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建國路上四惠橋,沿東四環(huán)一直追到西四環(huán),在經(jīng)過晉元橋之后,秦墨終于在雙峪橋下了高速。
剛開始秦墨走的還是寬敞的四車道,但很快,就駛?cè)肓霜M窄的小道。周圍的建筑也越來越低矮,最后秦墨終于停在了一處民房前面。
李想的技術(shù)好,一直跟秦墨保持著適當(dāng)?shù)木嚯x,并沒有引起秦墨的懷疑。
不知不覺,幾個人已經(jīng)來到了佟家村黑泉社區(qū),離東六環(huán)只有幾公里的距離。
“得虧我今天早上加了油,不然咱今天都夠嗆能回去?!崩钕胍灿悬c納悶,易遙追這么遠(yuǎn)到底是為了什么。
易遙根本沒工夫跟李想解釋,讓李想把機車停在遠(yuǎn)處,悄無聲息地跟上了秦墨。
易遙怎么也算是個地道的北京人了,可這個地方她還是第一次來。
黑泉社區(qū)依山而建,村子很小,看上去不過一百多戶村民。旁邊不知名的山丘上種滿了各種花樹,看來是當(dāng)?shù)卮迕竦慕?jīng)濟作物。
易遙很快也發(fā)現(xiàn)了黑泉社區(qū)的不同之處,這里家家戶戶門口都種著竹子,看品種大多都是紫竹,雖然沒有紫竹院公園的紫竹氣勢恢宏,但穿梭在石板路中間倒別有一番風(fēng)味。
山腳下的一個看上去很精致的木屋里,秦墨已經(jīng)到了目的地,因為門前只有一條很窄的小路,汽車無法進(jìn)入,秦墨只能和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男人一起把車上的東西搬到了木屋里。
在這個男人面前,秦墨臉上的戾氣煙消云散,那副小混混的架勢也徹底沒了。
易遙猜到,這個男人應(yīng)該就是秦墨的爸爸,張艷的前夫秦延山。
看秦墨短時間內(nèi)不會離開,易遙跟李想干脆在漫山遍野的花樹叢中賞起了景。
“你剛才說陳璐今天搬家,這小妮子怎么沒告訴我?”秦墨突然想起了搬家的事兒。
“陳璐說你忙,這不就找我?guī)兔α?。”說著,李想伸出手表遞到易遙面前:“剛才?這都兩個小時前的事兒了,還剛才。你大老遠(yuǎn)跑到這來到底要干嘛?”
易遙聳了聳肩,用下巴指了指不遠(yuǎn)的木屋,才說:“還不都是這個秦墨鬧的,我們倆現(xiàn)在是針尖對麥芒干上了,老這么下去新公司遲早得黃,我這不是想著改善改善我們的關(guān)系?就算到不了王八看綠豆的程度,至少也不能像現(xiàn)在這樣天天對著干吧。對了,陳璐搬哪去了?”
李想道:“景惠苑一區(qū),四惠地鐵站旁邊不遠(yuǎn)。”
易遙并沒多想,絲毫沒有去考慮到陳璐怎么會有錢租景惠苑的房子。
秦延山是個手藝人,人長得高高瘦瘦,長發(fā)扎著簪子很有一種藝術(shù)家的清高氣質(zhì),雖然是白發(fā),但并不顯得頹廢孱弱。
在秦延山的房門口,掛著道明竹編非遺傳承人的牌子,訴說著他工匠的身份。
秦延山早年就憑借手藝,帶著村子里的人一起做竹編制品,一直很受村里人的愛戴??珊髞恚S著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日常用品基本都被塑料和金屬制品取代,竹編——尤其是黑泉社區(qū)這種手工竹編制品就漸漸沒有了市場。
再后來,黑石社區(qū)的年輕人大多改行做了別的工作,竹編這門手藝現(xiàn)在也就村子里的老人們還在堅持。
目前,也只有南方的幾個老板旅游的時候看上了秦延山的這門手藝,偶爾會來這里收一些竹編制品回去當(dāng)禮品。
但因為市場不景氣,再加上竹編制品的價格已經(jīng)被機械化生產(chǎn)壓得很低,秦延山的收入很慘淡,經(jīng)常要靠女兒救濟。
秦墨一反常態(tài)地在小木屋里收拾著東西,偶爾還能幫把手。竹編流程復(fù)雜除了破篾、劈篾基礎(chǔ)流程之外,還有“過劍門刀”這樣的秘訣技巧,染色碳化雖然看上去簡單,但也需要長期積累的經(jīng)驗才能掌握其中的訣竅。
編制看上去最繁瑣,反倒是流程中最容易上手的緩解。
秦墨從小耳濡目染,顯然已經(jīng)很上手,做好的竹篾在她手里竟也有生龍活虎的威風(fēng)。
秦墨猶豫了幾次還是沒把項鏈拿出來,爸爸秦延山對張艷的感情很深,雖然已經(jīng)離婚十年,但秦延山一直沒有再婚。
秦墨知道更多的原因是因為秦延山不想讓秦墨別扭,但他對張艷的感情秦墨是知道的。
臨走之前,秦墨悄悄在秦延山的枕頭底下放了五千塊錢。前幾天她就跟村民了解到,南方的供貨商漲價,這批竹子多了五千塊的費用,秦延山一直在頭疼。
看到枕頭底下的錢,秦延山熱淚盈眶。他感激女兒的細(xì)致入微,但更多的還是歉疚,不能給女兒錢,還要女兒接濟。
原本南方有個大老板想讓聘他去南方的加工廠做高級技工,可秦延山拒絕了。黑泉社區(qū)有太多他割舍不下的人,何況,這里還有大批人是指著竹編過日子的窮人,他走了,鄉(xiāng)親們的希望也就徹底碎了。
秦墨前腳剛走,易遙他們就進(jìn)了木屋。
聽說易遙是秦墨的“同事”,秦延山顯得很熱情,放下手里的活招呼兩人。
聊了兩個多小時,眼看天色已經(jīng)暗下去,易遙才不依不舍地離開了木屋。
易遙發(fā)現(xiàn)她跟秦延山很聊得來,秦延山跟易成文差不多,兩人身上都有那種老一輩人的清高和堅持,但不同的是,秦延山似乎是個懂得浪漫的人,話里話外儒雅又不顯得脫俗,不知不覺就讓人覺得親切。
而他對于手工制作的熱愛和堅持,讓易遙又想起了媽媽的夢想。
這一趟,易遙收獲了很多。
最重要的一點,易遙終于知道秦墨拿錢到底做了什么。以前她以為秦墨就是那種物質(zhì)女,錢都用來花天酒地或者買化妝品包包了,可現(xiàn)在才知道,秦墨的日子其實過得很節(jié)儉。
甚至秦延山告訴她,秦墨那些看上去很貴的化妝品,其實都是換了瓶子的普通化妝品。
一時間,易遙竟然覺得秦墨沒有那么討人厭了。
還有就是張艷。
易遙猜得沒錯,秦墨十三歲那年,張艷選擇跟秦延山離婚是因為無意間接觸到了有錢的現(xiàn)男友。
秦延山說:“其實我不怪她,那時候的確是太窮了,所有的積蓄拿出來只夠買一條金項鏈。人嘛,吃飽肚子才能談別的?!?p> 可事實上,張艷現(xiàn)在的日子過的并不輕松。雖然男朋友很有錢,可他家里人并不接受張艷,尤其是張艷還帶著一個女兒。
所以,很早之前男友跟張艷就簽了婚前協(xié)議,男友家的財產(chǎn)跟張艷和秦墨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十年過去,張艷還是沒能進(jìn)門,男友媽媽死活不同意兩人的婚事,就一直拖到了現(xiàn)在。
男友也是離過婚的,有個兒子跟秦墨差不多大,所以男友不結(jié)婚,男友的媽媽也并不著急。
以前,男友時不時地還會給張艷一些錢讓她過得好點,后來,男友買了一套房子安頓了母女,兩人見面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少。男友的控制欲很強,給張艷派了司機和保姆,錢都是每月打給保姆,另外的花銷,張艷只能趁男友來家的時候才能勉強拿到一些。
易遙猜到早上秦墨為什么那么沖動了,那條金項鏈顯然就是秦延山和張艷結(jié)婚的時候,秦延山花光積蓄買的結(jié)婚禮物。
疑惑解開了大半,易遙對秦墨也有了新的認(rèn)識。
臨走的時候,易遙沖著窗臺上一個竹編做的麻雀出神了很久,秦延山干脆拿下來送給了易遙,還囑咐易遙:“秦墨是個好孩子,心眼直膽小又容易相信人,以后,就拜托你多照顧她了?!?p> 易遙最終還是收下了秦延山的禮物。
但是對于秦墨的評價卻不敢茍同。
時間已經(jīng)不早,易遙沒有回公司,讓李想把自己送回了家。
窗臺前,目睹李想載著易遙回來,陳璐嘆了口氣拖起行李告別易成文離開了易家。
兩人沒有照面,易遙上樓的時候,陳璐已經(jīng)走了。
可是,看到凌素華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直勾勾地盯著易遙,易遙瞬間就樂開了花:“母上大人,你可算回來了,讓乖巧懂事絕世無雙的女兒抱抱。”
易遙當(dāng)然很開心,凌素華回來了,易家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寧靜,她怎么可能不開心呢?
可,易遙剛沖到凌素華面前,卻見一張鐵青色的臉陰沉地看向自己。
“你頭上是怎么回事?”凌素華聲音低沉,眼神更是凌厲:“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被公司辭退了?咱們之前說好了的。”
瞥了一眼敞開的主臥,易遙這才意識到凌素華不是帶著行李回來的。感情凌素華就沒打算回來,這次來就是為了興師問罪的。
想到跟凌素華的約定,易遙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