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采得百花成蜜后2
離水月觀半天路程的山坳里,有一個白石村。
村子里如今統(tǒng)共十幾戶人家,比不得從前。以前靠著村子后面的石山石礦,村子里大半以采石塊賣石塊為生,日子還過得去。后來鬧了一場禍?zhǔn)?,挖石礦的人太多,村子里那座石山塌了,壓死壓傷了不少人,有些人的尸體現(xiàn)在還被封在石山里。
外面的人嫌這石山晦氣,不想再買白石村的石塊,村子里的人也覺得那兒陰森森的不敢再去。
靠山吃山,身在群山之中,就算石山荒廢了,邊上還有其他山能去,但沒了正經(jīng)營生,日子終歸比以前差些,村子里的人也漸漸少了。
白石村附近沒多少良田,每家收入的大頭就是山里的山貨。漸漸的,村子里就多了許多獵戶,打不了獵的也能用其他法子摟山里各種能賣錢的東西,像是采草藥之類。
先前賣小狗給石柔的張獵戶就是白石村人。
回村后,他跟他婆娘說了水月觀有新觀主的事。他婆娘去了觀里幾次,就跟附近零星聽到水月觀傳聞的人搭上話知道了石柔的本事,之后每個月初一十五都會來觀里上香,算是水月觀比較固定的香客。
她本來就信這些,素音道長在時也常來水月觀,后來見觀里剩下的一大一小不怎么像樣,她才不來了。石柔年紀(jì)雖小,但一派大家風(fēng)范,又有種種事跡佐證,她便又恢復(fù)了來水月觀的習(xí)慣。
獵戶在山間討生活不少得神明護(hù)佑,不然運(yùn)氣不好撞上猛獸邪異,能留個全尸都算是好的。
水月觀賣出去不多的護(hù)身符有一張就是賣給了張獵戶家。
水月觀的生意一直很淡,不是冒風(fēng)險討生活又信水月觀的,真不愿出這個錢。不過這些都是小頭,吳為在外面接的活給的銀錢才多。石柔先前收下的謝禮,足夠觀里撐一段日子,更別提曹爾紳打賞的。
曹爾紳給的荷包里面裝著好些個金花生,還有幾顆明珠。這些東西要是能順利脫手,足夠鄉(xiāng)下人家過一輩子。
石柔倒沒打算用他的,把他的荷包跟他送來的絲被放在一塊,鎖在了柜子深處。
這日也不是初一,張獵戶媳婦卻來了水月觀。
前幾天張獵戶進(jìn)山不小心扭傷了腳,下山時偏又碰上了野豬,差點沒能回來,幸好野豬沖過來時像是被什么擋了一下后跑了,他才撿回一條命。當(dāng)時他也沒想到原因,回家發(fā)現(xiàn)從水月觀求來的符化成了灰才反應(yīng)過來。張嬸子當(dāng)時就想來水月觀謝神,卻碰上了下雨,加上得照顧張獵戶便耽誤了幾天。
看天氣轉(zhuǎn)晴,她就帶上兩個大點的孩子下了山。
她來水月觀的路也算走熟了,進(jìn)了觀沒看到人也不覺得奇怪。石柔一般不會出面在前殿當(dāng)接引,她遇到最多的反倒是萱草。吳有懶,不愛一直呆在前面,但他耳朵靈,聽到有人來了會探頭出來看看是誰,要是能做成買賣也會熱情地上前招呼。
比他耳朵更靈的石柔,比他更懶,也不愛招呼香客。
現(xiàn)在不同了,吳有要照顧孩子,石柔一聽是買過符的張嬸子來了,不得不出面。
“我怎么聽到有孩子在哭呢?”
張嬸子沒見著人也不在意,正拿著自備的菜肴水果準(zhǔn)備上供,遠(yuǎn)遠(yuǎn)就聽到孩子的哭聲。她心下有些納悶,見石柔出來就問了一聲。
“三天前我們在門口撿到一個女嬰,瞧著剛出生沒出多久。天下著雨,我們也不方便出去打聽她的來歷,只能先養(yǎng)著。”
石柔并不打算一把孩子養(yǎng)在觀里,要是能找到孩子的父母自然是要把她還回去的,但聽吳有的意思,這事很是不易。
如果這是個男娃,也許還有被人偷走后又怕事發(fā)扔在水月觀門口的可能,女嬰不用吳有去打聽都猜得到八成就是她的爹娘生下她后不想養(yǎng)才把她扔在了水月觀。這樣的事以前也不是沒有過,素音道長當(dāng)時是找到事主把孩子硬還了回去,但沒過幾天那個孩子就沒了,不知是病沒的還是家人再次遺棄。
看女嬰被遺棄時包在身上的舊布,就看出生下她的人家家境不好,也許送回去也養(yǎng)不活。
家境不好的人家,周邊村子太多了,水月觀若是為此收留了一個,不久就會在觀門前看到另一個。
觀里的人都不愿事情這樣發(fā)展,也就只能先打聽孩子的來歷。這事本來該吳有去,他人頭熟,出去轉(zhuǎn)一天就能問到,但他得在觀里照顧孩子一時走不開,石柔只能盼著來觀里的趙大娘等人能幫著打聽。
張嬸子一聽撿到了女嬰,就猜到是怎么回事。
“定是有人看你們觀里的人好說話,想讓你們幫著養(yǎng)孩子呢?!?p> “是嗎?她們也不怕我們養(yǎng)不好?”
若不是吳有在,她和萱草手忙腳亂的,說不定真養(yǎng)不活那孩子。
“這就難說了,有那些喪良心的,看你們沒把孩子養(yǎng)好,說不定還會怨你們逼你們賠錢?!?p> “還有這樣的事?”這倒是石柔不曾想到的。
張嬸子雖說住在深山,但聽過的事可不少。
“還有等你們把孩子養(yǎng)大了,又想把孩子認(rèn)回去換彩禮的呢?!?p> 石柔算是開了眼界,她聽多了高門大戶的齷齪,卻不知曉貧民百姓為了生存無所不用其極。先前錢寡婦那事,已經(jīng)讓她心下驚奇,想不到還有更無賴的。
“這事官府也不管嗎?”她問。
以她的本意,是想把孩子送到官府去,讓官府幫著找人,但吳有說送去官府也沒用。官方并沒有收容幼兒的地方,倒有一些混混會收養(yǎng)孩子做些不入流的營生,但他們就是養(yǎng)孩子也不會選太小的,至少也得能自己照顧自己。
“這怎么管?本來就是他們的孩子,也不是他們求著別人養(yǎng)的。這些事說出來能讓人氣死,觀主不問俗事,還是不要知道的好?!?p> 她幾時不問俗事了?她還想跟人八一八四周村民做過的奇葩事。
石柔抿了抿唇,嘆道:“照阿嫂這樣說,我都不知要怎么安置那孩子?!?p> “觀主放心,我?guī)湍闳ゴ蚵?。我們村有個貨郞,他的消息最是靈通了?!?p> “可是郭二郎?”
“正是他。觀主跟他買過東西?”
“在他那兒買過針線,也讓他帶過鹽糖。聽說他做生意最是實誠,從他那里買東西放心?!?p> “這倒沒錯。二郎在我們村里也是數(shù)得上的老實,要不是家里兄弟多田地又不夠,也不會做這營生。風(fēng)里來雨里去的,賺個辛苦錢,拖到現(xiàn)在連個媳婦也沒有娶上?!?p> “他還沒成親呢?”石柔驚呼,好像她真的在意似的。
“鄉(xiāng)下漢子成親哪有那么容易,他沒房沒地,村子又偏,沒幾家姑娘看得上他。他上頭還有一個阿兄沒成親,不知幾時能輪到他呢?!?p> “白石村的日子既然這么難,阿嫂當(dāng)初怎么會嫁過去?”
“我娘家更偏,那才是真正的深山。”
張嬸子娘家是山里的獵戶,獨(dú)門獨(dú)戶,一座山頭就他們家一戶人家。她爹一直想搬到山下,又怕沒有田地沒處立足,后來趁著大啟新立重新分地,他們趁機(jī)搬到了白石村,又跟村里本來的住戶結(jié)了親才站穩(wěn)了腳跟。
“山里的日子很艱難吧?”
“是呀?!?p> 張嬸子絮絮叨叨地跟石柔說起了小時候山中日子的艱難,差點都忘了她過來是來上香的,兩個孩子都無聊地去后院看了幾趟小寶寶,她還跟石柔在說話。石柔要是肯拿出耐心,絕對是個好的聆聽者,能陪著人聊到對方痛快為止。
以前她在京城時,各家小姐都說她性子好聊得來。到了水月觀,她一向憊懶,不與人多交流,倒讓不少人誤以為她目下無塵不好接近。她聽說了也不在意,今日會有閑心出來,也是為著后院的嬰兒太吵,想快些找到她的來歷把她送回去。
張嬸子聊到嘴巴都起皮,才想起正事來,連忙去謝了神,又向石柔請了一張平安符。
“有了這個我就安心多了?!彼蘸梅袊@道。
石柔笑笑,沒有多說;她還是不好意思夸贊自己畫的符有多有效。
張嬸子也不在意,看天色也不早了就跟石柔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