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臺之上,張明玨正緊著眉頭看卷宗,旁邊還摞著一堆,陸芷蘭看得眼睛有些發(fā)昏,下意識揉了揉。
沒辦法,原來縣衙當(dāng)差的人聽說馮司令要來,已經(jīng)跑得差不多了,管卷宗的人也不例外,就剩個看門老頭,哪些是哪些都不太知道。
他們要看的又是四十年前的,難度更大了不少。
老頭年齡七八十歲,不知名字,只知道叫他林老頭,以前是打更的,后來年紀(jì)大了腿腳不方便,縣衙看他可憐就給了他一個看門的差事,也不至于餓死。
林老頭眼神不好,馱著背,聲音沙?。骸拔艺f后生,你們都看了小半天了,是在找什么呢?”
張明玨趁機(jī)休息,就和林老頭閑聊:“大爺,我在找和東街那最大宅院的案子。”
哪知林老頭聞言竟然道:“東街那宅子?是吳老爺以前住的那間吧?”
吳老爺就是被馮司令趕走的良山縣首富。
張明玨眼睛一亮,覺得這個林老頭知道些什么,追問道:“對!就是那間,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嗎?”
陸芷蘭聽見他們的談話,不由得也放下手里的卷宗聽了起來。
林老頭嘆了口氣:“那事兒知道的人本來就不多,現(xiàn)在還活著的恐怕也沒幾個了?!?p> 然后慢慢說起了故事。
“大概四十年前,我當(dāng)時就在那宅子里當(dāng)下人,那時候宅子還不是吳老爺?shù)模撬砀缌蠣數(shù)摹?p> 柳老爺原名柳常青,是良山縣小有名氣的鄉(xiāng)紳,吳老爺原名吳有全,當(dāng)年蘇省鬧旱災(zāi)餓死了不少人,吳有全家就剩他一個人活了下來,這才來投奔他表哥柳常青。
柳常青也沒有瞧不起自己這個鄉(xiāng)下表弟,還把他留在家里做了個管事,不管是收租還是經(jīng)營鋪?zhàn)佣冀唤o他做,還給他介紹了一門婚事,對他簡直跟親弟弟一樣,而吳有全也不負(fù)期望,盡心竭力地替他經(jīng)營產(chǎn)業(yè)。
柳家的家業(yè)越做越大,產(chǎn)業(yè)也越來越多,一切都很美好。
不過柳常青是家里的獨(dú)子,父親去的早,只有個年邁的老母親,母親最大的愿望就是看著柳常青結(jié)婚生子,為柳家傳宗接代。
但柳常青對于母親介紹的女子都不是很喜歡,便一一推辭了。
就這樣又拖了好幾年,終于讓他碰到了自己喜歡的女子。
那女子家境一般,長相也不算出眾,但心地善良,柳常青對她一見鐘情。
兩人也很快定下婚約,決定擇日成婚。
柳母雖然對她的家境有偏見,也還是同意了,畢竟柳家不缺錢,自己兒子又喜歡,她知道自己沒幾年了,只想趕快看著柳常青成親,自己也有機(jī)會抱抱孫子。
就在婚期臨近,柳府上上下下忙活著東家的婚事時,良山縣來了個云游道士,看著仙風(fēng)鶴骨鶴發(fā)童顏。
那道士走到柳家門前,先是一番恭喜賀喜,柳母本就是個信神拜佛的人,見道士在門前說吉祥話,自然心里歡喜,就讓下人請他進(jìn)來歇歇腳,順便找他解解惑。
道士和老太太在房間里聊了許久,沒人知道他們聊了些什么,只知道老太太出來的時候臉色不太好看。
而那道士也在柳府住下,說是要等到婚期為二位新人祈福。
新婚那天,柳府張燈結(jié)彩,大宴鄉(xiāng)鄰,一眾人賓客喝的十分盡興,恭祝完新人后才一一離去。
一切都顯得那么喜慶美滿。
但意外也是這時候發(fā)生的,柳常青帶著新娘子入洞房不久。
新房里,柳常青突然叫道:“有鬼??!”然后就沒了聲音。
沒多久,就有人看見新娘子大聲尖叫跑出房門叫人。
幾個下人立馬就聚在門口往里看,其中就有林老頭。
只見柳常青面色鐵青瞪大眼睛躺在地上,已經(jīng)沒了生息。
聞訊趕來的老太太見兒子死在新房里,指著新娘子哭罵道:“道長說的沒錯!就是你個害人精!招來禍?zhǔn)潞λ懒宋覂鹤??!?p> 說話間卻氣急攻心,當(dāng)場去世了。
一時間,柳家的人只剩下吳有全和剛過門的新娘子。
這時候道長指著新娘說道:“此女是極陰之體,極其容易招惹邪祟,若是留著她在這,會給府里招來大難?!?p> 吳有全當(dāng)即下令,讓人將她亂棍打死,又在道士的指使下將尸體扔進(jìn)了井里,道士隨后為了防止新娘子化為厲鬼報仇,又在枯井周圍擺弄了許多日,最后用一塊大石封住井口才作罷。
故事講完,林老頭起伏著胸口,嘆息道:“可憐那新娘子死的時候還被綁住手腳封住口鼻,渾身疼的連叫都叫不出來,只能流著淚不停嗚咽,實(shí)在是殘忍至極?!?p> “后來我就離開了柳府成了個打更的,因?yàn)榱覠o后,吳有全順理成章接收了柳家所有產(chǎn)業(yè),沒幾年就成了良山縣的首富?!?p> “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都知道,哪兒來的邪祟啊,都是那個吳有全貪圖柳家財產(chǎn),和那個道士合謀想出來計策罷了,那新娘子多好的人兒,卻落得這個下場?!?p> 聽完故事,張明玨心情很沉重,舊社會的殘酷似乎超過了他的想像,那些人還能稱之為人嗎?
陸芷蘭同樣不好受,小手捏成拳頭,怒氣已經(jīng)擺在臉上:“太不是人了!這個吳有全和那個道士真該千刀萬剮!”一時間,竟然有些可憐那女鬼。
張明玨摸了摸下巴:“大爺,當(dāng)年打死新娘,您參與了嗎?”
林老頭聽了渾身一哆嗦,半天說不出話來,只是低著頭。
一陣沉默,兩人都知道了答案,林老頭也是當(dāng)年打死新娘子的人之一。
林老頭顫顫巍巍起身,對著快到天邊的夕陽,言語悔恨:“我有罪~我有罪啊~當(dāng)年也是被逼無奈,才做了錯事!”
張明玨制止了他:“大爺,您知道那新娘子叫什么嗎?”
他覺得那厲鬼附身三姨太身上唱那段竇娥冤是有原因的,很可能想讓人幫她洗脫冤屈,懲治惡人,但只有知道了她的名字才有機(jī)會跟她溝通。
林老頭擦了擦眼角,坐在椅子上:“她姓許,名幼蟬?!?p> “許幼蟬。”
張明玨念了一遍。
林老頭問:“你們還沒說為什么要查那宅子的事呢。”
張明玨盯著林老頭:“許幼蟬死后成了厲鬼,前幾天馮司令的手下打破了封印,她現(xiàn)在出來了,還害死了一個人。”
林老頭臉色一變,又很快平靜下來,對張明玨道:“能帶我去看看嗎?”
陸芷蘭看著林老頭于心不忍:“爺爺,當(dāng)年是您打死的她,她要是看見您恐怕……”
張明玨表示同意,如果許幼蟬見到了當(dāng)年打死她的林老頭,恐怕請會直接把他殺了。
誰知林老頭卻搖搖頭:“我今年七十五,早活夠了,這輩子沒做過什么虧心事,就那一件,我已經(jīng)逃避了四十年,現(xiàn)在該認(rèn)了?!?p> 張明玨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這個風(fēng)燭殘年的老頭。
最后他沒有選擇帶上林老頭,不全是怕他死,而是怕他的出現(xiàn)會激怒許幼蟬。
張明玨已經(jīng)有辦法引許幼蟬出來了,吩咐了李副官幾句就回了房間。
隨即去找人拿來一堆紅紙,遞給陸芷蘭,讓她剪囍字。
陸芷蘭好奇問:“這是做什么?”
張明玨看著她的眼睛:“我要辦一場婚禮!”
“婚禮?”
張明玨點(diǎn)點(diǎn)頭:“許幼蟬是新婚當(dāng)天死的,鬼靠心中的執(zhí)念存在,只有勾出她心里的執(zhí)念,我才有辦法困住她,度化她。”
“按林大爺?shù)墓适?,許幼蟬心里應(yīng)該有兩個執(zhí)念,一個是新婚之夜未完,心有不甘,一個是含冤而死,心存怨氣?!?p> 陸芷蘭剪下一個囍字:“那為什么不用第二個執(zhí)念引她出來?”
張明玨手也不停,不過剪出來的沒陸芷蘭好看:“要是用第二個,我可不敢保證她會不會兇性大發(fā)把整個府邸的人都?xì)⒐?,何況她也只是個冤死的可憐人……”
看著手里的囍和陸芷蘭的,張明玨連忙把自己的藏起來,沒辦法,這種事還是心靈手巧的女生做更合適。
快入夜,整個院子都搭好了紅布紅紙,十分喜慶,一桌桌酒菜擺在大院,士兵們來來往往有說有笑,好不熱鬧。
看著這一切,李副官偷偷對身邊馮司令問:“司令,這能行嗎?”
馮司令瞥了一眼李副官:“你有更好的辦法?老子跟你說了多少遍,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這樣子,以后怎么成大事?”
李副官被懟回來,立馬點(diǎn)頭哈腰道:“司令說的是?!?p> 為了防止昨晚的發(fā)生,馮司令的姨太太們都已經(jīng)搬出院子了,現(xiàn)在全場除了陸芷蘭,清一色的都是爺們。
房間里,張明玨穿著一身紅色新郎服,帥氣不已,陸芷蘭給他整理著衣裳,每一處都無比仔細(xì)。
張明玨調(diào)笑道:“好了,差不多得了,搞得跟我媽一樣,你又不是嫁兒子。”
陸芷蘭嬌嗔道:“呸,誰想當(dāng)你媽,我這不是怕許幼蟬看出破綻嗎?!?p> 張明玨感慨:“沒想到我生平第一次結(jié)婚,居然是和鬼。”
要想引許幼蟬出來,他們只能辦一次假婚禮,模擬當(dāng)年許幼蟬新婚之夜的樣子,自然需要有人來做柳常青,張明玨毫無疑問是最佳人選。
他已經(jīng)在拜天地的大廳布置好了困鬼的陣法,只要許幼蟬跟著張明玨進(jìn)了大廳就插翅難飛了,到時候要怎么處置她都可以。
而陸芷蘭則扮演高堂,也就是柳常青的母親。
門外:“道長,時間要到了,您好了嗎?”
張明玨道:“差不多了,這就來。”
好戲,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