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梓琬垂低著頭跟著凝蘭下了樓。到了樓下,看到坐在右邊第三張桌子前的白袍公子,凝蘭腳步微微一滯,恰好白袍公子抬頭往這邊看來,四目相對,白袍公子微微揚唇,面色依舊冷若如水,凝蘭則臉上霎時浮上一些紅暈,微微側身向他施了一禮。
柏梓琬自顧搖頭嘆息了下,看到白袍公子突然看向自己,她忙低下頭,生怕他認出自己。
進了里間,柏梓琬將琴放下,環(huán)視一圈,屋子不大,卻是別致。左邊墻上掛著一幅水墨山水畫,大氣磅礴,右邊墻上則掛著一幅蘭花,淡雅且高貴。一張琴桌,一張彩繪琉璃三面屏風。
凝蘭親自點上香爐捧過來放在琴桌一側,輕煙裊裊自從孔中徐徐而出,滿是馨香。
“那位公子每日都會來這里嗎?”柏梓琬盤膝坐在軟墊上,隨意撥了幾個音試了試。
“妹妹是問葉公子?”凝蘭另取了一張軟墊過來,跪坐在柏梓琬身側,”今日請妹妹過來,一是請妹妹解燃眉之急,二是問問妹妹該如何跟葉公子回話?那日起葉公子每晚必來醉香樓,只為打聽妙音公子?!?p> 這里與外面雖只隔著一道珠簾,但此時外面沸鼎盈天,若非留意,是很難聽到她們的對話。
“都是姐姐害的,我不過隨手彈了兩首曲子,卻被姐姐說成妙音公子。”柏梓琬嗔了凝蘭一眼,“妙音公子既然是姐姐取的,這事自然是姐姐自己想法子解決,我絕不承認自己是妙音公子?!?p> 因被她的才情琴音所折服,才在旁人問起時說她是妙音公子,哪里知道她會是高高在上的五皇子妃?凝蘭苦著張臉看著柏梓琬,她也是后悔不跌,卻又無計可施。
見凝蘭眉頭緊皺猶自擔憂地樣子子,柏梓琬抿唇,一本正經(jīng)的問,“不知姐姐彈的是什么曲子?”
回神,凝蘭一反剛才的擔憂,看著柏梓琬,巧笑嫣然道,“今日我并沒說要彈什么曲子,妹妹決定便好?!?p> 她就那么篤定她還有新的曲子?那么肯定她會彈新的曲子?華夏五千年,那么些曲子,隨隨便便一首便是經(jīng)典,但除了旁人已經(jīng)熟悉的《回到起點》。《葬花吟》和《葬花》,她絕不能彈別曲子,否則今日后自己將永無寧日、
手按琴弦默然片刻,凝神定氣,食指撥動琴鉉,一聲略帶悲傷的琴聲,自簾后而出,鉆進外面各客人姑娘耳朵里,久久盤旋不去,令他們驟然安靜,隨著琴聲時悲時喜。
凝蘭詫異地看著柏梓琬,怎么會這樣?彈琴的人明明不是自己,琴聲卻與自己的一般無二,若非自己親耳聽見,她絕對不會相信有人會將她的琴音模仿得如此相像,簡直是如出一轍、
自己三歲學琴,九歲便有了琴仙之名,無人能敵。這會兒聽到柏梓琬的琴聲,凝蘭才覺自嘆不如。她的琴聲雖好,卻不能安撫人心,而她琴不止能安撫人心,且似有一股子力量,能讓人不知覺沉浸其中,隨著琴聲起起伏伏,或悲或喜。
一如此時外面聽琴的人。
“妹妹果真是妙人,凝蘭自嘆弗如?!蹦m由衷贊道,接著道,“能遇上妹妹,是凝蘭的福分?!?p> 柏梓琬莞爾,“姐姐無需妄自菲薄。各人有各人的有點,阿琬對姐姐才是佩服之至?!彼员饶m彈得好,不過是因為自己多活了一世,自己曾又鉆研過古琴罷了。
外面鴉雀無聲落針可聞,或凝神靜聽,或若有所思地看著竹簾。他們是醉香樓的???,平日沒少聽凝蘭撫琴,這《葬花吟》前幾日他們還覺得與別的曲子不同,這幾日便覺無趣,詞曲均是哀怨,不過礙著凝蘭和九媽媽的面子,方才忍受。
今日,相同的曲子,沒有詞,倒是叫他們眼前一亮,不由自主的被曲子所吸引。
“這琴聲……”站在二樓上望著下面的春熙,聽到琴聲,詫異地看了看竹清和梅韻,“蘭兒不是傷了手嗎?怎么在彈琴?”
“彈琴的人不是凝蘭?!敝袂宓?。不曾想她模仿力這般強,難怪……她笑了笑,垂眸眼下滿心的失落。
“怎么不是凝蘭?這琴聲明明就是凝蘭,除了她,誰……”似是想到什么,梅韻夸張地瞪大眼,難以置信道,“難道彈琴的人是……不會的,不同的人彈得曲子怎么可能如此相同?”
竹清幽幽開口道,“我們與凝蘭自小一起長大,她的琴聲難道你們還分辨不出來?”頓了頓,她才又道,“她不止冰雪聰明,還有膽色。我們這樣的身份,除了男子,哪個不是唯恐避之不及,女子更是如此,而她竟絲毫不在意,甚至為了凝蘭犯險。她當?shù)钠鹞寤首渝??!?p> “竹清……”梅韻和春熙同時開口。
姐妹相交二十年,朝夕相處同吃同住,且一起經(jīng)歷生死,她的心思自然逃不過她們的眼睛,若是從前她們或許還會勸她不要就此認輸,可是現(xiàn)在……她們卻無法將這些話說出口。
“我沒事?!敝袂鍝u頭,扯了扯嘴角,“像我這樣的人,本就不該存有別的心思。心中所想,不過是癡人說夢?!闭f罷,轉(zhuǎn)身往自己屋子那邊去,留下面面相覷的二人。
曲畢,外面鼓掌聲歡呼聲不變,銀子、荷包、指環(huán)紛紛扔進來,竹簾搖搖晃晃,嘩嘩作響,像是隨時會掉下來一般。凝蘭由衷地朝柏梓琬豎起拇指,梓琬微微一笑,不發(fā)一言。
“妹妹,你當真不愿意葉公子一面嗎?”見柏梓琬看向自己,凝蘭恍然大悟,“是我糊涂了,妹妹來這里已是大忌,若在與陌生男子見面……一會兒我便告訴葉公子妙音公子已離開臨江城?!?p> “他姓葉?”
凝蘭點頭,“他說自己姓葉,單名一個欽字,欽點的欽。江南人,一個月前來這里探親?!?p> 江南人?柏梓琬一笑,隨后想起什么,急急道,“他說自己姓葉,單名一個欽字?”
凝蘭點頭。柏梓琬身形劇震,旋即就要沖出去問問清楚,轉(zhuǎn)念一想,穿越之事可遇不可求,同姓同名之人更是不勝枚舉,心下卻莫名對他生出了一些好感。
突聽得“嘩啦”一聲脆響,竹簾應聲而落,一個穿著墨灰色長袍身軀挺拔面色黝黑的男子,搖搖晃晃地走上臺階,往里面走來。許是喝過酒的關系,黝黑的臉上帶著些暗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