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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侖一黍

第47章 紛心亂如麻

昆侖一黍 無色定 4075 2022-01-27 11:00:00

  “長峽縣的城防工事要盡快修葺起來,沿路哨崗按照先前布置,另外還要派出偵騎往返,若是某一處斷了消息,要考慮哨崗被敵人拔掉的可能?!?p>  一座石砌廳堂中,楊柳君對著面前地圖,周圍一圈都統(tǒng)、校尉,身上衣物兵刃形制不一。其中一位壯漢抱拳說:“楊柳君,不是我說話難聽。這段日子您整頓兵馬,大家麾下人手都不太夠用,這樣分散兵力,恐怕太兇險了。官軍打過來,那些哨崗根本守不住。”

  楊柳君嗓音溫潤:“我知道,你們麾下兵馬經(jīng)過整頓精簡,數(shù)量不如往日,心里有些想法。只是靠著劫掠,終究難以長久。之前那些不聽號令的山寨頭領(lǐng),自以為可以靠著地利險阻保住地盤,如今都被官軍消滅干凈。

  我不止一次說過,諸位要做好長久對峙的準備。目前剩下三個縣便是未來大業(yè)的根基,需要細心經(jīng)營,不能再像過往那般竭澤而漁。多設(shè)崗哨不是讓那些人手去堅守,遇到敵軍大部,自然要后撤?!?p>  壯漢無話可說,楊柳君揮揮手:“如果沒有異議了,那便回到各自位置,加緊布防巡視?!?p>  眾都統(tǒng)校尉相繼退下,楊柳君低頭盯著沙盤,心中籌劃之際,白掌旗匆忙趕來,說道:“楊柳君,鹽澤城的方奎接連發(fā)來兩條急報!”

  “哦?”楊柳君并未苛責(zé)方奎違令之舉,問:“他說什么了?”

  “第一條是官軍即將圍攻長峽縣,以此誘使高嶺縣出兵救援,然后圍剿援軍。”白掌旗言道:“第二條是丁茂才同修暗中勾結(jié)官軍,打算里應(yīng)外合!”

  楊柳君沉思一陣:“韋修文帶著三萬兵馬屯駐漁陽縣,已經(jīng)不在鹽澤城,方奎這消息從何處獲得?”

  “發(fā)來的消息沒提到?!卑渍破煺f:“要我回信詢問嗎?”

  “你……”楊柳君抬手,欲言又止,片刻后才說道:“我記得丁茂才當初是與另外三位散修一起投靠過來的吧?”

  白掌旗點頭:“他們自稱馬溪四子,其實就是一伙不入流的散修。眼下只有其中一人留在總舵,另外兩人在外協(xié)防?!?p>  楊柳君沉吟道:“我總覺得事情不太對,方奎那邊不要急著回應(yīng)。”

  “楊柳君覺得方奎發(fā)出消息有問題?”

  楊柳君冷笑一聲:“像馬溪四子這種散修,有福不能同享、有難不能同當,看見同修道友被擒,過去幾個月就沒有半點打算救援的心思,我去鹽澤城一趟救回桑華子,他們甚至沒有多問丁茂才的事情。若非人手短缺,我是不想用這種人的?!?p>  “可是方奎的消息也不能忽視。”白掌旗說道。

  “把這幾個散修叫回云巖總舵,東章傷勢有所恢復(fù),把他派出去?!睏盍f。

  “我聽見你們聊到我了。”就見東章散人袒胸露臂地走來,笑道:“憋了好久,總算輪到我上場了!”

  楊柳君直視對方說:“你的傷勢并未全好,而且每日都要定時服藥?!?p>  “知道!”東章散人鼻孔噴氣:“楊柳君你可真是越發(fā)啰嗦了,以前身先士卒那種豪氣都去哪兒了?!”

  楊柳君聳肩:“你以為我不想親上戰(zhàn)場?可總歸要有人籌劃全局。景明、懷明兩位先生要鎮(zhèn)守蒼梧嶺,赤云都又不可能調(diào)動大批人手,跨越整個華胥國來到星落郡?!?p>  “我們這次不就是為了鑄造神劍么?”東章散人問:“現(xiàn)在神劍已成,還不如直接提劍殺出去,直接將朝廷官軍全數(shù)斬殺!”

  “你不明白?!睏盍龘u頭:“神劍雖然鑄成了,可眼下無人能夠駕馭?!?p>  白掌旗詢問道:“莫非神劍有靈,即便以楊柳君的修為法力,也不能掌握?”

  楊柳君只得回答:“不好說,只是神劍鋒芒暴烈,持劍之人百骸經(jīng)脈會受劍氣反噬,修為越高反噬越強。我曾嘗試持劍,結(jié)果全身骨節(jié)如受萬針攢刺,連騰挪移步都極為艱難,更遑論揮劍斗法了?!?p>  東章散人埋怨不止:“你看看!這花了大把力氣,結(jié)果卻煉出一柄廢鐵!把人力物力都浪費在星落郡,如此下去,我們要幾時才能救出瞻明先生,何年何月才能盡除苛政、興大道?”

  “你說的這些事,不是僅憑一柄神劍就能做到的?!睏盍f:“況且已經(jīng)有人去尋訪適合的持劍者了,不用多久便會有消息傳來?!?p>  白掌旗問道:“既然修為越高劍氣反噬越強,那豈不是找一個毫無修為法力的凡人即可?”

  “不行,我已經(jīng)試過了?!睏盍龘u頭:“其實劍氣不是單純的反噬,而是其中氣機靈韻反侵入體,會重塑持劍之人的百骸經(jīng)脈。普通人經(jīng)歷這個過程極其痛苦,心神意志無法堅持下來。目前是打算尋找一名曾經(jīng)修煉有成、意志堅定,但后來修為盡廢之人,以神劍氣韻重塑其百脈?!?p>  東章散人打趣說:“如果你之前不救我,興許我就算是修為盡廢之人了?!?p>  楊柳君笑道:“修為盡廢還能保住性命的人沒有幾個,我之前要是不救你,百脈炎精破體而出,你怕是連骨灰都不剩多少?!?p>  “那我們?nèi)缃窬褪窃诘饶俏粡U人來到云巖峰拔劍咯?”東章散人問。

  “我可不會坐等?!睏盍f:“方奎不是傳來消息,韋修文將要領(lǐng)軍進攻長峽縣么?那我們就尋機主動出擊,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p>  ……

  看著接連兩道光色自方家宅院深處沖舉而起,直入云天,趙黍揉著發(fā)酸眼皮,心中百感交集。

  “真讓我猜對了。”

  趙黍兩眼布滿血絲,他扶著墻壁走出小巷,長久維持英玄照景術(shù)讓他精神極度疲倦,只想縮進被窩飽飽地睡上一覺。

  然而方老爺就是赤云都內(nèi)應(yīng)這事,著實讓趙黍震驚得難以合眼。

  在得知方老爺出身天祿軍后,趙黍不由得想起當初那位王廟守,加上鐵公祠結(jié)界的異常,即便趙黍沒有任何可靠證據(jù),他還是懷疑上了方老爺。

  于是趙黍在沒有告知他人的情況下,主動找上方老爺,試探他的口風(fēng),言語間不經(jīng)意流露些許消息,誘使對方主動詢問戰(zhàn)事情況,這就更加坐實趙黍的懷疑。

  因此趙黍心生一計,捏造出虛假的軍情機密,如果方老爺真是赤云都內(nèi)應(yīng),并且掌握罡風(fēng)驛旗,那或許會迫不及待施術(shù)傳信。

  而趙黍離開方家宅院之后,就在外面尋隱秘處躲藏守候,發(fā)動英玄照景術(shù)看了小半天,最終確認有術(shù)法施展的氣機變化。

  趙黍此舉非常冒險,而且完全是靠賭,他事前根本不能肯定??勺罱K的證實,讓趙黍內(nèi)心更為不安。

  一個赤云都內(nèi)應(yīng),采買了大量慶云龍煙香,那是否相當于這批經(jīng)過萃取精煉的龍血脂,全都落入了赤云都手上?

  想到這種狀況,趙黍感覺腦殼都要裂開了!

  “亂了、亂了,這下事情全亂了?!?p>  趙黍腦海中思緒紛呈,靈簫自然有所察覺,主動開口:“為何會亂?”

  “如果方老爺真是內(nèi)應(yīng),那鐵公祠結(jié)界必然與他有關(guān)?!壁w黍說:“我們懷英館最初便是被安置在此,誰知道他懷有何等用心?一旦結(jié)界啟動,受困其中還是輕的,說不定結(jié)界內(nèi)還有殺伐之威!”

  “禍兮福所倚。”靈簫淡然說:“梁朔將你們逼出鐵公祠,如今是他們身在兇險之中?!?p>  “可是、可是……”

  趙黍支吾難言,靈簫接話道:“可是你擔(dān)心鐵公祠結(jié)界發(fā)動之后,仙將衡壁會脫離梁朔,從而成為一方地祇。此事正合你意,有什么好顧慮的?”

  “但我們現(xiàn)在還要靠梁朔召遣仙將來對付赤云都啊!”趙黍急切道:“我再不喜歡梁朔,但不能否認,眼下只有他能夠?qū)Ω稐盍?。衡壁由仙將轉(zhuǎn)為地祇,其中成敗得失我沒有把握!”

  靈簫提醒說:“一方地祇正神就未必弱小,何況洞天崩毀大半的法箓仙將,根基淺薄。”

  趙黍沒有答話,靈簫言道:“我知道了,你并非因為仙將之事而遲疑,你是不敢做決定,你無法分辨赤云都的做法是對是錯?!?p>  “我……”趙黍不得不承認,靈簫也許比他更了解自己,若非這話點破,趙黍估計沒法直視內(nèi)心深處某個念頭。

  從成陽縣的王廟守,到鹽澤城的方老爺,趙黍先前還親眼見識過楊柳君不惜冒險解救桑華子……趙黍開始審視,難道自己真的僅僅是在剿匪嗎?

  趙黍發(fā)現(xiàn),原本以為自己能夠憑借專心篤志,把剿匪之事辦好,一切疑難困頓便可迎刃而解??哨w黍后來發(fā)現(xiàn),世事根本不是如此簡單,自己過去天真得可笑!

  而且事情亂就亂在,趙黍明明一心一意協(xié)助剿匪,希望局勢稍加好轉(zhuǎn),但自己先前費盡心機處理那批龍血脂,到頭來還幫了赤云都一把,局面到底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

  趙黍自以為心志堅定、能夠不受外擾,但桑華子與楊柳君的話語,確實在心中留下一絲痕跡。

  尤其是看到漁陽縣那殘破凋零的景象,千百平民尸骸倒伏鄉(xiāng)野,所過之處生靈涂炭,對比起崇玄館動輒寶馬香車往來、靈丹秘笈相送,趙黍感覺自己在兩個完全不相干的世界往來穿梭。

  “我記得你說過,你很羨慕梁朔。”靈簫言道:“既是如此,你不該有所顧慮?!?p>  “對,我是很羨慕!”趙黍想笑卻笑不出來:“如果能降生在世家高門,安享富貴榮華,誰樂意對著死尸念經(jīng)誦咒、刨土挖坑?”

  靈簫言道:“可是你過去的種種舉動,并非他人逼迫驅(qū)使?!?p>  “對啊,沒人逼我,可為什么我心亂如麻?”趙黍一拳砸在墻上,道旁路人看得稀里糊涂,側(cè)目避開。

  “那你打算怎么做?”靈簫少有發(fā)問。

  “難道真要放著不管?”趙黍轉(zhuǎn)念一想,方老爺說到底不過是賊寇妖人安插的內(nèi)應(yīng),應(yīng)該趁早將其捉拿梟首,以免更多軍情機密外泄。

  趙黍從未有過如今這般,痛恨自己的猶疑不定。換做是羅希賢,估計就沒那么多瑣碎心思,從賊之徒殺多少個也無所謂。

  ……

  城東小院中,辛舜英手執(zhí)蓍草,默自測算,偶爾抬眼觀望,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

  “辛學(xué)姐,崇玄館有人上門拜訪。”此時有館廨生匆忙走來。

  辛舜英嘆氣:“趙學(xué)弟這幾天忙得不見人影,迎來送往的事情都扔給我了……崇玄館來的是什么人?”

  “一名女子,叫做姜茹。她自稱是來找趙學(xué)長的?!别^廨生回答。

  辛舜英聞言發(fā)笑:“讓她進來吧,我倒是好奇,趙學(xué)弟幾時招惹了一位崇玄館女修,說不定我還要替他把把關(guān)?!?p>  不多時,姜茹身姿娉婷來到辛舜英面前,她一眼看出這名女子氣象非人,不由得皺眉凝眸。

  姜茹打量自身,笑靨如花:“這位想必就是欽天臺辛臺丞家的千金吧?果真得了家傳之學(xué),一上來就要盯著人家看,怪不好意思的?!?p>  “姜姑娘有何要事?”辛舜英把弄著蓍草,臉上端出一副待客笑容。

  “我家公子說了,打算請趙符吏過去,共參仙經(jīng)妙法,順便品嘗一味新調(diào)制的百花香飲。”姜茹提了提裙擺,顯得嬌俏可愛:“我記得趙符吏一向殷勤,為何不見他露面?”

  “趙學(xué)弟說了,這幾日城內(nèi)有妖人現(xiàn)身,他要協(xié)助郡府搜查,往往半夜才回。”辛舜英說:“若是姜姑娘等不及,留下口信,趙學(xué)弟回來時我再轉(zhuǎn)告他?!?p>  “哎呀,這趙符吏可真是大忙人呢!”姜茹瞧見辛舜英正在籌算占候,趕忙湊近前去:“難得上門拜訪,就別聊那些臭男人的事情了。我早就聽說辛家才女深通望氣占候,還想請你給我算算未來運程。想來辛姐姐不會拒絕人家吧?”

  辛舜英有些不快,但她沒有表露出來,只得請姜茹落座,詢問道:“不知姜姑娘想要測算何事?”

  “女兒家嘛,自然是要測算姻緣啦!”姜茹以手托腮,一臉好奇與期待:“如今星落郡匯集了國內(nèi)年輕一輩的館廨才俊,人家也盼著從里面尋覓到好夫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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