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房姨娘蕭氏被人謀殺的謠言傳播的很快,不過短短一天的時間便出現(xiàn)了無數(shù)種版本,其中以三夫人楊氏下毒謀害蕭姨娘被府中丫環(huán)媽媽們認(rèn)定為事實真相,并樂此不疲的翻騰出三房以前那些無辜冤死的姨娘們。
一人說:“你們還記得咱們?nèi)蠣斍靶┠晏貏e寵信的一個周姨娘嗎?就是那個蘇州歌姬??!那樣的年輕貌美,嫁到咱們府上,也不過短短幾年的時間,就被三夫人逼著上吊自盡了,每逢初一十五的夜里,都能聽見三房這邊隱約傳來的曼妙歌聲,據(jù)說啊,那是周姨娘的鬼魂在唱歌呢!”
又一人說:“被三夫人逼死的何止周姨娘一個?蕭姨娘要不是出身蕭家,更是近身伺候過先夫人的,三夫人早就動手除掉這個眼中釘了!”
先前那人卻說:“三夫人才不會管蕭姨娘到底是不是蕭家的人,受不受到蕭家的重視,她只不過是沒有找到一個恰當(dāng)?shù)臅r機(jī)動手罷了?!?p> 又有人說:“我看你們啊,都想錯了,下毒要害蕭姨娘的,不是三夫人!我那在三夫人身邊當(dāng)差的表姐跟我說,其實是四小姐想要了蕭姨娘的命!要不是蕭姨娘的命大,現(xiàn)在早就見閻王了!”
話音剛落,馬上就有人跳將出來反駁道:“你那表姐跟你一樣,說話沒個譜!蕭姨娘那是誰?那可是咱們四小姐的生母啊!四小姐剛剛回府才一個月的時間,據(jù)說連自己生母的面兒都沒有見到,她又為何無緣無故的要謀害蕭姨娘呢?這毫無道理可言嘛!”
被反駁的那人立馬尖聲嚷嚷道:“什么不可能?!我表姐可是親耳聽到,說是蕭姨娘吃了四小姐送過去的飯菜,立馬就不行了!若不是蕭姨娘乖覺,察覺到不對勁,先吃過什么草藥,化解了那毒藥,只怕蕭姨娘早就一命嗚呼了!”
“你這人,當(dāng)真是蠢笨的要命!你也不想想,蕭姨娘要是吃了四小姐的飯菜就死了,四小姐能夠脫離的了干系嗎?這樣做對四小姐有什么好處?再者說了,我娘可是在老夫人身邊伺候的,她說那飯菜根本就不是四小姐送去的,是有人加害四小姐,坐實了四小姐煞星之名,好陷害了四小姐!”
吵吵嚷嚷的聲音越發(fā)的尖銳,眾人害怕驚動了夫人小姐,最終不歡而散。藏匿在人群之中的因修悄無聲息的繞過花園,疾步回轉(zhuǎn)凝謝堂,謹(jǐn)慎的瞧了瞧在屋外伺候的丫環(huán)婆子,這才進(jìn)得屋去,尋到站立在桌前懸腕練字的施易青。
因修顧不得去擦拭額頭上密密麻麻的細(xì)汗,湊上前去說道:“小姐,府中人都傳開了,各種各樣的都有,倒像是他們親眼看見的,比奴婢說的還要繪聲繪色呢?!?p> 施易青擲了手中的筆,拾起桌上巾帕擦了擦手,似笑非笑的說道:“這件事情辦的不錯,等徐嬤嬤回來了,我讓她給你弄些好吃的過來。”
因修歡天喜地的謝過施易青,伺候著她梳洗挽發(fā),輕聲問道:“小姐,這都過了午時了,您要去哪里啊?”
施易青抬眸漠然瞧著眼前的因修,攏了攏衣襟緩聲說道:“因修,雖說你隨在我身邊的時日不長,可想來你是知道我的規(guī)矩的,不該問的,就不要問,等我什么時候能夠告訴你了,我也一定不會瞞著你。行了,我這邊可以自己來,你下去瞧瞧徐嬤嬤回來沒有,要是回來了就趕緊讓她進(jìn)來?!?p> 因修雪白著臉色俯身行禮退了下去,正好撞見剛剛回轉(zhuǎn)院子來的徐嬤嬤,打過招呼便急匆匆的往廚房的方向去了。
徐嬤嬤顧不得思忖因修的臉色,疾步湊到施易青身邊,謹(jǐn)慎著說道:“小姐,登仙閣那邊已經(jīng)訂好位置了,不知道咱們什么時候去,以什么樣的方式去?”
施易青勾唇淺笑:“嬤嬤,想要出施家的門還不容易?咱們打扮成丫環(huán)婆子的樣子,也就出去了,難的是怎么才能在旁人未察覺的情況下回來?!?p> “小姐可是有主意了?”
施易青點了點頭,說道:“嬤嬤,我先帶著因修去老夫人的春暉堂,等我走后你過一炷香的時間再去角門口等著我,對外就說我是新來的丫環(huán)就是了。咱們快去快回,想來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p> 徐嬤嬤擔(dān)憂的說道:“我的小姐啊,若你非要見到那人一面你才能安心的話,我把人給你偷偷帶出來就是了,為什么一定要用這樣危險的方式出去?三夫人現(xiàn)正虎視眈眈的等著咱們出錯,咱們可不能再行差踏錯一步了??!”
施易青高深莫測的笑了笑,安撫著說道:“嬤嬤放心,青兒做事自有主張,不到萬不得已,我自然是不會走這一步的。你就別在這兒嘮叨了,還是幫我尋到因修那個丫頭,剛才我只不過是說了她兩句,居然就給我跑開,不知道去哪里了?!?p> 徐嬤嬤只好喚來一個總角的小丫頭,讓她往廚房的方向?qū)せ匾蛐?,左等右等瞧不見那因修的影子,越發(fā)焦急了起來:“這個丫頭,跑到哪里鬼混去了,現(xiàn)在還不回來?!?p> “罷了,咱們時間有限,還是不要等她了,我看還是帶著剪流去吧。”施易青讓人找來正在休息的剪流,帶上更換的衣服,便出了院門,往春暉堂的方向去了。
立在廊下伺候的丫頭瞧見是施易青,熟捻著行過禮,笑道:“四小姐怎么這個時候來了?老夫人剛剛才吃過午飯睡下?!?p> 施易青斂眉而立,一副端莊的樣子笑道:“為祖母謄寫的經(jīng)文尚未完成,心下惦念,也顧不得祖母午休,便急忙過來完成。不知竹息姐姐現(xiàn)在何處?可是在里面伺候著祖母嗎?”
丫頭說道:“昨兒晚上是竹息姐姐當(dāng)值,想來現(xiàn)在她正在屋中休息,不曾伺候著老夫人?!?p> 施易青頷首謝過那丫頭,繞上游廊,尋到院子里最為安靜的一角,那里有特意為她收拾出來的書房,挑簾進(jìn)去,目及之處的擺設(shè)十分簡單,較之老夫人富麗堂皇的屋子,可謂得上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屋中墨香陣陣,帶著一股暖意撲面而來,施易青穩(wěn)步行到屋中,眼風(fēng)中掃到左邊里間一抹淺淡的綠色倏忽一現(xiàn)便消失了,她垂眸示意剪流在門外伺候,謹(jǐn)慎小心的檢查過四周是否有旁人,這才挑開珠簾行到里間去。
竹息持著上等狼毫筆似笑非笑的望著施易青,沉聲說道:“四小姐當(dāng)真是真人不露相,好生沉穩(wěn)啊?!?p> 施易青解開披在肩上的斗篷,轉(zhuǎn)身行到一旁矮小的玫瑰椅上坐下,手指有規(guī)律的敲打著梨花木的桌子,勾唇淺笑:“竹息姐姐謬贊了,青兒只不過是行得正,不怕旁人來誣陷?!?p> 竹息挑眉說道:“四小姐既然行得正,想來坐的也端,可為什么要讓您身邊的人,四處散播謠言,非要將整件事情都弄大呢?難道四小姐就不怕將自己的名聲傳揚(yáng)出去,到時候毀了青白名譽(yù),害了自己嗎?”
“姐姐這話說的當(dāng)真莫名其妙,青兒何曾讓身邊的人造謠生事?竹息姐姐是在祖母身邊伺候的,想來見識也比青兒這個鄉(xiāng)下丫頭強(qiáng)得多,自然知道有些事情該說,有些事情要爛在肚子里,不然引火燒身,實在是不值當(dāng)呢?!?p> 竹息頓了頓持筆的手,下意識的斂了神情:“四小姐這可是在威脅奴婢?”
施易青起身穩(wěn)步行到竹息面前,接過竹息手中的狼毫筆,輕聲細(xì)語的說道:“青兒可沒有這個意思,青兒只是覺得,竹息姐姐是個聰明的人,應(yīng)當(dāng)知道怎么做,才會對你有所幫助,不是嗎?”
竹息轉(zhuǎn)眸凝視著施易青,忽而一笑,燦若桃花盛開:“四小姐說的是,竹息這一生得罪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想要看奴婢怎么個死法的人也實在是不少,今后只怕還要指望著四小姐幫襯著奴婢一點呢?!?p> 施易青垂眸瞧著竹息寫的字,加深了臉頰上的笑容,輕聲說道:“姐姐是青兒的大恩人,但有任何吩咐,青兒無所不從,何苦說出這種話來試探青兒呢?沒來由的讓你我之間生了嫌隙,那可就不好了?!?p> 說完,她轉(zhuǎn)身快步行到遠(yuǎn)處的軟榻之上,解開衣襟上的盤扣,換上府中丫環(huán)所著的靛藍(lán)色小襖、官綠色的比甲,撤去發(fā)髻上金燦燦的發(fā)簪,簡單的盤了發(fā),插著一根成色渾濁的琉璃簪,整理好一切便要出門。
竹息快一半攔住施易青,神色不安的說道:“四小姐,別怪我沒有提醒過你,近來多事之秋,你本身又是個擅長招惹麻煩的,今日若是貿(mào)貿(mào)然出去,被別人發(fā)現(xiàn),到時候那起子小人什么話都敢說,什么臟水都敢往你身上潑,你就算是有一千張嘴,也是說不明白清楚的了?!?p> 施易青神色坦然的笑道:“姐姐放心便是,出了事情我一力承當(dāng),不干姐姐一點關(guān)系。再者說了,姐姐可曾瞧見過我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如若竹息姐姐放不下心,大不了隨著我一同出去,看著我從角門離開,可好?”
竹息猶豫再三,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我看還是算了,跟著你出去,看著你離開,不就更加證實我一直都在幫著你嗎?我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樹敵無數(shù)了,我可不想再因為這件事情而激怒了三夫人?!?p> 施易青垂眸一笑,便不再言語,疾步出了門,繞開眾人的視線,往角門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