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棉褲

　　門簾子掀開，周歡走了出來。

　　一身都是嶄新的。

　　連人看起來都鮮亮了不少，把喜寶和元寶稀罕的直往表姐身邊蹦。

　　隔壁屋朱五六也帶著周滿出來了，周滿的出場方式還沒有他姐大大方方。

　　小男孩很是害羞。

　　穿新衣服很壓身，穿新棉鞋都不會走路了。

　　出門第一眼看向熱鬧的地方。

　　剎那間眼仁都變大了，露出一排小白牙。

　　頭頂?shù)闹煳辶f道：“噯——早就該這么穿了，咱做不到穿金戴銀利利索索的也好看不是？進城了不能讓城里人看不起咱莊稼人。”

　　一邊說還一邊側(cè)頭對周滿眨了下眼。

　　遠遠看過去，一大一小，衣服的布料款式都相差無幾，并排站著很有父子感。

　　像套娃。

　　……

　　臨別時。

　　朱五六還對孫佩芳依依不舍，手里遞的是收回來的銀錢，趁機會抓人手不放開。

　　還是那些老話：“給老掌柜的糧食的都放小麻袋里了，這幾錢銀子還有半吊錢你拿著，家窮路富身上不能沒有錢，仔細看著點，銀子小別咣當(dāng)?shù)裟牧四悴恢?，我不在你身邊啊，你——?p>　　“哎呀行了老朱啊，我是能把你媳婦拐跑了是咋，有我在還能委屈你媳婦孩子呀?！?p>　　這老吳個不要臉的玩意。

　　朱五六心話了就你在我才不放心呢，我老朱還沒打心眼里原諒你呢，別和我倆套近乎。

　　沖人剜了一記刀眼，把手里的棉被塞給媳婦。

　　孫佩芳邪乎的瞅人，有老掌柜在他們不能睡外頭，拿棉被是干啥呀。

　　朱五六拍了拍棉被說道:“這里面不是棉花，是干草稞子，你們在路上不行披上風(fēng)大，還有你和歡兒都穿這么好我怕路上有賊惦記?！?p>　　孫佩芳撓了撓耳朵，這耳旁風(fēng)吹得鬧人。

　　忙推人道：“行，那我拿著，我不也是尋思好幾年沒見掌柜的得收拾漂亮的嘛?！?p>　　是是是，你們女人都喜歡花枝招展。

　　但是路上不安全那，我出門你怎么惦記我的你忘啦，你們還是女人最好臉上涂點灰，抹點土他才放心呢。

　　朱五六太磨嘰，幾個人推推搡搡的好半天才出了門，騾子都站的直換腳。

　　等耳根子清凈了。

　　周歡這才打開了窗簾子準(zhǔn)備欣賞一下外面的雪景。

　　茫茫的雪野，潔白的山路，如緞的小河，順著四四方方的窗戶變成了一幅幅絕美的水墨畫劃過周歡的眼前。

　　太美了。

　　回頭望，一縷縷炊煙漸行漸遠。

　　回見，朱家小院。

　　回見，松樹村。

　　她要去看看世界的繁華了。

　　沒錯，這是周歡頭回進城，這高興地樣兒像什么呢。

　　不用細琢磨。

　　靈光乍現(xiàn)。

　　像趴在副駕駛看窗外伸舌頭的泰迪。

　　嘻嘻。

　　“歡丫頭回來，一會小臉凍出瘡了?！?p>　　周歡搓搓通紅的手，放在手心吐哈氣，回頭興奮勁兒還沒散去。

　　喜洋洋的問道：“舅母手藝真厲害，這衣服做的都看不出來是舊的，還有這襖裙，里面還有棉褲，實在太方便了?！?p>　　孫佩芳也許多年沒聽過別人夸她了。

　　家里人看習(xí)慣了，外面的人看不到了。

　　聽了周歡的話心里也美滋滋的。

　　可該咋說還咋說。

　　“我這手藝都生疏了，拿起鐮刀的手再拿針線都抖的慌，也就是給你們這些孩子做做衣裳了，別的活兒也干不了了?！?p>　　說罷她挺自豪掀起周歡的裙角。

　　這是她家獨一份兒的。

　　許也是城里面獨一份的。

　　之所以里面給孩子縫條棉褲是因為歡丫頭之前不是愛爬坡愛打架嗎，這樣整，方便。

　　“你倆往我身邊靠，咱三挨著暖和。”

　　把周歡和周滿往身邊一拽又喊道：“吳師傅，您餓了渴了就吱聲啊，我家老朱給我?guī)伊诉€有干糧，還熱乎呢。”

　　吳又仁撇了撇嘴，沒心情吃喝。

　　一繩子抽到了騾子身上，滾刀肉連叫喚都懶得叫喚了，蹄子走一步退兩步。

　　這得走到猴年馬月去啊。

　　一個小時后，另一條道上下來了人，住的比他們遠，腳程比他們快，用的是馬車，從身邊經(jīng)過馬聲嘶鳴呲溜就超過了他們。

　　這時候吳又仁還知道攀比呢，還知道生氣呢。

　　等再過一個小時，麻木了。

　　再等一會兒，看不明白的越來越多。

　　也不知別村住的那老遠咋還那有錢。

　　家家襯馬車。

　　“哈哈哈哈哈、、、嗝、”

　　騾子車?yán)餁g聲笑語，笑聲好像還有感染力。

　　一下子，吳又仁也傻乎乎的跟著樂。

　　看開了。

　　你們就超車吧，隨便超。

　　正好給俺們這雪地樹枝子的都踏平了我們騾子好走。

　　等晚間進城直接先臥倒，正好。

　　……

　　此時車?yán)飿返氖巧赌亍?p>　　原來是孫佩芳正在憶當(dāng)年。

　　周滿在一邊只是附和點頭，周歡才是真的聽得兩眼放光。

　　女人呀，多大歲數(shù)都好八卦這一口。

　　“舅母家以前是走鏢的，那應(yīng)該老有錢了吧?！?p>　　孫佩芳搖頭，“咱家那都是小鏢行，連鏢局都算不上，也就是這幾個村里還挺有名，放縣城里，放府城里那排不上號，只算是嘴上沒虧過人?！?p>　　“那也挺富裕了?！?p>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這不挺好。

　　周歡相信，當(dāng)年的朱五六只能比上都沒辦法比下，他自己就在最下面呢，和誰比呀。

　　那孫佩芳咋看上的朱五六呢。

　　她是繡娘，又手藝，家里還有小買賣，給她找個殷實點人家不難。

　　該不會她老舅也是吃剩飯吃出來的媳婦吧。

　　孫佩芳搖搖頭。

　　“那你可說錯了，我是家里老來得子的，就我一個閨女，人家村里都喊我爹啥呀，老絕戶。

　　那時候沒人稀罕娶我，怕我家族里面有毛病，生不出個兒。

　　哎，不過現(xiàn)在一看興許還真有可能，我確實也沒給孩兒他爹生個兒來?！?p>　　“那我也不信舅母會沒人追求。”周歡一晃眼睛，那意思她已經(jīng)看透了一切，你就別不好意思說了。

　　“舅母有手藝，能賺錢，長得也好看，就是不看舅母單看喜寶和元寶就知道舅母年輕的時候肯定是個美人胚子，那些個男人呢，就沒有垂涎三尺的？”

　　“姐，啥是垂涎三尺?”

　　周歡一樂，“就是饞的流哈喇子?！?p>　　孫佩芳被夸得咯咯笑了出來。

　　情不自禁的手絹一甩。

　　“還真有。

　　但和你老舅比差遠了。

　　你別看你老舅家窮，但你老舅和你娘一樣都是實惠人。

　　那些個男的看我的時候巴不得我脫光看見身段了才好呢。

　　就你老舅大秋天開始的給我捂的跟個大饅頭似的，知冷知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