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攪局的公主

　　那名叫安德魯?shù)难笕耍揪筒皇莻€死腦筋，加之弄清楚自己被綁來的理由后，又被李云棠一頓威逼利誘，沒過多久便服了軟，表示愿意合作，并且會勸服同行的親友配合。

　　但深思熟慮的李云棠，肯定不會讓他們倉促上陣，起碼要培訓(xùn)下相關(guān)的知識，不然上了禮部的主客司，必然會露出馬腳；而這件事情，則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警蹕南衙頭上。

　　至于前來審查所抓夷人的李云棠，則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第二天日上三竿之際，李云棠引著一眾宮內(nèi)的宦者，來到了正陽門外的廊房四條。

　　此時他身上所穿的，既不是往日出宮時用的青黑色直裰，也不是宮內(nèi)火者制式的月白色團(tuán)領(lǐng)衫；而是頭戴烏紗，身穿一件大襟、斜領(lǐng)、袖子寬松的紅色袍服。

　　稍微有些見識的人，看到其袍服上的鹿身牛尾馬蹄繡像，便可認(rèn)出這是天子的賜服——麒麟服；而李云棠出來的目的，就是以采買宮內(nèi)物資的由頭，花費大量寶鈔。

　　大漢賜服分為四等，最貴為蟒服，僅在龍袍之下；蟒服之下則是后世名氣最大的飛魚服，再次為斗牛服，而這麒麟服則位于最末。

　　本來小皇帝的意思是，直接一步到位，賜到蟒服算了；反正無論前明還是本朝，獲賜蟒服的宦官都不在少數(shù)，但李云棠卻請求天子轉(zhuǎn)賜麒麟服，說僅要最末的這一等便足夠了。

　　因為在他看來，自己此行雖然需要曝光度，用以明示士庶官民——天子正在使用寶鈔；可博眼球的方式，還需要多加注意。

　　穿個四五品官可獲賜的麒麟服去鬧市之上，已經(jīng)足夠顯眼；因為飛魚、斗牛、麒麟一類的禮服，應(yīng)該在祭天地、皇帝駕崩、天子登極等重大典禮上穿著，最末的麒麟服，那也得是上朝的才能穿的。

　　李云棠穿麒麟服走街過巷，多少有點像窮慣了的人，突然獲得橫財，想要大肆炫耀一番。

　　這種“土大款”式的炫耀，更容易成為庶民們茶余飯后的談資，從而使花費寶鈔一事，傳播地更快、更廣；且不會像蟒袍那樣顯眼，招人嫉恨。

　　畢竟蟒袍看起來，已經(jīng)非常像龍袍了。

　　再說李云棠面前的廊房四條，又被稱為大柵欄；前明弘治年間，為了防止盜賊隱藏在大街小巷之內(nèi)，朝廷便在外城很多街巷道口，建立了木柵欄；而廊房四條的柵欄由于規(guī)模最大、做工最良，從而得名。

　　這地方可謂京師最為繁華的之處，藥行布店、茶舍菜館，大小鋪子應(yīng)有盡有；李云棠出宮的第一站，便是到京師最大的布店“瑞祥號”，去采購布料。

　　有麒麟服加身，更兼數(shù)十人車馬隨從，李云棠甫一立在瑞祥號的大門前，已有數(shù)名伙計上前迎接；其余散開幫這將車馬停好，一人迎面走來相問：

　　“貴人里面請，不知來鄙店是想買點什么料子？”

　　李云棠擺起了譜，雙手一背，自顧自地往店內(nèi)走去；身后幾個身穿團(tuán)領(lǐng)衫、肩上各背著一個大號包袱的火者，也緊跟著進(jìn)去，不敢落后一步。

　　他剛邁過門檻，一個穿著錦緞直身、腰大十圍的男人，突然湊到了近前；其人看到身著麒麟服的李云棠，眼睛都瞪大了一圈，臉上的笑容更是燦爛了幾分，趕忙行了個揖禮后才問道：

　　“貴人看起來是從宮中來的，小人是鄙店的掌柜，不知您光臨鄙店......”

　　“我來買些素布?！蹦钦乒裨捨凑f完，李云棠已經(jīng)裝的不耐煩，直接表明了來意。

　　他買這些布，倒不完全是光為了花費寶鈔；大行皇帝不久便要出殯，隨行人員的孝服也得備好，而添置孝服所用之布，都得這典禮紀(jì)察司來操辦。

　　被李云棠打斷了話語的掌柜，面色更加恭順，繼續(xù)帶著笑臉問道：“本店有素布有粗布、細(xì)布、絹布......”

　　“你跟他說！”李云棠隨手抓過一個小太監(jiān)，把人推了出去，而后吩咐道：“要什么布，要多少布，他會跟你明說，掌柜把帳算好告訴我便是?！?p>　　那小太監(jiān)足足去了一炷香，才與掌柜的一同折回；那掌柜捧著一本賬冊，又湊回了李云棠身邊；“公公，此次一共采購了粗布一千......”

　　李云棠伸手扯過了賬本，隨意瞟了幾眼，并不在意布的價格；因為只要東西夠了，寶鈔花多少根本無所謂。

　　翻到最后，他突然抬起頭，冷冷地威脅道：“這順天府內(nèi)，怕是沒有敢短宮中所購貨物的商家?！?p>　　瑞祥號門庭若市，店內(nèi)更是有不少百姓對著宮中一行人這邊，不時地偷瞄；李云棠見已經(jīng)收獲了不少注意力，眼神直接掃到一頁的最末，讀出了上面的數(shù)字：

　　“八百二十九兩五錢三分?！?p>　　“公公光顧已使小店蓬蓽生輝，又采買了如此多的布匹......”眼看交易就要完成，那掌柜喜上眉梢，“這零頭定是不該收的，給八百兩便夠了?！?p>　　李云棠略微換算了下，八百兩銀子大概相當(dāng)于二十六七萬的寶鈔，當(dāng)即讓隨行的幾個太監(jiān)解開身上的包袱；剛接過一大沓寶鈔還未說話，一個清亮又略微有些熟悉的女聲想起：

　　“掌柜的，我替他給了錢！”

　　話音未落，一錠金子便被拋了出來，那掌柜手忙腳亂地接過了金子；用牙一咬，臉上簡直笑開了花。

　　李云棠抬頭一看，乍望上去沒認(rèn)出來人，可仔細(xì)一瞧后，瞬間愣在了原地。

　　來者不是別人，而是坤安公主李媺嬋！她穿著件紅色織錦曳撒，頭上戴著頂無翅的烏紗，臉上專門打上了些蠟色，看起來病懨懨的。

　　“殿......”

　　“殿什么殿！”李媺嬋趕忙使了個眼色，口中同時喝道。

　　“殿...店家你把金子還回去，我自己付便是。”

　　李云棠被這一堵，趕忙改了口；周圍的太監(jiān)們不知是沒認(rèn)出來人，還是心思玲瓏領(lǐng)會了意思，都未說出什么不體面的話。

　　“你手上拿的那一沓，看上去也就二百張上下，再加上他們身上背的，攏共不過十萬兩寶鈔，也就合三百兩紋銀；”坤安公主聽著李云棠拒絕好意，當(dāng)即反駁；接著又指了指自己的金子：

　　“一兩金可換十六兩銀子，我這一錠足金五十兩，正好八百兩；

　　比你那十萬兩寶鈔值錢的多！”

　　八百大于十萬.......

　　什么孫權(quán)不等式？

　　李云棠不知道公主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更不知道這是不是故意來壞他的事情，眉頭一皺——不收她的金子，指不定鬧出什么幺蛾子。

　　躊躇片刻之后，李云棠下令將寶鈔留下，讓掌柜的連金子一并收了，并警告那掌柜：寶鈔乃是國家錢幣，如若毀棄，依律當(dāng)充軍蔥嶺。

　　而后他招呼手下的太監(jiān)，幫忙搬運布匹到隨行的車馬上，自己被李媺嬋拉著，進(jìn)了附近一處沒人的小巷子了。

　　“殿下孤身前來，也不怕遭逢歹人？”一到?jīng)]人的地方，李云棠便搶先開問，嘴里還裝出一副關(guān)心的語氣。

　　“我自幼修習(xí)弓馬，更兼習(xí)火器，”說話的功夫，坤安公主竟掏出了一只短銃，揚了揚后才說道，“在這京師中獨來獨往不知凡幾，未有人能傷我一根毫毛?！?p>　　說罷之后，李媺嬋得意的神色突然一暗，雙手霎時扯住李云棠一只袖角，搖著其袖口、用軟噥的語氣哀求道：

　　“棠公公，我想請你幫我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