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有人敲門,何路推門而入,冷寒的風(fēng)夾著雪花霎時灌進(jìn)屋內(nèi),引來的屋內(nèi)一陣?yán)湟狻?p> 柏梓琬直覺地縮了縮脖子,道,“何伯先進(jìn)來不烤烤火?!钡群温愤M(jìn)來坐下,又親自到了杯茶遞過去。
一個月的相處,面對柏梓琬親自遞過來的茶,何路已沒了先前的小心翼翼,他雙手接過茶杯,恭聲跟梓琬言了謝,飲了口茶,只覺得身體里的寒意霎時散去了一半。
何路是元弘逸副將劉軍的父親,三年前席楚國一戰(zhàn),劉軍為救弘逸死在敵軍亂箭之下,臨死前拜托元弘逸好生照看自己的老父親,戰(zhàn)爭結(jié)束后,弘逸便將何路接來將軍府,做了管家,府里上下待他幾位尊重,元弘逸也將他視若自己的父親一般。
“何伯,難得我跟五哥都在家里,嫂子也大好了,您一會兒讓廚房中午多做幾道菜。”
何路一臉慈祥,道,“將軍和五皇子回來時,我已經(jīng)吩咐廚房做幾道將軍和五皇子愛吃的菜。只不過梁軍醫(yī)交代,五皇子妃病才剛好,食物暫時還是要以清淡為主?!?p> 柏梓琬微微一笑,“何伯,我沒關(guān)系,中午就做我昨兒個說的白水主蘿卜就好?!?p> “白水煮蘿卜?”元弘晉詫異。
何路飲下剩下的茶,解釋道,“五皇子妃說的白水煮蘿卜不是真的白水煮蘿卜,而是先將要炒的豬肉放在水里煮上一會,撈起,然后將洗好的蘿卜切成薄片放入煮肉的水里,加上適量的鹽,煮出的蘿卜清淡爽口,卻又不油膩。我老頭子活了大半輩子,也是頭一次知道蘿卜可以這么吃?!?p> 元弘晉似是不信般看著柏梓琬,“嫂子會下廚?”在他看來,有錢人家的姑娘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
蕓香驕傲地仰著下巴,“六皇子,您可不要小瞧我家主子,我家主子不止會下廚,還會做很多好吃的,不是奴婢夸大其詞,主子做的東西比御廚還要好吃一百倍?!?p> 這丫頭!柏梓琬失笑一下,看到元弘逸兩眼放光,她連忙道,“方才的話是蕓香說的,你想吃東西,讓蕓香去做。”
“主子……”她是跟主子學(xué)過如何做那些菜,可不知為何,明明一樣的食材一樣的做法,她做出的卻不如主子做的好吃。
柏梓琬自行倒了杯茶,對蕓香的表情仿若無聞,指了指何路拿進(jìn)來放在桌上的包袱,“何伯,這是給我的嗎?”
何路聞言拍了下腦門,人老了,性子也不好了。“說是都城有人給五皇子捎來的包袱,五爺回來沒一會兒又出去了,所以就拿到這里拿來,想著五皇子妃一會兒給五爺送去?!?p> 包袱里是一件黑色裘皮大氅,上面放著一封信,只是一眼,柏梓琬便認(rèn)出上面的字跡。她抿唇一笑,將包袱推到何路跟前,“等五皇子回來,何伯親自給他送過去吧?!?p> 雪下了一天一夜,不止未停反而更甚,屋頂上、樹枝上、地面上均鋪著厚厚一層,一派銀裝素裹。
柏梓琬打開手心,抬高一些,雪紛紛揚(yáng)揚(yáng)落下來,很快融化,掌心里只留下一些冰涼的潮濕。
“主子……”
“隨我出去走走?!卑罔麋⑹?jǐn)n在袖筒里,抬腳朝院子外面去。在屋子里待了一個月,實(shí)在憋悶,繼續(xù)下去,她非悶出病來不可。
“主子,”蕓香追上來扶著雅,“主子,咱們還是先回屋,等雪化了,奴婢再陪您出來好不好?”
“你若不想出去就在帳子里待著,我出去走走,一會兒就回來。”柏梓琬邊說邊往前面去。
蕓香張了張口,終是將未說的話化作一縷嘆息,扶著柏梓琬踩著積雪,小心翼翼往外面去。
原本想著趁兄弟二人不在,出去走走,哪知主仆倆才未走到府門前,便看到元弘毅兄弟二人說著話往這邊來。
柏梓琬腳下一停,微微蹩了蹩眉,嘆息了一下,看來今天的計(jì)劃要宣告失敗了。
不經(jīng)意看到站在不遠(yuǎn)處的女子,元弘毅一怔。她的臉色依舊有些泛白,烏頭發(fā)拿發(fā)帶隨意束在腦后,發(fā)尖隨著風(fēng)輕輕飛揚(yáng)。白衣勝雪,她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里,雪紛揚(yáng)而下,落在她頭發(fā)上,身上,她卻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好似一尊雕塑一般。
“嫂子?!痹霑x扯了元弘毅一下,先一步過去道,“這么大的雪,嫂子怎么出來了?”原本冷著臉,此刻噙著一抹溫潤的笑意。
“在屋里待了一個月,想著出來活動活動?!笨吹竭^來的元弘毅,柏梓琬微微行禮,“五皇子?!?p> “要出去?”淡漠的聲音猶如此時的寒風(fēng),冷人心骨。
柏梓琬抬起頭,對上面前的眼,疏離薄涼地微微笑道,“待著也無事,就想著去街上瞧瞧?!?p> 她的眼睛明明在看他,他卻無法在她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元弘毅道,“皇妃當(dāng)真與眾不同,別人這會兒都躲在家里避寒,皇妃卻想去街上瞧瞧。皇妃要出去我自然不會攔著,但若……”
“五哥……”元弘晉打斷元弘毅,笑看著柏梓琬,“這冰天雪地的實(shí)在沒什么可看,除了守城的將士,其他人也都回家了。嫂子若想去街上,等太陽出來弘逸親自陪嫂子出去如何?”
話都說到這份上,她若執(zhí)意出去,便顯得她無理取鬧。柏梓琬道,“如此,我先回去了?!?p> “嫂子,”等柏梓琬回過頭,元弘晉道,“正好我跟五哥也沒別的事,不如一塊兒去嫂子屋子?”
看著元弘晉眼睛里的笑意,柏梓琬自然明白他惦記著《武林外史》的結(jié)局,便點(diǎn)點(diǎn)頭,先一步往院子那邊去。
“五哥,”看到元弘毅往屋子里去,元弘晉快速看了柏梓琬一眼,追過去拉著他,“現(xiàn)在也沒別的要緊事,不如一塊兒過去聽嫂子說故事?!?p> 元弘毅轉(zhuǎn)頭看著元弘晉,面色清冷道,“什么時候起,你竟對說故事感興趣了?”
“嫂子說的故事跟茶館里說的故事不同,你若不信,跟我一塊兒過去就知道了,保管你聽得欲罷不能。也不知嫂子哪里來的那些故事,我自問也聽過不少故事,可嫂子那些故事卻是聞所未聞?!?p> 下意識看了眼漸行漸遠(yuǎn)的白色身影,元弘毅面不改色道,“我沒興趣?!闭f罷推門進(jìn)去。
回到屋里,蕓香將火升起來,泡了壺?zé)岵柽M(jìn)來。柏梓琬自行解了斗篷掛在一旁,在桌前坐下。
“嫂子,你快說說后來如何了?沈浪和熊貓當(dāng)真殺了快活王嗎?”元弘逸大步進(jìn)來道。
柏梓琬微微一笑,倒了杯茶遞過去,又給自己倒了杯后才道,“都說六皇子是矯勇善戰(zhàn)的冷面將軍,敵人聽你的名字色變,可我怎么瞧著不像?”在她看來,他就像一個還未長大,且充滿好奇的大男孩。
元弘逸一愣,接著道,“那是在戰(zhàn)場上?!闭f這話時,原本溫和的眼睛快速掠過一絲肅殺的冷冽。
柏梓琬靜靜地看著他,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道,“那一日,白飛飛用謊言騙宋離離開,自己孤身前往快活城。王憐花在水源里下毒,除快活王,快活城所有人皆中了毒??旎钔跖c王憐花爭斗之時,白飛飛為救沈浪,被王憐花錯手誤殺,死前方知自己與快活王無血緣關(guān)系,她只是白靜抱養(yǎng)的一個孤兒,飛飛含恨而終。沈浪熊貓兒雖與快活王有不共戴天之仇,卻并未想過取他性命,只一人給他一刀,恩怨兩消……”
她說的結(jié)局自然不是小說里的,而是電視里的。
“白飛飛為救沈浪而死?”
柏梓琬點(diǎn)頭,“飛飛臨死前曾說,她的人生不過笑話一場,沈浪卻是她生命中唯一的真實(shí)和快樂,死,對白飛飛來說,或許是一種解脫?!毕鄲鄣膬扇?,因?yàn)橐淮斡忠淮蔚恼`會擦肩而過,由愛生恨,然而真相大白時,他們卻再回不到從前。
“從愛生憂患,從愛生怖畏;離愛無憂患,何處有怖畏?是故莫愛著,愛別離為苦,苦無愛與憎,彼即無羈縛?!?p> “早前就只聽聞嫂子是都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才女,這些日更覺得嫂子博學(xué)多才,可剛剛那番話……”元弘晉頓住,眼神復(fù)雜地看了柏梓琬。
若非親身經(jīng)歷,如何能說出方才那番意味深長的話?可是,她不過一個才滿十七歲的姑娘。
柏梓琬聞言一愣,避開元弘晉的話語和眼神中的探究。她笑了笑,看向別處,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