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一汪淡奶色的泉,浮在東邊半天際上靜匿深沉讓人捉摸不透。
邱林走在前方,面色不明背著手一言不發(fā),一人寬的山間小路上他猶如一道巨型的高墻,擋住了身后賀蘭明所有的視線。
賀蘭明盯著他的背影忽然問道:“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p> 邱林并不回頭依舊邁著不大的步子確保她能跟上,“邱林,芙蓉齋買辦?!?p> 賀蘭明望著邱林,心道,誰會信。之后便又問道:“我們這是去哪兒?天色晚了,難道不住店?”
邱林聽到賀蘭明細糯的聲線不禁心生煩躁,猛然回身揪起她的衣領(lǐng)將小小的身體拎到半空中,迫使對方與他對視,“今日我就給你上第一課,該問的問,不該問的都給我咽進肚子里!”說完用力將她扔在地上。
賀蘭明只覺得自己的屁股痛的快要分了家,但見邱林眉目間的肅殺之氣,她卻不愿喊出一聲痛,反而倔強的迅速站起身來與他對視。
邱林見她如此,知她是不愿在自己面前流露怯意,嘴角不由浮上一抹輕蔑的微笑,在他手里還沒有不服軟的人,他有的是耐心磨她的性子,于是他故意道:“只要你好好聽話,以后日子會過得比現(xiàn)在好!”
賀蘭明心頭一怔,不敢多說一句。邱林不是最好的選擇,可人牙子那幫人更不是。白天的場景她所能做的只是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抓住邱林這根救命稻草,待到走出困境再做打算??扇缃窨磥?,她似乎將自己陷入了更可怕的境地。
邱林絕非一般等閑殺手。
而她的定論很快便被證實。
這一夜,他們宿在了山路旁的平緩地帶。入夏的夜晚本該是蟬鳴陣陣不絕于耳,可就在賀蘭明支撐不住眼皮打架時,林木間忽然彌散開一股濃郁的戾氣,像是刀劍揮來前帶起的勁風,攪散了林間原本的安逸,讓她頃刻間睡意全無。
賀蘭明打了個哆嗦,本能的將自己藏在已做好防御的邱林身后。邱林低頭看著她,嘴角掛上了一抹贊許的神色,小聲道:“小小年紀倒是警覺?!?p> 賀蘭明沒有答話,卻緊緊攥著邱林的衣擺,警惕的盯著前方漆黑的密林深處。
火堆飄散出最后一絲火苗,只余細微星火在月夜中閃爍光芒時,一陣窸窣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聚攏在他們周圍。賀蘭明后脊陣陣發(fā)涼,這樣整齊且有規(guī)律可循的步調(diào),絕不會是一般盜匪發(fā)出。她不禁心中擔憂,不由自主望向邱林。
邱林眼中一閃而過嗜血的興奮,鎮(zhèn)定自若道:“玄空門真是太瞧得起我邱某人?!?p> 對方在暗處道:“只要你將人交給玄空門,我們自會放你離開。”
邱林冷笑一聲,道:“不想死的就別再跟著!”
可對方并未因邱林的話而退讓,反而率先出擊向邱林攻來。賀蘭明雖知邱林武功高強,可也生怕他敵不過對方人多勢眾,不禁閉上眼睛不敢再看。
邱林見對方出手,忙叮囑賀蘭明一聲“蹲下”,提劍便沖了出去。
賀蘭明慌忙蹲下抱著自己的小腦袋緊閉雙眼。
邱林出手極為干脆利落,不過一刻鐘,對打之聲便轉(zhuǎn)為稀疏。賀蘭明聞聲沉下心來緩緩睜開雙眼,月色下,只剩兩條黑色的人影在樹叢中纏斗,時而空中翻轉(zhuǎn)時而劍火四濺。
邱林邊出招邊道:“玄空門鬼影殺手武功不過如此!”說完只見他身形一閃躍過那人,反手一劍刺進了對方的脖頸。
頃刻間似有雨滴落在賀蘭明的面頰上,隨即她才意識到,那是對方動脈噴射出的血液。她伸手抹去,人體血液獨有的腥咸氣味讓她渾身一顫猛然清醒過來,心頭泛起驚恐和惡心跌坐在了地上。
邱林輕蔑的看著玄空門殺手的尸體,將手中奪來的劍扔向一邊,順勢又踢了一腳地上的尸體罵了句“蠢貨!”,轉(zhuǎn)而望向賀蘭明,露出戲謔的笑容,“怎么,怕了?”賀蘭明沒有回答,而是呆滯的望著面前那一具逐漸冰冷的尸體。
她與邱林相識至今不過短短十日,已見過他三次殺人。人命在他的眼里像是無關(guān)緊要的玩物,只要他愿意頃刻間便可取人性命。而她,在這三次當中,也曾扮演了幫兇的角色。白日里小院中的面孔此刻又浮現(xiàn)在她的眼前,像是數(shù)千只手攀附在她的咽喉,一點一點的縮小著她可以呼吸的空間。那份罪惡感擾的她再也無法自由暢快的呼吸。
邱林知道這樣的場景對于一個孩子來說是多么的震撼,她不過短短十日,以經(jīng)歷了三次,時間久了,她自然會習慣,會視生命于無物,會成為他想要她成為的樣子。于是他并不理會賀蘭明眼中流露出的神色,而是將她瘦小的身軀夾在自己的臂彎之下,大步穿過密林小路向南而去。
玄空門能這么快越過西南邊境,想必是與大啟朝中早有勾結(jié)。看來,他得抓緊時機去玄空門里一探究竟。
晨曦在林間灑下斑駁疏影時,晨霧便將前路遮擋,賀蘭明被邱林夾著身體,隨著他腳步起伏,只覺得自己踏入了一個未知的迷境,找不到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