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武林大會如期舉行。
我醒的很早,盯著桃紅色的幔帳頂直發(fā)呆。身上的傷在歸元心法與藥物的雙重作用下,疼痛已然輕快了不少。昨日里眉芷與如兒替我換藥時,我分辨過那藥,是上好的療傷圣品“紫血藤”,想來應(yīng)該不會留疤。
眉芷一大早便收拾妥當(dāng),來向我回稟了一聲,便出門了。我望著她的背影,眉芷今日穿了件藍色的高束腰寒梅傲雪襦裙,腰間配著長劍,身姿婀娜中帶了分颯爽,讓人有些移不開眼。
我便對著在一旁吃蜜餞的如兒輕聲贊道:“眉芷姑娘器宇不凡,英姿颯爽,想來定不是普通人。”
如兒聞言放下手中的蜜餞,與有榮焉的挺了挺小胸脯,道:“那是!芷姐姐所屬的天刃是教主的親衛(wèi)隊,自然與我們這些普通教眾是不一樣的?!?p> 天刃?這是第二次聽到這個詞了。
親衛(wèi)隊又如何,我初次見郁涼時,他那一身的十余種毒,當(dāng)街被人輕薄,還差點被殺手暗殺,這接二連三的禍?zhǔn)拢梢娺@親衛(wèi)隊也并不是多得力了。
我有心想激這如兒小姑娘多說些,便故意露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虛虛的靠在軟榻上不說話。
那如兒果然是個單純熱血的,見我這模樣,頗不服氣的道:“姑娘別小瞧了天刃,便是在我們教中,說起天刃,人人都要敬幾分的。”
我想起二師兄的教導(dǎo),若想激一個起了脾氣的人多講話,只管笑而不語。
于是我便笑而不語。
如兒霍地站起來,尚顯稚嫩的小臉上滿滿都是爭強好勝,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道:“姑娘這是不信了?您莫看別教主派我們倆來照顧您,就起輕視之心!我還罷了,只是個不成氣的??赡鷦e看我芷姐姐柔柔弱弱的,但武功可是教里一等一的好!去年怡良山一戰(zhàn),她誅敵一百一十三,真正的以一當(dāng)百!”
瑩如玉的小臉微微揚起,滿滿都是對這一百一十三個人頭的驕傲。
好吧,我忘了眉芷與如兒這倆粉嫩小姑娘都是魔教中人,手起刀落人抬走那是很正常的事……
我不能期待一群魔教狂徒里俏生生的出來一朵纖塵不染的小白花,這是違反了萬物共生規(guī)則的。
話又說回來,誅敵一百一十三,這個數(shù)又是怎么算出來的,莫非眉芷殺人的時候旁邊還有人給她數(shù)人頭不成?
于是我繼續(xù)不語。
如兒便睜大了眼睛,有些泄了氣,嘟著嘴嘟囔:“姑娘疑心可真重。”
我從頭到尾可一句話沒講,從頭到尾都是你在揣測我的意思啊。如兒小姑娘,這“疑心重”,分明是該還給你的。我心里嘿嘿壞笑著想。
如兒嘟著嘴,有些怏怏的,有一下沒一下的往嘴里塞著蜜餞。
我看著小姑娘焉了吧唧的神色,心下多少有些內(nèi)疚,就出言打破僵局,輕聲問道:“……如兒,你可知那天我被你們教主救回來的情況?”
似乎這問題正問到了如兒的癢處,她毫不遮攔神色,大喜過望的湊過來,還貼心的替我掖了掖被角:“姑娘這就問對人了!”
小姑娘的聲音又脆又急,如雨打芭蕉般,卻是十分好聽:“那日我正跟著左使聽曲,門簾開了,闖進來個人,嚇了我一大跳。正想斥責(zé)守衛(wèi),卻發(fā)現(xiàn)是教主!嚇?biāo)牢伊?!?p> 小姑娘想起當(dāng)時情景,心有余悸的拍了拍小胸脯:“教主偏偏不說話,站在那陰森森的膈應(yīng)人?!?p> ……如兒姑娘我發(fā)現(xiàn)你真的很有勇氣啊。
“我當(dāng)時很奇怪呀,教主不是應(yīng)該在圣山嗎,怎么突然出現(xiàn)在揚州……我就想退下?!彼行┎缓靡馑嫉目戳宋乙谎郏拔液芎ε陆讨鞯?,不對,應(yīng)該說教里除了圣女跟左使,沒有人不怕教主?!?p> 又是圣女傾城……我不想發(fā)表意見。
“我偷著瞄一眼左使,左使臉黑的就跟鍋底似得,跟教主說你真的丟下圣山就回來了?然后教主臉色就更陰沉啦。”
“我就想啊,教主向來都是面無表情,喜怒不形于色,在圣山閉關(guān)這么多日子,怎么情緒都外露了?看來是心情真的不好呀?!?p> “教主就跟左使說,他自有主張。然后悶了半天就問左使她怎么樣。左使的臉色更黑了,硬邦邦的說入夜前還見了,好的很。我當(dāng)時有點聽不懂教主跟左使說的話,不過現(xiàn)在想想,”如兒對我擠眉弄眼一番,“這個‘她’,指得是姑娘你吧?”
我極為難得的臉一熱。
如兒繼續(xù)道:“后來教主坐了會兒就要走,左使就喊住教主,問他真的做好決定了?教主也不回話,掀了簾子自走了?!彼粲兴嫉幕貞浀溃白笫顾ち藗€茶盅呢,后來就在那嘿嘿冷笑,可瘆人了呢。”
做決定?做什么決定?
而且,這些已經(jīng)有些涉及到高層的隱秘了,這個小姑娘怎么這么輕易的就告訴了我?倒不是說懷疑她說的是假話,只是她做這事的動機是什么?
仔細打量如兒,她年歲尚小,五官甚至還未長開??此捓锏囊馑?,似乎也頗得林昭天寵信。
莫不是林禽獸對一個小姑娘都下了手把?
我自己寒了一把,抬眼看到如兒嘴角勾起一抹淺笑,與她的純真爛漫不懂事的形象十分違和。
啊,我都忘了,她也是魔教中人……
正暗忖間,卻見眼前的小姑娘笑道:“中間的事我也不知道啦,只知道后來教主鐵青著臉抱著姑娘進來……吩咐我與芷姐姐照顧姑娘罷了。不過教主的護衛(wèi)倒跟在后面,還抬著個男人,看那手腳血淋淋又垂著皆軟的模樣,似乎筋脈呀手筋腳筋啊都被廢了,就剩下一口氣罷了。”
我心頭一跳。
如兒笑得眉眼彎彎:“教主吩咐啦,用最好的參和藥吊著他的命,讓他時時能覺到痛楚,但又死不了。”她意味深長的看了看我,我垂下眼,不去看她。
是龐柏嗎?
郁涼替我出了手……
是怕我心軟放過他嗎?
我心里笑了下,我卻不是那種白白受苦的。
行俠仗義,并不代表我受了委屈便要忍氣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