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一杭并不是一個很幸運的人,雖然很多人覺得她并沒有什么能力卻總是有順風順水的運氣。
比如從小吳女士就找了當?shù)刈詈玫睦蠋熃塘曀晿?,樂器演奏,舞蹈,繪畫,如今的蘇一杭卻并不精通其中任何一項;又比如她第一次參加ZY面試就通過,卻成了有史以來考試分數(shù)最低的中國人。
對于這些關(guān)于她運氣好的評價蘇一杭只有苦笑。她曾經(jīng)跟一個朋友說了自己的過往,對方越聽眉頭皺越深最后那個多愁善感的雙魚座女生眼淚差點當場流下來:
“我最聽不得這些事了,你怎么會這么慘?”
蘇一杭自認為不是一個幸運的人,甚至有點倒霉。她以為從她十五歲那年學會和命運抗爭開始,自己的不幸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沒想到現(xiàn)在她似乎又被霉運女神纏上了。每天都會按時起床,從小學開始就從不遲到(除非故意)的她,到這里的第一天居然就睡過頭了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接下來又發(fā)生了一件即非意料之外也非情理之中的事,她沒有拿到班表。
“我沒有聽說過有人有遇到過這種情況”
她所認識的所有人都這樣告訴她,給IT部門的人發(fā)了郵件也沒有得到回復?!罢娴氖且娏斯砹?。”連她室友都這樣說。她只好發(fā)郵件向自己經(jīng)理求助。
她的經(jīng)理是個澳大利亞人,叫妮可。妮可很負責,收到到郵件以后馬上轉(zhuǎn)發(fā)給了IT部門的人,并且回復蘇一杭她會叫助理跟進這件事。
晚上的時候蘇一杭收到了自稱IT部門同事的電話,告訴她這是個電腦bug,他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已經(jīng)在修復了,但是因為全公司的班表系統(tǒng)都是提前一個月就已近安排好了的,沒有辦法把她排進任何的航班,所以這個月她的班表只能和那些“替補(待定)”月的同事一樣。
“替補(待定)”,英文Reserve,是ZY班表系統(tǒng)中的一個專用名詞。
按照入職以前給每個人做的性格測試,電腦系統(tǒng)依照測試結(jié)果把所有人分進七個組。
每一個航班都是系統(tǒng)根據(jù)每個空乘的國籍、語言能力、每個月法定飛行時長以及性格特點排練組合出的。前三項根據(jù)“國籍、語言能力、每個月法定飛行時長”入職培訓的時候蘇一杭有被告知過,最后一個根據(jù)性格特點,并沒有官方的說法。
但她和很多前輩交流過,確定這是真的。同一個航班上遇到同組人員或性格與自己性格互補那個組成員的機會比較大一些。據(jù)說這樣是為了減少員工之間的矛盾。
ZY的班表系統(tǒng)里面還有一個航班競標功能,
七個月輪一次,每一個小組每第七個月有個top bid,類似于拍賣會的競標。小組成員在自己小組top bid月申請的航班,系統(tǒng)會在符合條規(guī)(所在航班對語言和國籍的特殊要求)的情況給予優(yōu)先配給。
而top bid月結(jié)束,該小組成員就回到新一輪開始的第一個月,也就是“替補(待定)”月?!按ā痹率菬o法如同平時那樣提前半個月知道自己下個月飛哪里的,拿到的班表上只有一整個月的“待定”。
而進入“待定”月的空乘,那一整個月的航班都是由其他同事能不能夠去飛自己班表上的航班所決定。
比如有同事生病或者拿到了緊急事假的批準,接下來一個或者幾個航班都沒法飛了。
又比如某個航班的VIP客人突然提出特殊要求,需要增加某些說特定語言的空乘甚至指定某一個空乘,那么原本屬于那個航班的其他某幾個空乘就會被從那個航班拿掉(他們班表上那幾天會變成“待定”),而被指定的空乘(們)也會被從本來的航班上拿掉(也有可能接下來好幾個航班都會被拿掉,因為這還牽涉到法定飛行時長的問題)。
這一系列連鎖反應(yīng)都會造成好幾個相關(guān)航班少人,這時候系統(tǒng)就會在“待定”的空乘里面安排替補。
班表系統(tǒng)的工作人員會提前24小時以上通過電話把航班信息告知需要替補的那個空乘,電腦也會同時(或提前)更新網(wǎng)絡(luò)班表系統(tǒng),
空乘們可以通過刷新班表系統(tǒng)自主查詢到。
但如果運氣不好,替補(待定)空乘有可能會接到“機場待命”或“在家待命”這兩種不愿意接到的通知。
“在家待命”顧名思義就是在家等著被告知你的航班。
待命時間為八個小時,這段時間里面你可以做任何事,但最好在家,因為你很有可能在待命時間結(jié)束前一分鐘接到通知要你在一個小時以內(nèi)趕過去。
“機場待命”為四個小時,
待命時間開始前十五分鐘你要穿上制服化好妝,帶上行李箱去“機場待命室”簽到,然后一直呆在那里。
機場待命相對在家待命的好處是有時候會被分到特別好的航班上。
比如某個可憐的家伙因為遇到嚴格的副乘務(wù)長,飛前安全提問時沒答上問題不幸被從日內(nèi)瓦航班上給“卸貨”了。
又比如某個幸運的家伙好不容易top bid的時候拿到了“七天小長假”——里約熱內(nèi)盧航班,結(jié)果在來機場的路上遇上了交通堵塞,沒有能夠按時簽到。
這種情況下只能從機場待命室調(diào)人替補上。
而在家待命,因為替補的都是那些“請病假”之人的航班,有時候那些同事可能只是因為航班不好而“病了”。
“替補(待定)”月是很難熬的一個月,很多辭職的人甚至會專門把離職日期定在那個月開始那一天。
而被霉運女神眷顧的蘇一杭,入職第一個月就遭遇“待定”。
“我上輩子肯定做了很多不好的事”蘇一杭想。
她外婆是個虔誠的佛教徒,每天早晨三點起床給家里供奉的神像上香那種程度的虔誠,風雨無阻。當然佛教里沒有規(guī)定必須三點起床,是因為她外婆人不怎么聰明做事也慢吞吞,又每天早上又要給全家人準備早餐所以不得不這么早起床。
蘇一杭其實并不太相信佛教所謂前世今生,她覺得每個人這一輩子做的錯事就應(yīng)該這輩子來承擔后果。
可她不記得自己這輩子有做過什么不好的事,難道是因為她小時候總是揍那些跟她告白的男生?這些事的確讓她很后悔,在他們情竇初開的年紀自己對他們做了這么可怕的事,實在太惡劣了。
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受到了懲罰——她如今23歲還在打光棍。
“我什么時候能夠結(jié)束單身?”她想在第一趟航班上就來趟艷遇,電視里都這樣演的??墒乾F(xiàn)在她連自己第一趟航班飛哪里都不知道。
每次吃飯的時候大家都在討論她們這個月要飛哪里,有哪些期待,該做些什么準備,她連話都插不進去。
在連續(xù)幾天每天都打開班表系統(tǒng)刷新好幾次以后,有一天她終于刷新出了自己的第一個航班。
AMS,
她還記得在航空學院的時候考過這個機場縮寫,是荷蘭首都阿姆斯特丹。
亞耶爾
不知道班表系統(tǒng)解釋清楚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