林越星的肩頭，苗悟看到，直播畫面里只有一只正在旋轉(zhuǎn)的電腦椅，
彈幕像炸了鍋一般，霎時間鋪滿了屏幕。
“你不說你沒男友嗎，那男的是你爹？”
“榜一大哥剛刷的禮物，這下連夜跑路了！”
“跑啥，這小白臉就是榜一大哥養(yǎng)的，屬于是見到兒子了屬于是”
“那啥，你也不能白花錢，正好倆人都在，表演個大秀唄……”
“想啥呢，直接給你封嘍，大秀得另外的直播間，主播說一下房間號……”
總之，看熱鬧的，罵街的，滿腦子ghs的，還有新加入直播間一直問“直播椅子的嗎”，各路人馬，熱鬧非凡。
苗悟覺得此時此刻很溫馨，看到直播間的人無能狂怒也很爽，但他還有更重要的事，
他想知道這段時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原本嫉惡如仇的林越星，突然直播，走上了網(wǎng)紅道路。
這感覺，硬要說的話，就像穆桂英說要上前線打仗，等你找到她，卻發(fā)現(xiàn)她在直播大金國的風土人情。
太違和了。
苗悟為了避開直播間眾多的耳目，把林越星抱到客廳，關(guān)上臥室的門，隨后又費了一番力氣，才把她推離自己。
“再抱一會兒嘛，人家很久沒有看到你了。”林越星還想抱上來。
苗悟推著她的腦袋，不讓她靠近：“以后我們再也不會分開，有的是時間抱，到時候就算你煩了、累了，也別想甩開我?！?p> 林越星使勁頂牛：“我不管以后，我就要現(xiàn)在抱?！?p> 苗悟搖頭：“想要抱抱，你得先回答我的問題，解開我心中的疑惑，否則我是不會抱你的。”
林越星雙手抱胸，白了一眼：“得了吧，你不想抱我，我還不想抱你呢，很稀罕嗎？”
說罷，扭頭就要進臥室。
苗悟急忙去拉她的胳膊，哪知道林越星表面去往臥室，實則聲東擊西，趁苗悟伸出胳膊，胸口大張，露出破綻，忽然一個掉頭，猛地鉆進苗悟的懷中。
“嘻嘻，老子還是抱到了?！?p> 林越星雖然是個女孩，和苗悟在一起時，卻喜歡自稱老子，估計也是從苗悟身上學(xué)到的壞習(xí)慣。
“唉……”
苗悟表面嘆了口氣，內(nèi)心卻歡喜，林越星還是很黏他。
但這也讓他更加疑惑，既然離不開他，既然很想他，為什么一直不聯(lián)系他？而是躲在這里直播？
聽到嘆息，林越星憤怒的皺起眉頭：“怎么，抱老子讓你不爽，是不是？是不是！不愛抱別抱！”
說著，就撒開苗悟，拿拳頭錘他胸口。
林越星以前就不愛聽苗悟嘆氣，只要一聽他嘆氣，必定火冒三丈，罵他“大男子漢，一天到晚嘆氣，能把董卓嘆死嗎！”
每次苗悟嘆氣的理由各不相同，林越星卻總是問他能不能把“董卓”嘆死，
雖然知道這個典故是什么意思，但和各種情況組合在一起，還是讓人覺得搞笑，
譬如，苗悟就因為林越星做的菜咸的難以下咽而嘆氣，林越星也要問上一句“能嘆死董卓嗎？”
苗悟則回答，“假如董卓賣鹽，說不定便能嘆死他?！比堑昧衷叫菍λ蚰_踢。
這一嘆一問中，以前的日子仿佛又回來了。
苗悟為了讓林越星從愛意中冷靜下來，故意嘆口氣，又得到了熟悉的回答，達到預(yù)料的效果，同時也令他心里一陣暖暖的。
“給老子說啊，到底嘆什么氣！”林越星大聲問，
苗悟扶著她瘦瘦的肩膀，將她按到沙發(fā)上，問道，
“你先別急，很嚴肅的事。”
“你為什么不聯(lián)系我，為什么突然開始直播，你的那些……那些工作呢？”
“什么工作？”林越星問。
“就是你之前跟我說的那些工作，我們上傳前，一起在舊世界做的工作?！泵缥蛘f
“嗯……”林越星撓了撓頭：“你說的什么事，我想不起來了?！?p> 苗悟笑了笑：“想不起來，你該不會吃錯藥了吧？”
他表面確實在笑，他的語氣也很溫柔，但那不代表他現(xiàn)在不生氣，
初見的喜悅和激動褪去，剩下的是一肚子的問題，滿腹的不滿。
他原本以為，會得到“我在曲線救國”之類的回答，可她的表情，卻真的什么也想不起來似的。
開什么玩笑。
她為了什么才拼命來到《新世界》的！
怎么可能真的忘記？
“我真的忘記了，要不，你提個醒？”林越星笑呵呵的問，表情絕對不是在作偽。
她似乎沒有什么煩惱，也沒有一絲憂慮，就像不諳世事的小女孩。
苗悟忽然想起餐桌表面的那一層灰塵。
難道……眼前的女孩，不是林越星？
苗悟被這個想法嚇得打了個哆嗦。
林越星一手拍打他的手臂外側(cè)：“怎么了，冷嗎？”
苗悟擠出笑：“沒辦法，我一直挺怕冷的，來的急，也忘了多穿衣服?！?p> 林越星笑嘻嘻的說：“切，粗心鬼，我這里沒暖氣，我拿我的衣服給你穿，等著……”
她站起身，走到臥室的衣柜前，挑起了衣服：“你看夾克怎么樣……”
“可以”
苗悟僵硬的回答道，心已經(jīng)涼了半截。
怕冷……沒暖氣……
苗悟從來不怕冷，冬天連秋褲都不穿，林越星恰恰相反，即便夏天，也要穿著長袖。
可是，當苗悟說自己怕冷時，這個林越星真的信了。
甚至，原本怕冷的林越星，此時甚至說，她的房間沒有暖氣……
到底怎么回事，她為什么變化這么大，她的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苗悟看著那熟悉的身影，實在無法懷疑他，可他腦子亂的很，又不知道該怎么辦，
林越星拿著夾克，坐回沙發(fā)上，把夾克披在苗悟身上，
“怎么樣，這下不冷了吧?！?p> 苗悟看著她笑瞇瞇的樣子，心里百味雜陳。
如果她不是林越星，那她又是誰，為什么知道林越星管自己叫阿悟，她為什么在這里，真正的林越星又在哪里？
如果她不是林越星，是不是意味著真正的林越星已經(jīng)出了意外，已經(jīng)不在了……
是否意味著苗悟再也無法和林越星長相廝守了。
如果苗悟假裝眼前人就是林越星，那他是不是就能擁有真正的幸?！?p> “你看你，也不說話，等會陪我打游戲好吧？”林越星笑著問他
一剎那，苗悟的心冷了下來。
這句話，是苗悟多么希望林越星能對他說的，但他也知道，這是林越星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對他說的，因為她還有更重要的事，她要幫助那些受TA公司壓迫的人。
所以，眼前的人不是林越星，就算再像，也不是。
如果自己欺騙自己，則意味著對真正林越星的背叛。
他不能背叛林越星，就像不能背叛自己的過去。
苗悟撐著一口氣，為了最后確認，又問了一個問題：“你喜歡TA公司嘛，喜歡《新世界》嗎？”
林越星盯著苗悟，笑容稍稍有些僵硬，但她很快便回答道，
“我不喜歡，TA公司只知道斂財，《新世界》里窮奢極欲，人們都不純潔了。我不喜歡?！?p> 苗悟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心里一陣苦澀。
在舊世界，苗悟在上傳林越星時，也問過同一個問題，林越星的回答是，
“我喜歡TA，它的發(fā)明真的拯救了大家。我也喜歡《新世界》，因為它真的能夠解放大家。”
“雖然它們現(xiàn)在的樣子很難看、很自私，人們也變得更貪婪，更無義，但我相信，不久的將來，我一定能讓TA和《新世界》真心為大家服務(wù)?！?p> 林越星從來不是抱著厭惡與憎恨來到《新世界》的，她是帶著希望和憧憬來臨的，
她怎么能把這么重要的問題給回答錯了，然后心安理得的玩游戲，做直播？
苗悟看著眼前的女人，笑容消失：“你不是林越星，你是誰？”
林越星面露困惑：“你在說什么，阿悟？我就是阿星啊?！?p> 苗悟握緊拳頭：“別提這個名字！我問，你答，真正的林越星在哪里？敢說謊，我殺了你?！?p> 他覺得自己的聲音都沒有變大，情緒應(yīng)該控制的很好，可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角、鼻孔、嘴巴、耳朵，都在向外漂浮黑色顆粒。
那是病毒舍利的能量，正以實體擴散，這意味苗悟處在異常憤怒的狀態(tài)。
太過憤怒，以至于自己感覺不到。
林越星站起身：“你別犯病好不好，我就是林越星！”
苗悟跟著站起來，注視著她：“回答我，如果想活命的話?！?p> 林越星似乎很害怕，不斷后退：“你不是阿悟，阿悟不會這么粗魯。你到底是誰，為什么來害我！”
苗悟大聲道：“不許你這么叫我！回答我，林越星在哪里！別逼我動手！”
林越星退到墻角，眼中泛出淚花：“你為什么要來這里，為什么要來打擾我。我本來過的挺開心的，為什么你要逼我?！?p> 苗悟一把扯住她的手腕：“不要再假惺惺的，也別再挑戰(zhàn)我的底線，快說，林越星在哪里？”
林越星甩開他的手，一下竄上了窗臺：“你退后，離我遠點兒，否則我就從這里跳下去。”
苗悟搖搖頭：“真正的林越星絕不會使用這種手段，而你也不可能跳下去，因為你貪生怕死。演戲還是免了，快說，林越星在哪里？”
林越星站在窗臺，沐浴著火紅的夕陽，宛如一名圣女，她望著苗悟，
“人是會變的，阿悟，進入《新世界》的所有人都會變的。我不可能永遠是舊的我，我總會發(fā)現(xiàn)以前的自己是多么幼稚?！?p> 苗悟搖頭：“你在說謊，快告訴我，林越星在哪里？”
他周遭的黑色顆粒越來越多，聚集成了比本人大一倍的陰影，可惜其他人看不到。
林越星忽然微笑：“原來在你眼里，變了的我就不再是我了，就不再是林越星了。阿悟，會這么想，說明你也太幼稚了?！?p> 苗悟怒吼道：“不許這么叫我，別逼我動手！”
林越星眼神忽然飄向落日，飄向比落日更遠的地方，
“人都會變的，接觸到《新世界》的真相的每個人都是如此。包括你，阿悟，你也會變的。”
“我現(xiàn)在才明白，你只愛過去的林越星，而不是現(xiàn)在的林越星?！?p> 苗悟不想再聽他胡言亂語，上前一步，伸出手，想把她扯下來，
而然，林越星沖他莞爾一笑，雙腿一蹬，飛出窗外，如一朵茉莉從空中飄落，瞬間消失不見。
苗悟楞在當場，過得片刻，只聽到樓下一聲“咚”得聲悶響，汽車砸碎聲，鳴笛聲，路人驚叫聲，頓時混作一片。
他的大腦立刻一片空白，不會吧……不會吧……他不會真的冤枉了她吧。
苗悟從窗戶中伸出頭，只見林越星躺在凹陷的白色SUV頂部，像床破棉絮，一抹紅色從她身下緩緩涌出。
他呆在原地，怔了半晌，直到人越聚越多，才將他驚醒，扭頭沖向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