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當空,值守的伯鑲有些百無聊賴。
近日自己守護的院子已經(jīng)太平,除卻去郡守府做了個證之外,一切似乎都太平無事。
想來大白天的也不會有什么殺手刺客之類的冒出來,于是伯鑲便招了值守的兄弟,與他們殺一盤棋。
叫人拿出了一路帶著的棋盤與棋子,伯鑲與手下蹲坐在謝道恒的院子里,認認真真的下起棋來。
“這東西倒也有趣,是什么名堂?”
下到中盤,伯鑲忽聽身后有人說話,回頭才瞧見謝道恒一臉好奇的看著棋局。
“啊,是謝郎君。”伯鑲起了身,沖著謝道恒抱了抱拳,“我們也不大懂,就是胡亂下著玩。是原來小娘……呃,是小郎君不知從何處覓來的東西,聽說叫做什么象棋的。不過的確有些意思,要是細細鉆研起來,到跟我們尋常排兵布陣有些相像那。”
“象棋?!敝x道恒重復了一遍名字,心想林蘊才心里稀奇古怪的東西還真不少,真不知道是從哪里知曉的,“你們接著玩,不用管我。我也是閑著無聊,過來瞧瞧。”
“成,謝郎君您要是有什么吩咐再招呼我們?!辈傸c頭應了,便繼續(xù)投入到戰(zhàn)局之中。
幾人顯然都是新接觸這種東西,玩的都不算熟練,但也下的津津有味,渾渾然到了吃午飯的時候都不知道。
謝興喊了兩遍,見無人答應,納罕的探出頭來,這才發(fā)現(xiàn)好幾個人正圍著什么東西饒有興致的看著。
“郎君,吃飯啦!”謝興湊到近處喊了一聲。
“哦,就來就來?!敝x道恒渾不在意的應了一聲,半分誠意都欠奉,“咦,這步下的不對,走馬?。∫豢山庾陨砝Ь?,二來又可以給敵方以威脅,一箭雙雕??!”
伯鑲聽著有理,手下極快的悔了棋,又順著謝道恒的意思,走了一步馬。
對方可不樂意了,雖然身為伯鑲的手下,此時也惱怒的直拍桌子:“干什么啊這是?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觀棋不語真君子!”
“這話也新鮮,沒聽過?!敝x道恒一面算計著棋局,一面下意識的說著。
伯鑲的狀態(tài)也跟謝道恒差不過,此時點了點頭道:“嗯,也是小娘子說的。”
這家伙,由于太過沉迷于棋局,甚至連林蘊才的性別都忘記遮掩了。
好在身旁的人都是心腹,對于小娘子的事情早就清楚了大半,也不怕有誰會傳出去。
一張不大的棋盤,幾個石頭做的顯得有些粗糙的石子,竟然就讓周圍的幾人如此入迷,其他事情一概忘記了。
“郎君,吃飯啦!”謝興有些著腦,提了聲音在謝道恒耳旁喊著。
“就來就來,別催。”謝道恒頭也不回的揮手,“沒看就快結(jié)束了嘛,再有五步,對方就被將死了?!?p> “???謝郎君怎么看出來的?快快教我!”伯鑲急忙誠心請教。
“嗯,你看啊,你先這樣,然后這樣……”謝道恒跟伯鑲開始咬耳朵。
“喂喂喂!有沒有點德行!你們這是以多欺少!”對方不干了,怒氣沖沖的揮舞著拳頭。
更生氣的卻是謝興,他看著自家郎君的模樣,不禁猜到了什么,于是雙手擺成喇叭狀,湊到謝道恒耳邊大聲疾呼道:“郎君,你什么時候過來看棋的?胸口的藥可換了?”
這一聲震耳欲聾,由不得謝道恒不回神過來。
謝道恒一面揉耳朵一面哀怨的看著謝興,道:“干嘛那么大聲,現(xiàn)在耳朵還嗡嗡的?!?p> “我不大聲您能理我嘛?”謝興哼了一聲,“問您話那,換藥了么?”
“換藥?換什么藥啊?”謝道恒一臉茫然。
謝興一聽,氣的更甚:“郎君你胸口的傷啊!不及時換藥怎么能好??!”
“啊,我好想確實給忘了……”謝道恒一臉歉然,“興兒你別生氣啊,等我看完這一局棋,馬上就去換藥……”
“得了吧,我要是放任您在這里,您恐怕連飯都不會吃了!”謝興氣鼓鼓的,伸手就拽了謝道恒的袖子,往房中拉扯,“您先跟我回去吃飯,吃完飯了我再給您換藥!不換完藥您甭想出來!還有,下午可不許再在院子里站半天了,大夫說過的,你要多躺著、多休息!”
謝道恒一臉無奈的被謝興拉扯進去,院子里下棋觀棋的人們見狀都哄笑起來。
“什么東西那么有趣?”同來吃飯的衛(wèi)子清,看著院子里蹲坐著的幾個人,隨意的問起來。
“象棋,林家的小郎君教會的東西?!敝x道恒也覺得有些手癢,雙眼開始放光,“挺有意思的東西,一會兒衛(wèi)賢弟你要是無事,咱們也下一盤?!?p> “郎君你下午老老實實的床榻上呆著,不準下棋!”謝興一臉慍怒,瞪著謝道恒。
“瞧瞧,瞧瞧。”謝道恒用筷子指了一下謝興,笑著對衛(wèi)子清道:“什么叫奴大欺主?都命令到主子頭上來了。”
謝興臉色一紅,卻猶自耿耿于懷的嘟囔著:“本來就是這么個道理,身上有傷還不好生歇著,平白的讓人擔心么?”
“知道了謝婆婆,怎么比我嬸娘還磨叨些?”看著謝興這副小大人的模樣,謝道恒忍俊不禁。
衛(wèi)子清的臉上仍舊是淡淡的,沒有什么表情。
他似乎不論什么時候都十分安靜,即便是吃飯,也很少會發(fā)出聲音。
他的飯量不大,也難怪有那樣一副單薄的身子。
看著謝道恒與謝興小吵小鬧,衛(wèi)子清淡淡的問道:“謝郎君跟林家很熟么?”
“不熟,只是林家那位小郎君曾在我這里住過幾天,”謝道恒微笑著回答,“倒是跟衛(wèi)賢弟你一樣,同住在那個房間里的。”
衛(wèi)子清點了點頭,又面無表情的問道:“外面那些人,是林勇麟林郎君的下屬吧。林勇麟是林家嫡子,但似乎未聽說他還有個弟弟?!?p> 眼見林蘊才的事情就要被衛(wèi)子清猜破,謝興心中一驚,急忙低頭扒拉起飯來。
衛(wèi)子清淡漠的看了謝興一眼。
謝道恒倒沒有什么太大的反應,只是仍舊溫和的微笑,問道:“衛(wèi)賢弟跟林家很熟么?”
這是衛(wèi)子清剛剛問謝道恒的話,如今卻被謝道恒反問回來。
衛(wèi)子清清冷的搖頭:“江北第一士族,林家的事情,街頭巷議總是能夠聽聞的。”
謝道恒淡淡的笑,也不再回話。
本想著就將這一話茬這樣翻過,誰想謝興卻開了口:“誰跟他們林家人熟???一個小林郎君讓我們得罪了楊梁兩家,前兩天的大林郎君又讓我家郎君受了傷。這樣叫相熟?叫有仇還差不多?!?p> “興兒,不得無禮?!敝x道恒低聲訓斥,“前后都是無心之過,何必怨天尤人。君子不遷怒、不貳過,教你讀的那些《論語》都讀到哪里去了?”
謝興鼓著腮幫子不肯吱聲,顯然是沒有心服。
衛(wèi)子清卻是微微一驚,他一直以為謝道恒的傷是自己的親衛(wèi)所傷的,如果他是被林勇麟誤傷的,那之前的那些猜測……
難道這世上,真有這等古道熱腸之人?在河邊看到自己快死了,便隨意的帶回家中,沒有任何企圖?
面色不變,衛(wèi)子清安靜的吃著飯,心中波瀾微動。
……
……
同樣的日子里,謝家院落中眾人下棋下的痛快,但郡守府的府牢中卻是另外一番光景。
陰暗潮濕的環(huán)境中泛著一股騷臭味兒,偶爾傳來幾聲刺耳的鼠叫,更多的是壓抑的安靜。
尋常人若是頭一次進這里,難免被這里的味道熏得翻個跟頭。
越往牢房深處走,腐爛腥臭的味道便顯得越濃烈,死氣沉沉的氛圍也漸漸融入到這種味道中,讓人透不過氣來。
李四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他甚至跟牢房的官兵都混的有些熟稔,所以官兵們特意為他安排了一個條件好些的牢房。
但條件再好也畢竟是牢房,只要是進了第一道木柵門,那股子壓抑的味道都會從四面八方涌進身體中來。
好在李四從十二三歲便經(jīng)常出入這里,這里幾乎都快成為了他的第二個老家。
心里沒有太多的失落,李四和衣在牢房里養(yǎng)神,畢竟這里還有一些稻草可以作為床榻。
他多少有些擔心自己的老大,這回他們真是看走眼了,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物。
畢竟是打小就在江湖上廝混的,李四猜得出,那天晚上在謝道恒院子里把自己擒住的,絕對是軍隊里出來的人。
那種利落又狠辣的手法,哪里是江湖上打斗的花架子?
原以為謝道恒只是一個普通百姓,可是誰知道,竟然會有軍中的人為他看家護院……
想到這里,李四覺得有些心驚肉跳。
他有些后怕的想著,好在謝道恒是把自己交給了官府,若是對方順著自己查下去,難免不查到自家老大的頭上。
但是在這里就不同了,郡守向來不怎么管案子的事情,尤其是這種小來小去的案子,又沒有死人的,郡守更不會關(guān)心。
想來靠著自家老大的運作,過些日子,自己應該就能夠出去了罷。
這樣想著,李四的心情略顯放松。
就在他想要睡上一覺的時候,牢房的門被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