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公道

　　在神山治大軍的護(hù)送下，蘇霽華帶著小天佑和洛扶桑踏上了返回國都的路，從前只花了幾天走完的路，如今慢悠悠地走回去，竟然花了一個多月。

　　雪域高原與平原交界的地方，也是北辰國都的邊界。

　　遠(yuǎn)遠(yuǎn)望去，可以看見遠(yuǎn)方的城門燃起的火把，如海邊瞭望塔的指路燈，為遠(yuǎn)行的歸人而留。

　　前幾日蘇霽華收到了母后的來信，母后說會等她。

　　一想到又讓母后為自己牽腸掛肚了一整年，蘇霽華便覺得對不起她，于是作別了神山治之后，便命人加快了趕路的腳步。

　　進(jìn)了城門，士兵們紛紛歸隊，謝鳳鳴被押入了大牢，明日進(jìn)宮候?qū)?，宋醫(yī)官也在侍衛(wèi)們的護(hù)送下快馬加鞭回了國都。

　　蘇霽華則和洛扶桑，還有賀守約和小天佑找了一間客棧住下。

　　窗外的雪下得紛紛揚揚，蘇霽華莫名想到了這一世第一次遇見洛扶桑的場景。

　　他衣衫單薄，一張小臉被凍得發(fā)紫，蘇霽華把他救上來的時候，還在想應(yīng)該怎樣才能悄無聲息地殺了他。

　　因為舟車勞頓，小孩已經(jīng)睡下了，蘇霽華便掩上了窗，安安靜靜地守護(hù)在小孩的身邊。

　　“阿姐，我是小廢物，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小孩在睡夢中也緊緊抓住蘇霽華的一只手，嘴邊不斷呢喃著。

　　自從一年前，蘇霽華告訴洛扶桑說自己是公主，是將軍之后，他就經(jīng)常說這樣的夢話。

　　蘇霽華有時甚至也會反思，平時膽小怕生的洛扶桑為了她，曾經(jīng)肉搏毒蛇，可她卻以那樣的語氣，對他說出那樣的話，是不是有些過分？

　　蘇霽華一邊幫洛扶桑一邊捋順了他額前的碎發(fā)，一邊小聲自言自語著：

　　“對不起，扶桑?！?p>　　“阿姐錯了，你不是小廢物，你是這個世界上最最勇敢的男子漢?！?p>　　“扶桑這么乖，阿姐也舍不得離開扶桑。”

　　整整一年，這是蘇霽華第一次為這件事正式向洛扶桑道歉，還是在他睡著的時候。

　　蘇霽華一直以為洛扶桑會按照自己所想，被養(yǎng)成一個沒心沒肺的小廢物。

　　可直到聽聞他與毒蛇肉搏之時，她才意識到隱藏在這小小身軀之中的可怕力量。

　　傳聞丹昭國君洛云川，八歲便能徒手殺死毒蛇，十歲親自率領(lǐng)大軍吞并周邊數(shù)個小國家，十二歲殺光了朝中所有有異心的大臣，并將除了自己親弟弟之外的所有親王都趕到了距離國都幾千里的地方。

　　洛扶桑不愧是洛云川的兒子，就算是只有五歲的心智，也依舊能與毒蛇肉搏。

　　蘇霽華不免有些擔(dān)心。

　　若洛扶?；謴?fù)了心智，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

　　翌日，一大早賀守約則帶著小天佑去找自己親爹去了。

　　用過早膳，蘇霽華便帶著洛扶?；貙m。

　　蘇霽華騎著馬，任憑大風(fēng)夾雜著鵝毛一樣的大雪在耳邊呼嘯，洛扶桑則坐在蘇霽華的后面，雙手緊緊摟住她的腰，整個人貼著她的后背。

　　明明是洛扶桑抱著她，卻給了她十足的安全感。

　　雪就沒停過，反而是越靠近皇宮的地方，雪就下得越大。

　　皇宮正門大開，大風(fēng)吹得宮門口的鳳攆頂篷邊緣懸掛的流蘇不住地翻飛。

　　皇后帶著一眾宮女和侍衛(wèi)站在門口等候，她的發(fā)髻上積了些許雪花，這使得她看起來一瞬間蒼老了許多。

　　真的是母后？！

　　在宮外下了馬，蘇霽華便帶著洛扶桑朝著母后奔去，留下的腳印很快又被新下的雪覆蓋。

　　即使是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她也已經(jīng)顧不得什么“君臣之禮”，她連滾帶爬地?fù)溥M(jìn)皇后的懷抱里面，像個小孩子一樣嗚咽著：

　　“母后，霽華好想你。”

　　皇后慈愛地?fù)崦K霽華的腦袋，還幫她撣去了肩上的雪，輕聲道：

　　“母后也想你，以后，就別離開母后了吧。”

　　聽到這句話，蘇霽華抬起頭，看著眼前眼角滿是皺紋的母后，她才意識到，自己真的已經(jīng)離開母后許久了。

　　上一世，她都沒能在母后身邊好好盡孝，母后就匆匆離世。

　　這一世，她剛剛從丹昭回來沒多久，就又去了達(dá)納。

　　“霽華答應(yīng)母后，再也不走了，再也不離開母后了?！?p>　　蘇霽華在自己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著。

　　一回到夕云宮，葉姑姑便在葉凝兒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趕到正殿，二人一見到洛扶桑便泣不成聲。

　　蘇霽華則在寢殿中，由宮女伺候著換上了朝服，父皇還在朝堂之上等著她向大家述職。

　　這一年，在外面野慣了，竟覺得頭上的珠釵和身上的朝服比頭盔和鎧甲還要厚重。

　　“傳長公主?！?p>　　朝堂之上傳來太監(jiān)們尖銳的呼聲，蘇霽華便由小太監(jiān)引入朝堂。

　　堂上之人的神情一如蘇霽華上次見到時那樣嚴(yán)肅，不茍言笑。

　　“霽華，說說達(dá)納的災(zāi)民吧?！?p>　　蘇霽華便將自己這一年所見所作所為一五一十地敘述出來，惹得朝臣們議論紛紛。

　　有人同情達(dá)納百姓的遭遇，也有人懷疑蘇霽華所言不實，畢竟他們未曾親眼所見。

　　蘇霽華有些氣不過，便當(dāng)場立下誓言：

　　“若霽華所言有半句假話，必將遭受五雷轟頂?！?p>　　這一行為，惹得龍椅上的父皇勃然大怒。

　　“放肆！不過是出去歷練了一年，竟如此沉不住氣了？”

　　蘇霽華還未反應(yīng)過來，父皇又當(dāng)著這么多朝臣的面，給了自己當(dāng)頭一棒。

　　“朕聽說，你囚禁了謝丞相的嫡子？”

　　“是，謝鳳鳴因為一己私欲，害死了一個弱女子，按我北辰律法，其罪當(dāng)誅?！?p>　　“大膽！謝丞相是我北辰的功臣，你要朕因為一個丹昭賤民就殺了他的嫡子，這是要謝丞相作何感想？要天下人有志之士作何感想？”

　　蘇霽華愣住了。

　　父皇一向?qū)⒈背降膰吹帽茸约旱男悦贾匾瑹o論是與朝臣談話，還是與子女談話，張口閉口都是“北辰律法”。

　　“父皇，謝鳳鳴害死的，不是丹昭賤民，是北辰護(hù)國將軍夫人?！?p>　　蘇霽華仍擲地有聲。

　　此時，她只是想為小柔討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