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訝然了,隨即就笑著拍了拍冬寶的背,這丫頭怕是進(jìn)城看見了挑著擔(dān)子做生意的鄉(xiāng)下人,“咱家誰都沒做過生意,做生意哪是那么好做的?做啥生意?在哪做生意?。俊迸缓?,賣的錢還不夠交稅的,這些都是實際問題,冬寶到底是個孩子,考慮不了這么多。
“咱們可以試試……”冬寶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說出自己的想法,雖然不能直接說賣豆腐,可以循序漸進(jìn),慢慢把李氏漸漸引到豆腐行當(dāng)來。不光可以做豆腐,還能賣各種豆腐小吃,發(fā)豆芽……這些都是人們生活必需品,她有技術(shù),李氏勤勞能干,不愁還不清欠款,還能發(fā)家致富。
“冬寶!冬寶!懶妮子窩屋里頭干啥吶?”黃氏尖利的聲音在屋外頭響了起來,打斷了冬寶的話。
李氏慌忙從床上起身,應(yīng)道:“娘,啥事啊?”
冬寶從床上爬起身,輕輕的將窗戶推開了一條縫,瞧見黃氏抻著臉叉著腰站在外頭,皺著眉頭一臉的爽快,撇著嘴叫道:“啥事兒?你眼里就沒點事!一進(jìn)屋就往床上倒,我真是有福氣啊攤上你們娘倆!”
李氏麻利的從床上起了身,冬寶也趕緊穿好了衣裳,這才剛進(jìn)屋躺下連十分鐘都沒有,黃氏就見不得她們娘倆有歇口氣的時候。
黃氏叉著腰在院子里站著,吩咐李氏去地里給麥子薅草,等李氏扛著鋤頭出了門,黃氏從堆糧食的屋里翻出來一只竹條筐遞給了冬寶,竹條筐用了許多年,顏色都成了黑褐色,兩頭突出兩只耳朵,綁上了麻繩,可以背到背上。
“去,打一筐豬草?!秉S氏吩咐道,又罵道:“豬都沒的吃,餓的嗷嗷叫,你們一個個眼里就看不到,光知道倒頭睡覺……”
冬寶懶得聽她嘰里咕嚕的跟發(fā)神經(jīng)似的罵人,背了筐子就往外走,筐子雖然不高,但是很寬,幾乎可以裝兩個冬寶進(jìn)去。
“回來!”黃氏見冬寶居然轉(zhuǎn)身就走,連忙叫住了她。
冬寶強(qiáng)忍住要皺起來的眉毛,低聲順氣的轉(zhuǎn)身問道:“啥事啊,奶?”
黃氏起身進(jìn)了東屋,沒一會兒就拿了東西出來,給冬寶說道:“這是你大姑小時候穿的衣裳,你換上這身,你身上的衣裳不是干活穿的,脫下來,奶給你洗洗?!?p> 冬寶看了眼身上的藍(lán)粗布衣裳,這是城里大戶王家給干粗活丫鬟穿的,在莊戶人家看來,這已經(jīng)是不錯的衣裳了,至少干干凈凈,布厚耐磨,最重要的是上頭一個補(bǔ)丁也沒有。冬寶原本就一套春天穿的滿是補(bǔ)丁的薄夾襖,進(jìn)王家的時候換掉了,走的時候太急,她剛進(jìn)入這個身體,兩眼一抹黑,也忘了拿回那套破衣裳。
至是黃氏居然說要給她洗衣裳,冬寶怎么都不敢相信,然而黃氏就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看著,冬寶只能接了衣裳去屋里換了,黃氏也跟著進(jìn)來了。
她大姑的衣裳也不好,補(bǔ)丁摞補(bǔ)丁,就是補(bǔ)丁的布料都磨的稀亮,放在柜子里多年,一股潮濕發(fā)霉的味道。
冬寶換好了衣裳,黃氏就順手拿走了冬寶換下來的藍(lán)布衣裳,“去打豬草吧,奶在家給你洗衣裳?!?p> 已經(jīng)是二月份了,種下去的菜苗雖然才剛發(fā)芽,但生命力頑強(qiáng)的野草和野菜已經(jīng)長了出來。只要撿葉子柔嫩的野菜割回家,切碎了喂豬,豬都會吃的,不然光靠麩皮和菜葉子喂豬,莊戶家人可喂不起。
大姑的衣裳里頭的棉絮估計都沒多少了,冬寶穿在身上只覺得一股寒氣圍著自己,背著大筐子快步走了許久,才覺得身上有了些熱氣。
冬寶循著記憶里的地方到了塔溝集的西邊的溝子處,那里有一大片荒地,長著了可以割回家的豬草。
二月初的鄉(xiāng)村已經(jīng)充滿了綠意,楊樹柳樹都冒出了嫩嫩的細(xì)芽,過不多久,榆樹也會長出榆錢,捋下來洗干凈,用面拌好蒸熟,拌上香油蒜泥,就是一道鮮美可口的菜肴,生吃也別有一番風(fēng)味。
看著還光禿禿的榆樹,冬寶咽了咽口水,仿佛看到了滿樹的綠油油的榆錢向她招手,她覺得自己想的實在太多了,別說香油了,就是細(xì)面黃氏也不會給她吃的,有榆錢嚼就不錯了。
塔溝集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村子?xùn)|頭的山上有一座白塔,年代久遠(yuǎn),白塔早已經(jīng)倒塌,只剩下斷垣殘壁留在山上,村子西頭有一個大溝,面積不小,長滿了雜樹和荒草,大人們說溝子里有蛇,嚴(yán)禁孩子們下溝子里玩。
接近溝子的地方有一片荒地,冬寶以前一直都在這里打豬草。這個時候野菜也沒長出來多少,冬寶拿著鐮刀撿長的稍微大一些的野菜割,跑了好遠(yuǎn)的地方,才勉強(qiáng)割夠了一筐豬草,她也不敢往下壓,要是一壓筐子沒滿,回家后不定黃氏要怎么罵人。
割完了豬草,冬寶坐在地上面朝溝子歇氣,從她的方向居高臨下看去,溝子足有兩三個足球場那么大,郁郁蔥蔥的長滿了樹和荒草,夏天暴雨傾盆的時候,溝子里還會漲水,只是她膽小,從來不敢下溝子。
“冬寶。”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冬寶背后響起。
冬寶回頭一看,便笑了起來,“大實哥,你也來割豬草?。俊笔臍q的少年已經(jīng)拔高了身形,眉眼俊秀,神情溫和,陽光照在他的側(cè)臉上,給他還帶著幾分稚氣的臉頰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光。
大實點點頭,他剛站在冬寶背后很久了。中午母親說想讓冬寶當(dāng)兒媳婦時,他心慌意亂,原本他是把冬寶當(dāng)妹妹看的,村里人說親,男女相差最多一兩歲,他比冬寶大了四歲,他從來沒這方面的想法,可母親一說,他就覺得心里好像被人撥動了一般,羞澀的不行。
母親想的居然是把冬寶說給全子,一瞬間他心里空蕩蕩的,好像自己的東西被搶了一般,想起今天在宋家門口碰到時,冬寶干凈白嫩的笑臉,還有掌心觸摸到她頭頂柔軟的觸感,林實心里癢癢的,就像是小時候家里養(yǎng)的那只漂亮的小白貓,他最喜歡抱在懷里了,干凈溫軟。
這種亂七八糟的情緒一直困擾著他,讓他午睡都沒睡好,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人家冬寶要進(jìn)城嫁給單家當(dāng)少奶奶哩!再說了,冬寶身世可憐,這么小就沒了爹,他得有個哥哥的樣子好好照顧冬寶,他比冬寶大了四歲,年齡上也不合適……
睡不著,林實一向勤快,索性背了簍子出來打豬草,卻沒想到又碰到了冬寶。
看冬寶的衣裳,已經(jīng)換了一身舊的,可笑容依然干凈好看,到底是秀才閨女,跟村里一般的女娃子都不一樣,林實默默的想到。
林實已經(jīng)割了一簍子豬草了,正準(zhǔn)備回家,看冬寶背了那么大的一個筐子,便把自己的一簍子豬草倒進(jìn)了冬寶的筐子里,使勁往下按了按,背到了自己身上,拉起了冬寶,說道:“走吧,太陽都快下去了,我送你回家?!?p> 冬寶很是過意不去,這個時候豬草還沒長起來,誰家都有豬要喂,她不能看大實哥人好,就這么心安理得的占人家的便宜。
“大實哥,你打的豬草還是拿回去吧,你家也有豬要喂的?!倍瑢氄f道。
林實搖頭笑道:“我昨天打的多,今日拿回去豬也吃不了,還是拿你家去吧?!?p> 冬寶只得道了謝,背起了林實的空簍子,跟在林實身旁,慢慢的往家走去。
林實看了看身旁只到自己胸口的小姑娘,暗自嘆了口氣,冬寶還小哩,只能當(dāng)妹妹,要說也得說給全子那么大的男孩。他想起冬寶剛出生時,軟軟嫩嫩的一團(tuán),他還抱過她,一轉(zhuǎn)眼,包在襁褓里的小女娃就長成了干凈白嫩的小姑娘了,一笑一顰都顧盼生輝,也牽動了他的心弦。前幾年冬寶小的時候,膽小的很,他左手牽著冬寶,右手牽著全子,帶著冬寶在村里玩,現(xiàn)在他和冬寶都長大了,得懂男女之別了,再也不能像小時候一樣無拘無束了。
冬寶壓根猜不到林實在想什么,她的這個大實哥可是整個塔溝集最出色的后生了,念過書認(rèn)得字,長的俊秀手腳勤快麻利,最重要的是性格穩(wěn)重溫和,不像別的毛躁的男娃子,動不動就罵人打架的。見她年紀(jì)小豬草割的少,吭都不吭就把自己的豬草全倒給她了,實在是個善良的少年。恐怕再過兩年,上門說媒提親的人就要踏破秋霞嬸子家的門檻了。
秋霞嬸子一家人都很好,就連最小的全子,也是個活潑可愛的性子,甩頑劣不堪的大毛幾十條街。也不知道誰有福氣,能做大實哥的媳婦兒。冬寶默默的看著大實清俊的背影,心里嘆了口氣,她想起了自己所謂的“未婚夫”單良,想想都覺得糟心,要是單良能跟大實哥一樣好,她也不用發(fā)愁了。
冬寶記得林實是上過一年私塾的,后來便不再念書回家干活了,看周圍沒有別人,便開口問道:“大實哥,咱們現(xiàn)在是哪朝哪代???皇帝是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