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等到開意率領(lǐng)著她那一幫手下打上門來,便有自稱是施家總管的人尋了上來,靜心師太不敢耽擱,命人急速通知了施易青,這才笑語嫣然的陪在一旁說話。
等到施易青隨在徐嬤嬤的身后趕到前廳時,打遠(yuǎn)便瞧見了那靜心師太一臉討好諂媚的笑著,與這笑容相對應(yīng)的卻是施家總管打扮的男子那一臉故作姿態(tài)的高傲。施易青暗自冷笑,雖是鄙夷她,面子上卻還是要裝出一副恭敬有禮的樣子。
施易青步走蓮花,儀態(tài)大方的行到靜心師太面前,雙手合十恭敬有禮:“師父?!?p> 一直都翹著二郎腿的施家總管瞧見是施易青,先是疑惑著起身仔細(xì)打量,猶豫著回過頭去問身后一莊家老漢打扮的猥瑣男子,沉聲問道:“這可是施家四小姐?”
以禮隨在身后的徐嬤嬤突兀的冷哼一聲,神色倨傲的立在施易青身后:“這才幾年不見,卻是連四小姐都不識得了嗎?”
那姓高的男子這才一反之前的傲慢,朝著施易青俯身行禮,含著身份的笑道:“高茂見過四小姐。一別多年,竟未曾想到四小姐長得這般清秀,失禮之處還望小姐海涵?!?p> 施易青斂眉淡笑:“果真是經(jīng)別多年,原先的小廝如今竟然都成了總管,看來叔父家如今只怕也是物是人非了?!?p> 隨在身后的徐嬤嬤不贊同的咳嗽了一聲,施易青只做未聞,俯身拜別過靜心師太,便隨著那高茂步出寺廟,矮身坐進(jìn)了一頂半新不舊的小轎里,搖搖晃晃著隨著眾人下山去了。
施易青端坐椅背之上閉目假寐著,如若她料想不錯,按照前世的記憶,此番這高茂帶她下山便會直奔臨縣施家,在進(jìn)京之前挽救她的形象,或者可以說成是,欲蓋彌彰一下。
猶記得前一世的她在得知施家來人接她回去時,心中那股雀躍與興奮藏也藏不住,那是苦日子終于熬到頭,以為新生活就要重新開始,對未來的那種期盼。這種心情直到她穿著珍惜保存著的衣裳隨著高茂先回到同族叔父家,瞧見了那叔父的幾個衣著鮮艷的女兒,知道了他們一開始推脫變故,送她離開完完全全只是不想惹禍上身,明白了她就算是高貴的小姐出身,無權(quán)無勢無財?shù)乃琅f還是會被下人瞧不起,她依舊沒有擺脫掉受人欺辱的命運。
那時的施易青就是懷揣著這樣的自卑怯懦回到的京城,見到了美若謫仙一般的施旋新。十三歲的小姑娘就是這樣卑賤低微的一步步靠近,她祈求光明,奢望美好,迎著陽光想要奔向未來,卻不曾想到會就此跌落深淵。
守在窗外的徐嬤嬤欲言又止,施易青挑起窗簾回首望去,一場大霧彌漫在山間,遮掩著遠(yuǎn)處的靜心禪院越發(fā)的遙遠(yuǎn)不可及,隨著轎夫搖晃的步伐,逐漸消失在她的視線里,再也看不見。
徐嬤嬤只當(dāng)施易青心存眷戀,湊上前來說道:“小姐,人都是要往前看的,這過去的,就讓她過去吧?!?p> 施易青挑眉詫然,知道徐嬤嬤這是將她前些日子說過的混賬話放在了心上,如今有些擔(dān)憂她會就此退卻不肯回京,便勾唇淺笑,緩聲說道:“嬤嬤不要擔(dān)心,青兒自有分寸。”
小轎在石階路上緩慢的行走,等終于從山上下來,天色已然不早,徐嬤嬤挑開轎簾請出端坐著的施易青,往停靠在路邊的馬車行去。施易青抬眸望去,只見那車檐上掛著五彩斑斕的繡帶,大紅的錦緞迎枕和坐墊之上繡著傲嬌吐艷的海棠,整個車內(nèi)裝飾精致華麗,外面瞧上去只是平凡無奇的小油車,看不出絲毫奢華的端倪。
徐嬤嬤攙扶著施易青矮身坐了下來,咋舌道:“這些人,當(dāng)真是花了好大的心思布置,看來就算咱們現(xiàn)在這樣灰頭土臉的回去,憑借著老爺對小姐你的喜歡,那起子小人也不會瞧不起咱們了?!?p> 施易青冷眼瞧著徐嬤嬤開懷高興的樣子,哼笑說道:“嬤嬤當(dāng)真是糊涂了,這哪里是父親的手筆,分明是這些人做了虧心事,想要彌補一下罷了?!?p> 一旁的徐嬤嬤禁不住的愣了愣,轉(zhuǎn)眸含了詫然瞧著端坐其上的施易青,暗自思忖著沉了臉色,慢慢填了惱怒之色,低聲說道:“這些小人,明擺著是給咱們臉子瞧,想要先給咱們一個下馬威再說!”
施易青靠著軟枕閉目休息著,冷靜自持的緩聲說道:“有些事情知道就好,放在肚子里,不要說出來?!?p> 相較前世她所經(jīng)歷的磨難,這點小委屈才算是哪兒到哪兒,若是現(xiàn)在就要抓狂吵鬧不休,只怕往后的日子越發(fā)是要難過了起來。
過了午時,顛簸的馬車依舊在官道上急速行駛著,似乎沒有打算停下來的意思,施易青也不去催促,只是與徐嬤嬤兩個人簡單的吃了些隨身帶著的干糧,就著自己帶的山中泉水囫圇著吃了個飽,兩個人緊挨在一起假寐著。
等到高茂勒住馬韁,喚醒施易青時,西邊的太陽終于完全隱沒著,暗淡的天色瞧不出隱在烏云之后的月亮。她牽著徐嬤嬤的手跳出馬車,富庶的縣城里依舊人來人往,絡(luò)繹不絕,街上行人興奮的四處奔走,就連一些小門小戶的女眷遮住了臉頰隨著家人走上街道玩耍。
徐嬤嬤注意到施易青只顧著往街道上去瞧,暗自提點著拉扯住她的衣袖,佯裝不經(jīng)意的湊在耳邊輕聲說道:“小姐,從現(xiàn)在開始你可要注意點身份才是?!?p> 施易青扯過被風(fēng)吹拂開的面紗,斂了眼眸之中的笑意,端著身份隨在前來迎接的大丫環(huán)身后進(jìn)了角門,順著游廊行到一處花樓前立住。
一襲靛藍(lán)色細(xì)布長裙盤發(fā)婦人疾步從花樓中行來,俯身行禮笑道:“多年未見四小姐,四小姐出落的越發(fā)水靈了?!?p> 徐嬤嬤蹙眉暗含了不滿的笑著:“到底是時隔多年,這有些面孔就連我都識不得,若是錯認(rèn)了名字,我們實在不是故意的,還望你見諒才是。”
“哪里哪里,徐嬤嬤是近身伺候小姐的,我們怎敢得罪?”
徐嬤嬤垂眸斂眉,虛情假意的笑道:“四小姐路途不適,有些疲勞,不知道施夫人是否將之前留給小姐的音落院收拾好了?”
那婦人笑容微僵,抱歉的說道:“實在是我的過失了,原本夫人是要收拾了那里給四小姐住的,可是那里畢竟偏僻,更是多年未曾修繕,我又不好拿著這點事情去叨擾夫人休息,只好自作主張將這花樓打掃了出來,準(zhǔn)備迎接四小姐。若是四小姐對此并不滿意,奴婢再去命人收拾音落院就是了?!?p> 施易青神色淡然的擺了擺手,越過那婦人提步走進(jìn)花樓,緩聲說道:“左不過是借住一宿,倒也不許這么麻煩,我瞧這里就挺好,替我謝過嬸娘的一番好意。”
婦人擴大了笑容疾步隨上前來,揮了揮手喚來垂首立在一旁伺候的小丫環(huán)上前,邀功的說道:“四小姐,這是奴婢為您精挑細(xì)選的丫環(huán),這個名喚因修,那個名叫剪流,以后就隨在您的身邊伺候,您看是否中意???”
施易青轉(zhuǎn)眸打量著眼前這兩個丫環(huán),神色難辨著點了頭,道:“多謝嬸娘照拂,也謝你悉心安排,我很滿意,也很高興?!?p> 那婦人歡喜著笑道:“既然四小姐喜歡,這就是她們的福氣了。四小姐一路路途勞累,奴婢就不來叨擾您休息了,告辭。”
徐嬤嬤起身送走了那婦人,回轉(zhuǎn)身來瞧著那兩個俏生生的丫環(huán)已然伺候在伺候著施易青洗漱更衣,伺候的她無一不適,這才滿意的點點頭,繞過屏風(fēng)行到里間牙床前,親手為其鋪著褥子。
施易青換過一身嶄新的里衣行到徐嬤嬤近旁,持著徐嬤嬤滿是老繭的手掌矮身坐在牙床之上,嘆息著將她的手掌貼在臉頰上,緩聲說道:“嬤嬤,我知道你在擔(dān)心些什么,可你我都知道,既然已經(jīng)決定走上這條路,就不可能再回頭了。還好,我還有你,只要有你在,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是不是?”
徐嬤嬤扯過衣袖擦著眼角的淚水,欣喜的點了點頭,忙說道:“小姐能想的清楚明白就好。我是知道小姐你的性子的,凡事都圖個自在,做事全憑著自己的喜好,也沒個章程規(guī)矩,只怕到了京城會惹得老夫人老爺不喜,到時候受了委屈也沒個地方去申述。老奴我也不求著小姐能夠改改性子,只盼望著小姐凡事多忍耐一下,忍一忍都過去了,不必去理會那些小事,千萬不要被人抓住了把柄才是啊?!?p> 她頓了頓,整理了一下情緒說道:“往后小姐萬不可像今日這般耍小性子,那高茂不是個大度之人,你今天如此做法,若傳回京城去,只怕還不一定編排你是如何的心胸狹窄,在外是怎么耍的小姐脾氣,與小姐私名有害?。 ?p> 徐嬤嬤瞧見有人進(jìn)來,住了口,只見那著一襲青藍(lán)色短衫的因修垂首屏息著行到施易青面前,局促緊張的俯身說道:“小姐,湯浴準(zhǔn)備好了。”
施易青點了點頭,任由那因修喚了剪流進(jìn)來,二人伺候著她拆了發(fā)飾褪了里衣,溫?zé)岬乃]著她,禁不住喟嘆一聲,依著木桶緩聲說道:“你們都下去吧,這里有徐嬤嬤伺候就是了?!?p> 抬手將熱水撩在身上,施易青瞧見那徐嬤嬤謹(jǐn)慎的將房門緊閉,吐氣緩道:“嬤嬤,你可知我今日并非是無意為之的耍脾氣的。你我在外多年,受人白眼無數(shù),高茂這等小人我如何能夠瞧不出來,只是今日你也瞧見他的氣焰,若非不是施家滿門被我的態(tài)度使然,他一個奴才如何敢如此張狂?在靜心禪院里,我就算是做足了卑微的態(tài)勢,任由他隨便造謠,傳入有心人耳中,依舊是大罪過。既然如此,我為何還要隱忍不發(fā)呢?嬤嬤,你勸我說,日后只怕受委屈的事情還有許多,是的,你我都明白,這只不過是一個開始,可我不能還未曾開始便輸?shù)囊粺o所有吧。”
她冷眸凝望遠(yuǎn)方,清脆的尾音斷的干凈利落:“我施易青發(fā)誓,要將我丟失過的東西,一一找回,欠我的,我也要一一討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