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正主露面
鎮(zhèn)口,榕樹下。
嚴榮宛若一尊石雕立在那兒,筆直紋絲不動。
遠遠看見那廝,吳滿貫撇撇嘴,在他姐耳邊低語吐槽:“裝逼被雷劈,看到他那張陰嗖嗖的臉就討厭,跟個陰兵一樣?!?p> 許問楓心說,槽點吐的還挺準確,可不就是閻王手下的陰兵嗎。
待兩人走近,嚴榮面無表情轉(zhuǎn)身:“隨我來?!?p> 吳滿貫在他背后無聲吐舌頭做鬼臉,對那個動不動就要殺他全家的男人,可以說是怨氣沖天。
果然還是孩子啊……許問楓覺得幼稚的同時,眼神也警示著吳滿貫,示意他安分點,以免節(jié)外生枝,她只想此間事了,回家躺平吃吃喝喝。
嚴榮帶著他們走后門,進了一間宅邸。
入了偏廳,耿義正歪在老爺椅上剔牙,見著嚴榮連忙丟掉竹簽,擺正姿勢,笑容燦爛的請他入座,急聲喚人奉茶。
許問楓眼簾輕抬,思疑,就是這么個玩意打擾我閑適的生活?
不像不像,此人在嚴榮面前沒有半點主子的威嚴,反倒散發(fā)著些些許許舔狗的味道。
耿義睜大魚泡眼打量吳滿貫:“這就是那小子?”
嚴榮嗯了一聲。
耿義又看看許問楓,結(jié)果看了個寂寞,姑娘的腦袋恨不得垂到肚臍眼去,看不清相貌,約摸丑得無顏示人:“這是他那同伙?”
許問楓:“……”
嚴榮再嗯一聲。
耿義招手:“你二人,上前說話。”
許問楓向前挪幾步,她一動吳滿貫跟著動,打一踏入宅子,吳滿貫全程戰(zhàn)戰(zhàn)兢兢挨著他姐。
他姐已經(jīng)給他惡補過課,封建王朝之下,權(quán)貴享有至高特權(quán),律法只是用來規(guī)范約束平民的工具,權(quán)貴說踐踏就踐踏,說藐視就藐視,他們凌駕于律法之上,爾等賤民稍有行差踏錯,一個不高興就給你打殺了,還沒地兒說理去。
總之稍不注意就會惹來殺身之禍。
耿義正要叫兩人抬頭一觀,便見門廳外二爺閑庭信步而來,
耿義倏地起立,嚴榮也從座位上起身,退至一旁。
恭敬行禮,迎他入上座,耿義閃閃眼神,這事不是交由他辦嗎?
二爺是閑來一時興起,還是不放心他?
后者就不大妙啦。
挺括高大的身影不緊不慢從廳中走過,落座上首。
許問楓側(cè)身避讓到一旁站定,飛快用余光瞄了一眼。
年輕公子一襲深緋色窄腰寬袖錦袍,前襟綴鎏金暗紋,腰間系同色金絲蛛紋帶,一只手閑閑覆在梨木雕花椅扶手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輕扣著。
嗯,這是一個很有糞量的人。
這才是正主。
見兩人呆呆站著不動,耿義厲聲喝道:“不知禮數(shù)的東西,還不快來拜見我家二爺?!?p> 換一般泥腿子,怕不是早就匍匐跪地,嚇傻了么?
是讓他下跪的意思嗎?吳滿貫心有凄愴,可惡的舊社會!
顫顫巍巍就要跪,許問楓伸手在他后背揪了一下,阻止他俯身下跪,而后越過他一步,垂首開口:“民女見過貴人?!?p> 吳滿貫依樣畫葫蘆:“民女見過貴人。”
耿義沒忍住,噗呲笑出聲,這是嚇破了膽?嚇的連自個兒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陸譽語氣淡淡:“聽說,爾有方子要獻于我?”
許問楓就呵呵了,聽聽,說的是人話嗎,誰特么要獻方子給你了,刀架脖子上也叫獻?
別看陸譽語調(diào)波瀾不驚,卻自帶一股威壓,難得靈醒的直覺告訴吳滿貫,這位比那位隨時握著劍柄的人更加危險。
吳滿貫哆哆嗦嗦掏出配方。
狗腿子耿義搶先一步接過,巴巴奉上,仿佛是他獻的方子一般。
陸譽抖開紙張,仔細看過后,折疊成四四方方的豆腐塊,塞入袖口,神情忽而添了幾分冰冷:“此乃紡織染色配方,印染配方何在?”
那極端的冷然,令人從骨子里感覺到寒意。
吳滿貫說話都不利索了,結(jié)結(jié)巴巴,顛三倒四,陸譽神態(tài)逐漸不耐煩。
無法,許問楓只好站出來答話:“稟貴人,我等并無印染配方,實不相瞞,便是染色配方亦是我們絞盡腦汁才勉強拼湊完整,貴人所說的印染,當真是一點不知?!?p> 《初本:紡織與印染》中雖囊括紡織染色與印染,但此界印染術(shù)剛步入起步階段,這等瑰寶,豈非旁人輕易窺得,真要拿出來才是麻煩大了。
根本無法自圓其說,先前編的故事也將被全盤推翻。
陸譽清冷的眸光落在許問楓頭頂停頓片刻,嗓音不辨喜怒:“你是他何人?”
許問楓眼瞼下的瞳孔,毫無波瀾,一板一眼答:“我與他同村,曾共患難,當年我們?nèi)逄与y到江南一帶,生活無以為繼,他以活契之身入白氏家族,混熟之后,便提攜我到紡織作坊做零工,他之事我明了七八分?!?p> 稍作停頓,似有些難以啟齒道:“贈予小乞兒那物件,確實來歷不干凈,當時白家突兀燃起大火,趁亂撈了幾樣不義之財?!?p> 陸譽遞過去極冷淡寒涼的一瞥,一言不發(fā)端起茶盞,安靜喝茶,壓迫感十足。
吳滿貫背部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里層的單衣濡濕一片。
許問楓半點不受影響,從容地往下胡謅:“相信貴人應(yīng)當看出一二端倪,他這人腦子不大靈光,時常做出令旁人匪夷所思的舉動。性情也不大穩(wěn)定,時而渾渾噩噩犯渾,不過心地是好的。”
解釋他何以會把珍貴之物贈予小乞兒,至于最后一句,是怕這廝已經(jīng)派人去村里打聽過,原來的吳滿貫風評可不大好,先把補丁打上。
好在最近吳滿貫在村里做下不少好人好事,在家中的表現(xiàn)也變得乖巧聽話起來,說他性情不穩(wěn)定湊合能圓過去。
吳滿貫在一旁頻頻點頭,看起來傻乎乎的。
陸譽目光探究:“那你們可知白家是何時研發(fā)出如此精湛的印染術(shù)的?”
他當然知曉江南白家,白氏家族乃江南三大紡織之一,白家染坊起火的同時,家宅也燒了起來,全族無一活口,百年家業(yè)付之一炬。
這其中的貓膩大了。
這些許問楓編故事的時候就考慮到了,不能憑空捏造,謊話七分真,摻三分假,方可達到混淆視聽的效果。
當年巖灘村人的確逃去了江南,吳滿貫也確實以活契進了白家,原主也確鑿鑿到白家作坊打零工來著。
起火時原吳滿貫嚇的屁滾尿流,逃命都來不及,哪還有心思偷拿東西。
白家專研印染術(shù)是確有其事的,但肯定遠遠達不到現(xiàn)代工廠出品,不過這一切已經(jīng)隨著那場大火一道掩埋。
許問楓搖頭:不知,此等絕密工藝,我等卑賤之人如何能得知。那夜我與吳滿貫在織造坊當值,方僥幸活下來?!?p> “后來民女聽坊間傳聞,好像說正是因為那印染術(shù),白家才招來滅門之禍,多的便不清楚了?!?p> 街頭巷尾是有流言這么傳,許問楓雖未親歷,卻也清楚白家的滅門慘案沒那么簡單,指不定與朝廷政事牽扯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