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余無憂盤腿坐在溪邊的大石上,撐著下巴抬頭看直入云霄的山峰。
那里是玉劍宗山門所在。
枝繁葉茂處有不少隱秘的視線一直盯著這邊,余無憂權(quán)當(dāng)不存在。
哪個宗門附近沒自己的眼線?早在過了寶玉鎮(zhèn)外的那條河開始余無憂便感覺有眼睛盯上著自己了。
愛看就看吧,咱也不丑。
大概是看膩了這一座座連綿的山峰,余無憂低頭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怔怔入神。
四周盯梢的玉劍宗弟子百思不得其解,看啥呢?坐一下午不帶動彈的。
半晌,余無憂終于起身,周圍的目光一下子警覺起來。
“風(fēng)度翩翩少年郎,說的就是在下吧!唉,以后不知便宜了哪個傻妞。羨慕,羨慕啊……”
隨著余無憂悠哉悠哉遠(yuǎn)去,四周隱秘處不斷有人深吸氣,偶爾伴隨著枝葉折斷聲。
著實(shí)可恨。
玉劍宗所處山脈主峰,坐擁近百里靈玉寶礦,蜿蜒狹長如龍脈之龍骨,卻淺薄至極,受不得風(fēng)吹雨打,否則洛國也不會允許這里建立宗門。
靈玉天生地養(yǎng),雖深埋山體之中,只是玉胚,還是能隱隱看到連綿山峰上的靈氣霞光,為蒸騰云海所不能遮掩。
鳥獸靈秀,草木蔥郁。這方天地孕育了玉脈,玉脈也在滋養(yǎng)這方天地。
遙想當(dāng)年,玉劍宗開宗祖師南瀟雖是女兒身,卻以一己之力打退了不少欲要染指靈玉礦脈的勢力,其中不乏如日中天的山上仙門和江湖教派。
當(dāng)時小半個洛國都在傳說著南瀟的事跡,女子修士皆以其為榜樣目標(biāo),每每談及無不眉飛色舞心馳神往,男子修士則大多想一睹這位仙子容顏。
南瀟于亂潮中穩(wěn)踞靈玉連峰,后又得正四處游歷的青離相助,便水到渠成開立了玉劍宗,以山脈中開采出的靈玉輔以鑄劍,修習(xí)對應(yīng)研創(chuàng)的劍法,玉劍宗也曾在創(chuàng)立之初名震一方,躋身天下二等仙家宗門。
只可惜好景不長,南瀟故逝后靈玉宗便急轉(zhuǎn)直下,到如今也只是在百家仙門的長河中身處末流罷了。
不過到底也曾是一方大家,余無憂一路而上發(fā)現(xiàn)了不少以靈玉為眼所布的法陣,用途各不相同,卻又暗暗呼應(yīng),大大小小近百個法陣環(huán)環(huán)相扣相輔相成。
好大手筆。
宗門外,兩個身著青衣的玉劍宗弟子已經(jīng)等候多時了。
“余公子,請?!?p> 昏暗廳堂內(nèi),余無憂面色古怪地打量著對面倚靠著桌,一手扶額一手拿信紙的女人。
這就是玉劍宗宗主玉何顏?怎么房間里燈也不點(diǎn)一盞,雖然玉劍宗敗落是眾所周知的事,但也不至于這么節(jié)儉吧,實(shí)在不濟(jì),賣點(diǎn)靈玉補(bǔ)貼宗門日常開銷也是好法子。
余無憂念頭萬千,恍如晚春螞蚱一被驚起四處飛蹦,不知落向何處。
難道單純是這個宗主太吝嗇,有銀子攢著不花?
嘶——那日后待在這玉劍宗一日三餐能否吃飽豈不是都成問題……
玉何顏放下信紙,看著窗外殘陽怔怔出神,金色的余暉爬上她的眉睫,微微顫動的同時搖曳著余無憂的心神。
輕嘆了口氣,玉何顏又恢復(fù)了那般慵懶模樣,悠悠道:“劍仙把你托付給我玉劍宗,按理來說,我玉劍宗自開宗以來就不招收男子,這個例外還未曾開過,現(xiàn)如今,這個難題擺在我面前了?!?p> 余無憂張了張嘴,玉何顏又道:“不過沒關(guān)系,本宗創(chuàng)立之初也多虧了劍仙相助,這個例外,理應(yīng)開。這后山……”
玉何顏話到一半突然看向房門,片刻之后傳來叩門聲。
“宗主……”門外傳話弟子剛開口便只覺得眼前一花,房門大開,屋內(nèi)只坐著今天到訪的據(jù)說是劍仙的朋友。
“帶他在后山逛逛?!庇窈晤伈灰娖淙酥涣羝渎?。
“是?!蹦莻€弟子連忙領(lǐng)命。
靈玉連峰山腳下的樹林中,兩方人馬劍拔弩張對峙著,一股令人作嘔的焦臭向四周彌漫——味道來自于地上焦黑的碎肉,或者說,碎尸。
一方是紅眼怒目的玉劍宗眾弟子,一方是盛氣凌人的黑衣一眾,領(lǐng)頭者是個須發(fā)斑白的老人,身后六人抬著一把黑木躺椅,里面躺著一個身著火紅綢服的少年。
作為始作俑者的少年全然不把此般局面當(dāng)回事,目光在一個個玉劍宗弟子身上臉上掃過,好像是失了興趣,索性閉目養(yǎng)神。
“叫你們宗主出……”一個黑衣男子向老人請示,見后者默認(rèn),便昂首挺胸向前一步出聲叫囂,只是話到一半血光崩現(xiàn),鮮血噴涌而出,斗大的腦袋滿地亂滾。
老者雙目一瞪,氣海翻涌怒喝而出:“什么人!”
一聲喝出飛沙走石,樹木攔腰折斷,首當(dāng)其沖的玉劍宗弟子卻未損分毫,老者神色凜然,如臨大敵打量著那個突然出現(xiàn)的女子。
“宗主!”
“宗主!”
玉劍宗弟子看見來者一個個大喜過望。
正是玉劍宗宗主玉何顏。
“宗主,雪紅師妹她……”提及遇害的宗門師妹,這些不管是平日修煉還是外出歷練,哪怕受再重的傷都不會表現(xiàn)出丁點(diǎn)軟弱的女子修士,此時個個卻哭得像個淚人。
原本臉色陰沉的玉何顏在看到地上焦黑的碎骨肉塊后,那白皙光潔的額頭頓時青筋浮現(xiàn)。
死無全尸!
冰冷的目光掃過那群黑衣人,最后落在那身火紅身上。
被盯著的少年雖然汗毛乍起,卻毫不在乎,反而在看到玉何顏后精神大振,飽含侵略性的目光從玉何顏臉上一寸寸往下,直到腿腳,仿佛看到了一件完美無瑕的奇珍。
“你就是玉劍宗宗主玉何顏?不錯,我喜歡!哈哈哈……”少年肆意大笑,已然將眼前這個女人視為囊中之物。
老者聞言笑道:“少爺,光喜歡可沒用,這些年來想將玉宗主收入床榻之上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可都葬在這靈玉連峰山腳下。那玉劍宗的護(hù)宗大陣可不是好玩的,也就只有老祖那般神通修為才能破陣?!?p> 老者心中有些沉重,今日劉家少爺這番作為實(shí)在太過,這玉何顏是何修為?十年前便已入城境,更何況現(xiàn)在?而自己一個區(qū)區(qū)八樓境,實(shí)在不夠拿捏。
若是這玉何顏不顧宗門大局,今日非殺人泄憤不可,自己這邊一個都跑不了。
這時候也只能搬出劉家老祖這座大山,表明我劉家不懼怕你玉劍宗,亦是提醒玉何顏,要顧全宗門,別因小失大。一個弟子罷了,沒必要賠上玉劍宗數(shù)百年所積攢運(yùn)營的根基。
玉劍宗護(hù)宗大陣琳瑯劍陣自有記載以來,唯一闖陣不死的只有一個初入二城境的劍修,卻也留了條手臂,碎了自己的佩劍。
你的護(hù)宗大陣確實(shí)厲害,可那又如何?劉家老祖如今百余歲,一身修為已達(dá)三城境,破陣,不難。
都說樓境相隔一個境界已是云泥之別,那么城境境界相隔便是另一個世界了。
不可同語。
同理,樓境要說再進(jìn)一步可放手一搏,城境進(jìn)步分毫則是難于上青天,更講究機(jī)緣,非力可達(dá)。
“這么說,你還是個雛?”少年喜意更盛,“好好好,本少爺叫劉彪,烏木城劉家二子,記住了,以后,你便是我劉彪的女人了。你若是答應(yīng),今日便可與我回去成婚,日后你這玉劍宗有我劉家老祖庇護(hù)……”
“少爺,此事還是等老祖回來再議,我們此番前來還有任務(wù)。”老者打斷劉彪的話,任由他這么說下去玉何顏可真要動手了,畢竟是一宗之主,被人當(dāng)眾言語輕薄,臉面何在?
再次提出劉家老祖,還是為了警示玉何顏,別做意氣之爭,你不是孤身闖蕩的大俠,而是一宗之主,手底下的弟子是生是死與你的一言一行息息相關(guān)。
玉劍宗眾弟子咬牙切齒,恨不得上去一劍劈了這個膽敢冒犯宗主的混賬,可一旦動手會造成何等后果,她們心中清清楚楚。
她們不怕死,怕的是連累同門,連累宗主,連累整個宗門。
她們知道,宗主的一再退讓又何嘗不是為了她們和宗門。
似乎,只有打掉了牙齒往肚里咽,這份屈辱不得不接受,此仇,也不得不壓下心頭。
“玉宗主,莫要怪罪,年輕人嘛,都是年少輕狂不知天高地厚……”老者呵呵笑道。
“老娘出了名的小肚雞腸,你不知道?”玉何顏一聲冷笑,人已至老者面前,輕飄飄一掌推出。
一聲悶響,好似天上轟雷,原本老者所在之處只有一片血霧,玉何顏袍袖一揮徹底沒了蹤跡。
沒了?劉家總管,八樓境的修為,放在洛國也是縱橫一方的存在,就這么沒了?
所有人都震驚得啞口無言,久久未能回過神來,唯獨(dú)劉家二少爺,劉彪。他先是猛得站起,接著臉色漲紅,臉上的笑容無法抑制地愈來愈烈,整個人陷入一種莫名的興奮。
“厲害,厲害,這便是城境嗎,竟能一招滅殺八樓境!玉何顏,你必須是我的人!祖宗啊祖宗,這次無論如何你都得幫我!”劉彪雙拳緊握,身體因?yàn)榕d奮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