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正張燈結(jié)彩,就連城門口坐落著的兩尊石獅脖頸處都掛著兩副大紅燈籠,石獅威武,一對銅鈴般的眼睛瞪的轱轆兒圓,注目遠方。
“看大王在帳中和衣睡穩(wěn),我只得出帳外且散愁情?!本映侵行奈恢冒蔚囟鹨蛔茦?,樓內(nèi)賓客如潮,此刻高臺之上,戲子捏著清脆的嗓音唱著傳誦千古的橋段。
“輕移步走向前中庭站定,猛抬頭見碧落月色清明?!?p> “適聽得眾兵丁閑談議論,口聲聲露出了離散之情?!?p> 青衣少年郎也恰逢其會跨馬入了這座城,從未見過如此盛節(jié)的他,不由得瞪大了眼,滿是好奇的左顧右盼。
“好生氣派,此番遠游,當(dāng)真是妙舉,小爺我不愧是經(jīng)天緯地之才,能掐,還會算”蘇幸川暗暗呢喃道,一拍老馬屁股,馬聲悠措,在寬敞的街道上一路飛馳,經(jīng)過兩三小攤時,不出意外的收獲幾聲怒喝,可這并未讓少年心性靜下半分。
鮮衣怒馬,縱劍江湖,哪有比這更令少年向往的生活呢?
“小二,住店!”
少年下馬,將馬匹韁繩遞給肩上擔(dān)條白毛巾,匆忙出門來迎的店家小二,馬蹄高高抬起又踩下,就連少年衣角都是沾惹上了些許塵泥。
他卻不甚在意,雙目緊緊盯著戲臺上婀娜多姿的戲子扭動著身姿,而座下的看客也是隨著高潮幕落高聲發(fā)出一聲聲叫好。
這都是少年不曾經(jīng)歷的,誠然南北城也不過是一隅小城,哪里比得落日城中那繁華絢麗。
“若是老頭子在此,怕不得悠悠嘆息一句‘少了碟花生米,少了蠱好酒?’”蘇幸川自言自語道,信步走到酒樓一處閑置。
“小二,給本公子上盤花生米,一碟醬牛肉!”似是想起自己已然不在家中,又連忙追聲道,“再上一蠱好酒,要桂花釀的!”
家中雖然不甚管教,但是一向不許少年飲酒,可如今魚入大海,天高海闊,哪里還顧得上臨行前家人的叮嚀,走著再說。
哼著小曲看著戲,他從未覺得生活竟然可以如此愜意,興許這就是父輩們的生活,且如今我也算是成人了,少年不禁得意想到,更加肆意了,就連靴子都是踩在了一旁空著的木凳上,留下一個泥濘的腳印。
“勸君王飲酒聽虞歌,解君憂悶舞婆娑?!?p> 來人約莫及第的年紀(jì),眉長而俊秀,雙眼猶如幽冷的寒潭,漆黑如點墨,即使是在烈日下仔細端詳著,也只可見到透亮深邃的墨色。
膚色冷白,面容肅然,薄而深刻的嘴角總是抿得筆直,遠觀近看皆是生人勿近的模樣。興許是年紀(jì)尚小,他生得挺拔卻又纖細,總讓人疑心在他身上可以聽到青松拔節(jié),看到春風(fēng)萬里,草木俱生。
徐徐走進酒樓,平直的肩膀從不晃動,雖不是新武派人物,步伐卻扎實又輕巧。一身干凈白袍,上身罩著不知是什么金屬所鑄的細軟護甲,在陽光下泛著寒光,小臂著一對同種金屬鑄造的護腕。
“蘇幸川?”
正聽曲入神搖頭晃腦的少年似乎察覺到了有人呼喚,別過頭去。
“韓東隅?”
那來者也不客氣,徑直走向蘇幸川,坐在其對面,自顧自的甄上了一杯酒,微微抿了一口。,一副沉醉其中的模樣,好似老道的酒客。
“你就使勁裝吧,要是你家老頭子知道你偷偷喝酒,怕不會打斷你的手?!碧K幸川一副你知我知的模樣說道。
如果說蘇幸川的花柳莊是南城的土皇帝,那么韓東隅的科技神教便是北城的扛把子。兩人不說臭味相投,但也沒少一起干些家中長輩不許的偷雞摸狗之事。
“你好意思說我,不怕喝的興致上來了握不住劍?”韓東隅的聲音很是清冷,但卻被蘇幸川聽出了別樣的揶揄。
“我輩武者,飲酒作樂,照樣劍出如龍,你呢?你就不怕打炮兒打不準(zhǔn)?”蘇幸川不甘下風(fēng)的回?fù)舻馈?p> “也罷也罷,都已經(jīng)出了門兒了,哪還說這些,走一個!”
韓東隅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顧左右而言他。
蘇幸川竊笑卻也并未揭穿對面高冷公子那點老底,也是端起酒杯。
“贏秦?zé)o道把山河破,英雄四路起干戈。”
戲臺上,戲子如纏,看臺下,兩位服飾格格不入的少年舉杯對飲。
“寬心飲酒寶帳坐,待聽軍情報如何?!?p> 隨著一聲聲喝彩,戲終于落了尾聲,臺下的食客興致不減,依舊如火如荼的論著其他。
少年自不例外!
“冬瓜,啥時候給我也整把大炮試試,我這小胳膊小腿兒的,要是給賊人劫了道咋辦!”
蘇幸川垂涎的看著韓東隅包裹小臂的銀筒。
“得了吧,你還不是看我這玩意值錢,你不記得你小時候偷偷把我的星石賣錢,害我被老頭子捉住吊在柳樹上打的事情了?”
韓東隅毫沒好氣的說道,自顧自斟。
兒時的蘇幸川便是財迷模樣,用少年的話說,便是吃的老柴夫的虧太多了,不從別人身上摳搜一點下來便不得勁,這世上哪有光吃虧的道理。
“你要掀老底是吧,你小子幾次想把我那把草廬拿去改造,被震的七竅流血,要換做別的賊人,小爺我才不會救哩,虧我還把你駝上爛陀山找那老道士救你小命!”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扯些兒時的混事,時間的盧飛快。
“且容小老頭給各位說說那普濟神教,教眾可謂是龍虎無數(shù)呀,喝!”
不知何時,戲幕落下,一個佝僂著身軀的小老頭站在那戲臺之上,手中似扇非扇的搖動著一柄羽扇,另一只手握著青黑色的驚堂木。
“咚”
那驚堂木重重拍下,座下看客皆是抬起了頭,少年也是饒有興致的目不轉(zhuǎn)睛。
倒是有兩三聲爭論傳入了少年耳中,身后那肥頭大耳的食客明顯極其不滿,此刻正與同行的瘦高中年人爭執(zhí)的面紅耳赤。
“這孫老頭怎么回事,今日不是說好了講那武評十大宗師嗎?怎的說起教派了?我花這許多銀兩是讓他說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嗎?”
“掌柜的,這老孫頭在咱這也說了快十年的書了,應(yīng)當(dāng)不至于犯這些低級的錯誤,我差人去給他打個眼色,他應(yīng)當(dāng)只是拿錯了案本罷了,不是什么大事?!?p> 那肥頭大耳的圓球兒般竟然是掌柜的,沒想到掌柜的也好這一口說書。
蘇幸川心想道。
就算是以往一直呆在小城南北,對于這落日城三年一度的花節(jié)也是有所耳聞,他挑著這個時節(jié)出門,也無不見識一二的心思。
每逢花節(jié),這城里便會歡騰起來,將三年來的淤氣濁氣一通蒸騰掉,那些個稍大些的酒樓便會請來有見識的先生們,給來此的看客說上一段往日難以聽聞的江湖軼事。
按唐土的風(fēng)俗,便是說那武評十大宗師了。
雖然新武蒸蒸日上,但古武畢竟傳承悠久,在人們心中的地位更是根深蒂固。
且不說那帝都中住著的老怪物,也不論那北邙金剛禪宗是否有著真佛,旦旦說他們這少年游俠兒,哪個不向往橫刀立馬,相儒于江湖?
少年倆不甚在意,捏著一粒粒花生米入口,嘎嘣脆,再夾一片晶瑩剔透的醬牛肉,微微抿一口桂花釀,那滋味,且不與外人道也。
就是這大城里,廚子刀工也忒好了,牛肉薄如蟬翼,入口即化,可他還是想念南北城里那一塊塊厚實的牛肉,有嚼勁,主要是實惠,他少莊主是不差錢,可又不是傻。
身后傳來細細嗖嗖的聲響,那瘦高中年人起身朝著戲臺走去,那說書老頭如同魔怔了一般,絲毫沒有注意那瘦高中年人手舞足蹈的打著“眼色”。
反倒自顧自的娓娓道來。
“憑什么天資橫溢的武者天生來便可以壓我們一頭?”
老頭擊案。
“憑什么有錢有權(quán)的公子老爺就可以穿戴最昂貴的機甲?”
老頭再擊案。
“憑什么我們平頭老百姓就不能掌握自己的人生,我們天生就低人一等?”
老頭再次擊案。
三擊之下,就連那玄石打造的驚堂木都是碎裂開來,可見力道一斑!
陳余不吃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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