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桃花朵朵

　　在場的人看著趙君顧和林成海兩人的形勢不太對勁，也不再多說什么，專注著手中的酒杯，桌上的佳肴，原本好好的一場慶祝宴，因為如意的這一到來，氣氛全無，當真要算做是被攪和得一團亂了，接下來的時日，趙君顧對如意都避而不見。

　　趙君顧的心中自是有著他的掙扎，尤其是在兩家的家長都有要定親的意思，層層壓力之下，趙君顧的反骨也越發(fā)凸出。

　　入得趙府容易，想要像從前一般進趙君顧的屋子卻難，如意被趙君顧連續(xù)三天都被關(guān)在了門外，如意原本是想自己那天一人跑去萬花樓確實有所不妥當，只當他是在生自己的氣，過兩天氣消了，也該好了，但這一連三天都吃閉門羹，到底是有些吃不消。

　　我們家趙君顧啊就是一個悶葫蘆，這話，是趙君顧的娘親杜雯說的。趙書呆心中自有他的主意，他的想法他要是不說，就連他的爹娘都問不出來半個字，所以如意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到底還有哪里不合他意。

　　秋色滿園，趙府里的老桂樹飄著濃郁的桂花香，和如意家那邊搖曳著大片葉子的梧桐樹遙相呼應(yīng)，地上也落下了一些金黃色的桂花，如意在趙君顧的門外待得百無聊賴，只坐在墻角的石凳上搖著一雙蓮足，雙手支在石凳上，半瞇著雙眼感受著從桂樹枝椏縫中透過來的斑駁光影，聞著西風(fēng)送來的桂花香，任由思緒天馬行空。

　　趙君顧在屋內(nèi)，臨窗而立，透過紙窗，還能隱約的看見如意的背影，少女的身姿窈窕，一動一靜皆能入畫。如意，你喜歡我什么呢？是什么讓你喜歡我這么多年呢？

　　君哥哥，我娘說我們有娃娃親哦，長大了如意就可以嫁給你！

　　君哥哥，如意喜歡你喲，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這是不是就是青梅竹馬？

　　幾年前如意稚嫩的話語猶在耳邊回響，那么，只是因為所謂的娃娃親，以及從小到大青梅竹馬的情誼？

　　“如意丫頭，又來找阿顧?。俊壁w君顧娘親的聲音將如意仰著頭天馬行空的想象和趙君顧臨窗而立的若有所思一起打斷，如意跳下了石凳，跑到杜雯的跟前，脆生生的喊道：“杜姨，你過來啦?！?p>　　“君顧這個臭小子最近也不知道在想些啥整個一悶葫蘆，原本想你們兩個多親近親近，他的性格能好些，沒想到還是跟他爹一個德行！”杜雯不無感慨地埋怨著趙君顧的個性，而趙君顧在窗前聽著自家娘親如此說自己，一頭黑線，深感自己可能不是杜雯親生的。

　　“沒有啦，君哥哥可能真的在忙著復(fù)習(xí)功課，他明年不是還要參加會試考試么，我不要打擾到他的復(fù)習(xí)才是??！”如意說完，低頭揪著衣角，悶悶地說：“不過他也著實太忙了些，連見我一面的時間都沒有……”

　　杜雯多多少少了解一些趙君顧對如意的態(tài)度，自家兒子心里在想些什么的確是不太明朗，雖然自小便開著玩笑給他倆定了娃娃親，但若是趙君顧對如意沒有心思，也不好強迫他做什么決定。

　　自己也是看著如意丫頭從小看到大，打心眼兒里喜歡這個丫頭，也不忍心看得她這般哀怨，便開口說道：“今年的桂花開得不錯，我們打點桂花下來做桂花糕吧！”杜雯拉著如意指了指老桂樹上金黃色的星星點點。

　　“嗯，杜姨做的桂花糕最好吃了！”如意拍手，她一向是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的個性，所以注意力也被杜雯的桂花糕吸引過去，跟著杜雯去取打桂花要用的工具，不一會，又回到了趙君顧的屋前，一老一小兩個人興致高漲，歡快地打落一層層桂花。

　　屋前的老桂樹已有四五十年的樹齡，長得甚為枝繁葉茂，趙君顧聽著兩人的對話，和那些“噼里啪啦”的擊打聲，兩人對著一樹桂子絲毫沒有憐惜之意，只想著香噴噴的桂花糕，這，這，這就是傳說中的焚琴煮鶴的做法了吧……

　　待到如意和杜雯將桂花糕蒸好，已是午飯的時間，兩個人又配合著做了一桌家常菜，如意是琴棋書畫這些技藝都只能算入了個門兒的，能稱得上拿得出手的技藝，絕對要算做飯這一項。關(guān)于這一點，實在要歸功于如意的娘親玉娘和爹錢錦程。他們二人一個曾經(jīng)是世家的大小姐，一個曾是名噪一時的狀元書生，兩人都不會做飯，后來兩人成親之后沈玉才開始自己嘗試著做飯，但委實做得有些難以入口。

　　如意的哥哥如心還在的時候，兩兄妹經(jīng)常一起去趙君顧的家里蹭飯吃，留著錢家二老自行享用玉娘做得飯菜。世界上只有爹會夸娘做飯好吃，這是如心和如意兩兄妹小小年紀就有的共識。后來，等如意再大些的時候，就趁著每回蹭飯前的時間，常常跟著杜雯學(xué)著做飯，一來這實在是一個可以經(jīng)常和趙君顧見面的好機會，二來也是為了全家人美味的伙食著想。

　　趙君顧的爹趙思明跟如意的爹下完棋回到家中，看著飯桌上是難得一見的豐盛，見如意正在幫杜雯給大家擺碗筷，心想要是有這么一個兒媳婦也是相當不錯的。菜一上齊，就遣了一個丫環(huán)去叫趙君顧，如意本來想自己去的，但怕他不來了，就乖乖坐在凳子上等著他來。

　　不一會，趙君顧就來到了吃飯的大廳，雖然早料到如意會在大廳里，但是看著她那副小媳婦兒乖乖坐在飯桌前的樣子，心里卻有忍不住想笑的感覺，如意，應(yīng)該是隨時都能跳脫自己神經(jīng)掌控，活潑好動的，實在是不適合這副表情。

　　什么時候自己對如意的一舉一動也這般了解了呢？

　　是那個在去年三月春風(fēng)里踩著蓮步向自己走來的時候，還是在她很小小就開始纏著自己的時候？

　　如墨的眸子里卷起了漩渦，自己搖擺不定的心思，好像是要綻開一朵桃花。

　　吃過了飯，如意還未來得及跟趙君顧說上一句話，趙君顧就飛快地走出了大廳，如意跑著也追不上，實在是趙君顧的腿太長。

　　趙君顧需要一個空間理清自己的心思。莫不是，被這丫頭纏出了感情？不，不，不，自己喜歡的姑娘，應(yīng)該是像孫老夫子的侄女綺羅那樣的書香門第里的閨秀，而不是如意這只整天在自己身邊跟前跟后嘰嘰喳喳的山野布谷。

　　如意見趕不上趙君顧的步子，只好沮喪地拿著杜雯給如意打包的桂花糕，拎回家去，心里默念，明天再來好了，我是無敵狗皮膏藥，君哥哥你甩不掉我的！

　　秋節(jié)已至，蘭溪漸枯，秋日的斜暉撒在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秋風(fēng)搖曳著兩岸的蘆荻蕭蕭。

　　如意哼著小曲沿著蘭溪向錢家的方向走去，卻見迎面走來的林成海，如意笑著給林成海揮了揮手打招呼，叫道：“林大哥！”

　　林成海正低頭想著事情，被如意這一叫還有一剎那的愣怔，猛然停住身子，看向聲音的來源，“如意？”

　　“林大哥是我呀，你怎么了？”如意笑瞇瞇地看著林成海，他那一瞬間的表情太過奇怪，讓如意有些不解。

　　“哦，沒什么，你這是從哪來？”林成海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看著如意拎著的小包裹，迅速岔開話題。

　　“君哥哥家呀，這兩天他都不理我，杜姨做的桂花糕，讓我?guī)Щ丶胰サ??！比缫庀仁侵噶酥岗w君顧家的方向，又揚了揚手中的包裹，還有桂花甜蜜的香氣，接著又問道：“林大哥，你知不知道君哥哥是不是還在因為那天萬花樓的事生我的氣??？”

　　林成海的臉色黑了一層，原就該想到的，不遠處，可不就是趙家么。林成海低眉勾了下嘴角，看不清神色地說道：“阿顧不會生你的氣的，可能是忙著準備明年的會試吧，哦，對了，他最近總是和孫老夫子的侄女孫綺羅在一起，前天我在孫老夫子處遇見他們談笑正歡?！?p>　　“孫老夫子的侄女？”如意對孫綺羅是有些印象的，初秋時節(jié)大家就曾在孫老夫子處相談甚歡。孫綺羅是劍閣有名的四大才女之一，才情學(xué)識容貌皆是上品，想來也應(yīng)該是能和趙君顧氣味相投的人。

　　“你現(xiàn)在回家？”林成海站到了如意跟前，背光將灑在如意身上的斜暉盡數(shù)遮擋，投下一大片陰影。

　　“是……是啊……”如意不適應(yīng)光線被遮，歪著身子向后斜跨了小半步。

　　“如意妹妹，為什么這么多年你的眼里只有趙君顧呢？要不要，你考慮一下我？”如意退了半步，林成海卻又上前一步，居高臨下，氣勢駭人。

　　“林大哥，別開玩笑了，你不用安慰我，自從哥哥下落不明之后，我就一直當王大哥和您是我大哥的！”如意仰頭，瞪大了一雙桃花，覺得這從林成海這里飛來的桃花實在是太不靠譜。

　　“這世界上，能放到你心尖上的，只有他趙君顧么？”林成海有些失控，雙手鉗住如意瘦削的雙肩，看到如意驚變的眼色，林成海也仿佛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又才退后，向如意說道：“抱歉，失禮了?！闭f完往如意背對的方向飛快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