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春天來了我終于覺得自己好像好了一點。
從去年冬天開始，我明顯的感覺到自己越來越怕冷了，像我這樣從前衣柜里沒有秋衣秋褲的人，去年第一個穿上她們直到現(xiàn)在也脫不下來，暖氣略調(diào)低幾度我立刻就能感覺到還要和裴發(fā)脾氣。他們反復(fù)說很暖和了，我聽不到。裴說，你應(yīng)該去看看病，只有你一個人怕冷。我說什么?。渴羌诇p嗎？然而我不想去查甲功，只要查甲功就好像對全院的人說，你看，這里有一個人她在備孕。
冬天真的太糟糕了，那時我每天都在想辭職，午睡在想，半夜在想，夢里也在想，想著想著流下淚來，然后跟自己說再堅持一下吧，掙點錢要緊，哪里有工作是好干的呢，經(jīng)常是流著淚睡著的，早上起來眼睛又酸又澀。同事說，小鎮(zhèn)做題家的話，你是算的上的。是的呀，我讀書勉強上大學，人情往來一概不知，有這份工作是我的福氣嘛，不然我還能干什么呢，我家里連一塊向往的菜地都沒有了?？墒俏矣植环?，我可以去藥房賣藥，去大街上掃馬路…我可以暫時先忍耐一下，說不定一切會有轉(zhuǎn)機。她說，要不然你休年假吧，休息幾天會好一些。
過年的時候和家里人吵架，初一要值班，我說實在不想干了，她們勸我，也就勸了兩句吧，我就在冬日里穿著馬甲跑了出去。有點冷，我在一個花園里搜酒店，突然有些慶幸，好在我手機有錢。我想一走了之，關(guān)掉手機，可是我知道初一是我要值班。我猶豫不決痛苦不堪，直到裴找到我。我只是默默的，一個人在冷風里哭了會兒而已。我既沒有去住酒店，第二天還乖乖去上班了。
我想要不然就離婚吧，我實在不想有人管我了，我一個人吃點喝點也花不了多少錢，總歸是不要緊。與人結(jié)婚就是與人握住了把柄，總是不能自由自在。雖然裴說我沒了工作他還可幫我還房貸，我也既不感動也不擔心。人若是真的自暴自棄，房貸又有什么了不起。
我一直給自己定各種期限。從前是等我實習完吧，等我在這里工作看看吧，等我去規(guī)培說不定不一樣呢，等我規(guī)培結(jié)束吧，等我獨自上班吧…后來幻想破滅，成了等疫情過去人手不這么緊缺了再說吧，等過完年大家都休完了假再說吧，等今年考過了中級再說吧，等我三十歲了再說吧…從試圖成為獨當一面的好醫(yī)生到想要獲得另一人生的中年人，我不斷放寬時限，不斷放寬。
一直到了春天，草木發(fā)芽，花朵次第開放，我收拾陽臺那些只剩土的花盆們，看到去年的玫瑰，她沒有死，反而開了。我又買了些花種子，種下去也不知道能不能發(fā)芽。我說，我再努努力，等這一批花開，等我先攢個二十萬，等曾經(jīng)有一個餅說不定我可以吃到。我勉強給自己創(chuàng)造些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夢想，仿佛我在河邊撿到了石頭我的貓就會主動喝水一般無厘頭，我卻靠著這樣的想象勉強維持著工作生活。我仍然害怕去想永遠勉強維持這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