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紅豆新樹
遙遙一眼,上官陵嫵輕輕地吁了一口氣,那人竟傷心至此。
不知何時,斷情突然出現(xiàn)在她身后,悄聲無息。
“走吧,別打擾他?!甭曇羲剖菑恼克{的天空傳下,空靈而微弱。
上官陵嫵搖搖頭,固執(zhí)地看著溫尚瀟。
那座墳,如此冰涼。
斷情走了,紗茗院只剩下她一人,荒涼的冷風吹過漆黑的墓碑,揚起她素凈的衣衫。
白色的祭花安靜而寂寞。
撫摸著冰冷的墓碑,想起以往的點點滴滴,一滴滴淚無聲落下。
沉重的腳步聲踏在地上,揚起些許微塵?!澳锬?。”
聲音嘶啞難聽,空氣中有著令人沉醉的濃郁酒味。
“人這么一走,真是荒涼?!痹S久沒聽到回答聲,上官陵嫵也不在意,又道:“怎么把人都趕走了?”
“不需要?!?p> “這些天你便好好歇著,若沒事……”
他沒出聲,甚至連抬頭看一眼都不肯。
上官陵嫵也不好再多說什么,只一個勁地勸道:“我已經(jīng)托斷情在宮外買了府邸?!?p> 她只想把他送出這吃人的牢籠。她不想再失去任何人,哪怕這輩子都沒機會再見。
“我答應過她,保護你。”
他仍舊是這句話。
他不想讓她失望。
有這樣一個深情的男子,紫姍她是怎么也不寂寞的。
再無心思說話,蕭瑟的秋風吹起地上的落葉,揚至空中,然后無力地落下。
“我想娶她。”
她出人意料地平靜,是浮沉于波瀾上的一葉萍,大風大浪經(jīng)多了,起伏便也從容。
點點頭,一場精致的婚禮如期舉行,當那被人捧著的鳳冠霞帔款款而來時,他眼里頓生無限愛憐,飛鷺險些落下淚來。
寂靜的房間里,火紅的嫁衣輕輕揚起,如她溫和的笑臉。
戚戚躲在肇閬的懷里輕輕地抽泣,這樣的場景,這樣的故事,她無法不悲傷。
當最后一顆星辰隱去,李仟便尋了她去啟明殿。
等她到時,才發(fā)現(xiàn)并不止她一人,穿了牡丹袍子的百里繁墨正定定地看著她,直把她看得起雞皮疙瘩。
她抬頭看著坐在高處的男人,他答應她會徹查此事。
是感應吧,百里影墨在此刻突然望向她,四目相對,竟無言以對。
他也在,如果真是父親,看到此時此刻的她,會有何感想?
前兩天的冥婚鬧得沸沸揚揚,這是不吉利的事,她所有的首飾全部都隨了紫姍一起埋葬,雕刻的墓碑是上好的墨玉。
她窮盡一切,只希望她能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好一些。
就當是不知道吧,發(fā)生這樣一件凄涼的事,他不忍再多給她一點傷害。
即使他沒有這個義務。
“此事,朕已查了個水落石出?!彼剖呛苄蕾p上官陵嫵著急的模樣,百里影墨故意頓了頓,才又道:“是刺客?!?p> 上官陵嫵重重地哼了一聲,好一個刺客。
她就不應該去期待。
“罪妾無言,怎么處理,皇上做主便是。”
百里影墨一時錯愕,他沒想到她會這樣回答。
百里繁墨從重重地鼻子里噴出一股氣來,冷言諷刺道:“和你有關的人都沒有一個好結(jié)局,你還真是個煞星?!?p> 上官陵嫵一震,沒有出聲,只低了頭,看不見她此刻的神色。
“朕定要尋了他們的老窩?!?p> 她沒回答,他的命可精貴多了。
日頭慢悠悠地下了宮墻那頭,留下一片漆黑的世界,燈火闌珊。
紗茗院那精致的院子,一座墓碑正安靜的佇立,漆黑的顏與夜色融為一體。
茜草捧了一棵小小的紅豆樹,如清涼的月光灑進紗茗院,輕手輕腳,就怕驚擾了沉睡的人兒。
“溫公子?”
如鬼魅的身影從墓碑后走出,茜草著實嚇得不輕,一顆心猛然拎在手里,半晌說不出話來。
溫尚瀟略帶歉意地看著她,她又不是人,就算是真的鬼魂,又何懼?
他不知道,她是真的感到害怕,這個世界有太多的未知。
如他知道他們身份的那一瞬間,既是欣喜,又是恐懼,心里確實是五味雜陳。
“這是大王讓我送過來的,這叫紅豆,紫姍姐姐一定會喜歡的?!?p> 茜草定了神,彎了眼眸,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
溫尚瀟也不由自主地扯起了嘴角,與你初相遇時,你便是這樣的青春顏色。
接過紅豆樹,行至墳前,親手種下,她啊,只要大王和娘娘送的,就什么都喜歡。
“代我謝過大王?!?p> 話音剛落,一只溫潤如白玉的手便搭在了他肩膀上,望過去,是一張傾國妖媚的臉。
竟比這月光還要好看。
他輕笑道:“這樣容易滿足呢,我還要把那西府海棠拿了出來嗎?”
明知道他在戲謔,卻也不好說話,只是定了神地去瞧上官陵嫵。
一只金鸞釵將她襯得富貴極了,唐錦制成的袍子繡了幾只蝴蝶,隨著她的步伐翩翩起舞,似都要掙扎著飛出這禁錮之地。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斷情輕輕一笑,不語。
而溫尚瀟則在暗自慶幸自己逃過一劫。
西府海棠像是憑空出現(xiàn),光禿禿的只剩下了樹枝。
難得的西府海棠在他眼中也不過是稀松平常。
“明年四月就該開花了。”
清涼的晚風柔柔地吹過,吹動了素凈的衣裳,吹亂了那密密麻麻紛亂的心思。
上官陵嫵猶豫了一會,行至斷情跟前,交給他一個棕木雕了云朵的令牌,溫尚瀟眼尖,看了個清楚。
斷情心里明了,是不該瞞著他的。
躺在斷情手里的令牌發(fā)出昏暗的幽光,在引誘他走向某些真相時,他突然害怕了,停住了腳步,怔怔地看著斷情的手心發(fā)呆。
其余兩人也不惱,靜靜地看著他,就像個尊貴而又倔強的獻禮者,不達目的不罷休。
涼涼的晚風揚起他如墨長發(fā),溫尚瀟像是大夢初醒一般,幡然醒悟,里面躺著的,是他最愛的人啊。
他今生再也看不見她的模樣,要如何去思念?
怎么不到夢里來找我呢?就是一次也好啊。
溫尚瀟喃喃自語,步履沉重,短短幾步路像是要耗盡他全身的力氣,到了斷情跟前只呼呼地喘氣,如遠游歸來疲憊的少年郎。
“這是凌云牌!”
溫尚瀟剎那間滿臉陰云,猩紅眼中一條條血絲如縱橫交錯的劍刃,刺得上官陵嫵心驚。
“我不想告訴你,只是因為怕你承受不住?!?p> 溫尚瀟似是沒聽到上官陵嫵的解釋,只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凌云牌,就是他們害死了紫姍,就是他們!
狠狠一握,碎了邊邊一角,露出那已被蟲子掏空的木心,里面還有不下百只小小的白色蟲子聚集在一起,密密麻麻的,在緩緩移動,駭?shù)脺厣袨t立馬扔下了令牌。
看來這人在江雨煙身邊服侍有一段時間了。
“去向皇上稟報,一定能討個公道!”溫尚瀟抓起令牌,抖落爬在手上的幾個蟲子就要往水露殿走去。
一只秀麗的手抓住了他的衣袍,一回頭,是張無可奈何的臉。
“有用嗎?他會因此治她死罪嗎?”
“這不是以往,我們現(xiàn)在什么情況你也清楚,萬不可貿(mào)然行事?!?p> 溫尚瀟想了一會,最終還是留了下來,可他咬牙切齒地道:“紫姍不能白死?!?p> 上官陵嫵低著頭,算是默認他說的這句話。
只要她能死,他真的做什么都愿意。
看著斷情那悠哉悠哉的模樣,上官陵嫵心里突然想起些什么。
她眼中的精光一剎那閃亮,斷情沒有回應她的目光,唇輕抿著,無動于衷地凝視前方。
蠱妖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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