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姨娘持著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抬眸笑望著施易青,重重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欣慰的喟嘆著說道:“我倒也不希望你以我為念,只求你能夠平平安安的,那就好了?!?p> 施易青不愿蕭姨娘過多擔(dān)憂,便隨口答應(yīng)了下來,伺候著蕭姨娘多吃了半碗飯,陪著她說了會子話,便有老夫人房中的丫頭走了進(jìn)來,說道:“四小姐,老夫人請您過去一趟?!?p> 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簡單囑咐了徐嬤嬤跟松子兩句,便起身帶著剪流隨著那丫頭去了。施易青心下雖然疑惑,卻也不愿意當(dāng)著蕭姨娘的面兒問,生怕是有什么事情牽連到自己身上,讓蕭姨娘白白跟著她擔(dān)心。
剛到門口,便瞧見春暉堂少有的將大廳開了,自里面?zhèn)鱽黻囮嚽屐`的笑聲,那笑聲順著秋風(fēng)傳播開來,施易青眨了眨眼睛,快步走了進(jìn)去。
大廳里,端坐在上方的老夫人面有喜色,各房的少夫人小姐們竟然都在,嘰嘰咋咋的圍在一起,十分歡喜的模樣。施易青剛走了進(jìn)來,便瞧見施旋新立在眾人中間,對她招了招手,說道:“四妹妹,你怎么才來???你看,大哥人還沒回來,給咱們的禮物卻回來了呢!”
施易青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只見到一批批料子被丫頭們鋪展開來,橫在眼前,織錦、繡幅、綾羅、綢緞,各色各樣的款式簇?fù)碓谝黄?,宛若天邊最美麗的彩霞,晃花著眾人的眼睛?p> 在三夫人楊氏身邊伺候的高媽媽瞇著眼睛笑道:“大少爺送回來的東西當(dāng)真是極好的呢,老夫人,您瞧,這綾羅綢緞,都是咱們京城買不到的款式,還有這織錦,一看就知道是蘇州蕓娘的手藝!蕓娘織就的這錦緞在蘇州可是寸金難買啊,就連皇室王妃想要購得,也是要托了關(guān)系才能拿到手的。還有這成州特有的胭脂醉,云州送歸來的金雀綢,這都是顏色極正的好料子。還有這些,什么紫羅錦啊、金絲鶯羽皇啊,這可都是宮里美人娘娘們都穿不著的呢!大少爺當(dāng)真是厲害極了!”
說開,那施從護(hù)到底年少,這是他第一次隨了李熾前去外地辦差,這一個(gè)多月的時(shí)間里,想來是去過不少地方的,可也不會無緣無故的帶著這么多的禮物回來。那么,這些東西,必然是有人借了他的名義,來收買人心了。
這個(gè)人,只能是李熾了。
施易青暗自冷笑一聲,李熾啊李熾,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你都改不了拿錢砸人的方式,自以為只要有這么點(diǎn)小恩小惠,就能夠讓施家一家人都跟在你的身后?那你也太小看施敬然兩面三刀的功夫了。
施旋新垂著波光瀲滟的眼眸,芊芊玉手,在織花的綢緞上輕輕撫摸道:“京城里的綢緞雖然富麗堂皇,可說到底還是常有的款式,大家司空見慣了的,如今瞧著這些,倒是覺得別有一番風(fēng)味,更加有趣的緊呢?!?p> 眾人順著視線望向施旋新,只覺得那樣國色天香的容顏融合在她手上的錦色綢緞上,給人一種她本就是錦上的一枝花,那么精致,那么珍貴,讓人移不開眼睛。
施易青被這樣的美麗狠狠刺痛著雙眼,垂下眼睫遮擋住眼眸里陰冷的目光。前世的她還記得,在最初被扔進(jìn)冷宮的日子里,她曾想破腦袋也未曾想明白,為什么同樣是女兒,為什么同樣是母儀天下,施敬然就算是敢冒著天下之大不韙,也要寵溺著施旋新,三夫人楊戀香,為什么要拼著施家滿門被斬的危險(xiǎn),也要捧著施旋新成為皇后。
冷宮十年,她明白了一件事情,這個(gè)世上有那么多不平的事情,有些人注定了會得到父母的寵溺,帶著高人一等的身份,驚為天人的容貌,就能夠輕而易舉得到天下所有的東西,即便那些東西原本是旁人苦苦經(jīng)營的,而她,只需要一句話,僅此而已。
老夫人瞧著施從護(hù)被夸,自己臉上也十分的有光澤,指著桌子上的那些綢緞笑道:“我年歲大了,這些顏色都不能穿了,還是你們小姑娘穿著好看,喜歡什么便拿去吧!”
因著是三房大少爺施從護(hù)拿送回來的,雖是送給全家的,可大房二房幾個(gè)少夫人不好意思當(dāng)真去跟施旋新?lián)?,可早些時(shí)候跟施旋新有過爭吵的大房七小姐卻不管那么多。雖說還端著小姐的架勢,沖著老夫人施過禮道謝,沖到綢緞面前終究還是露出小女兒樣子,喜不自禁的咧嘴笑著。
那七小姐仗著自己是嫡出的身份,在大房里也總是蠻橫不講理,喜歡的總是要搶到手中,她的手好巧不巧的落在施旋新喜歡的那匹金雀錦上,挑眉似笑非笑的望著她說道:“新兒姐姐,這匹布我很喜歡,顏色也很是配我那件裙子,不如姐姐讓給我,可好?”
施旋新壓下心中不悅,微微一笑,說道:“只不過是綢緞而已,那就讓給妹妹吧?!?p> 雖說眾人都瞧得出施旋新心底的不悅,可說到底還是兩個(gè)孩子之間的矛盾,端坐其上的老夫人并三位夫人不愿意插手,小輩的少夫人礙著長輩在此,插不上手,就只能瞧著這兩個(gè)丫頭在那邊明里暗里互相較勁。
施易青心中暗笑,矮身坐在最末尾的圓凳上喝茶,轉(zhuǎn)動著視線仿若沒有瞧見一般。視線掃了過去,正好與大房的施則倩對上,二人微微一笑,算是打過招呼,便各自心懷鬼胎的捧著茶碗不說話。
想來那施則倩當(dāng)真也算是聰慧之人,施易青垂眸暗道,還知道自己不足以讓與施旋新對抗,找到大房中慣是會胡攪蠻纏的七小姐來,讓她們兩個(gè)硬碰硬去,看看到時(shí)候老夫人會偏幫那位嫡親的小姐。
施易青穩(wěn)著手指將茶碗放在了桌上,持著巾帕優(yōu)雅的擦著嘴角,微不可聞的嘆息一聲,暗道,可惜了,老夫人沒舍得讓她們兩個(gè)人鬧,不然這場戲就真的好看極了。
施旋新礙著自己長了那大房七小姐幾歲,端著自己的身份充大方,不愿意多做幾腳,便松開了喜歡的那匹金雀錦,轉(zhuǎn)而去瞧邊上流光溢彩的錦上紅,卻不知那七小姐是否是故意的,也要去拿那錦上紅,接糧三次,這情形都是一樣的。
這下子,就算是施旋新涵養(yǎng)再好,臉上的笑意也掛不住了。
施旋新咬牙切齒著望向那挑眉而笑的七小姐,暗道,這丫頭分明是故意的!
大夫人分明是瞧著眼前這個(gè)情形,不來斥責(zé)自己的孩子,反倒是笑著說:“新兒最是體貼不過的,你妹妹還是個(gè)孩子,看著什么都新鮮,你不妨多讓著她一點(diǎn),改明兒大伯母送給你一套體面的寶石頭面給你做及笄謝禮?!?p> 那寶石頭面有些銀子便能夠買來,可這蜀錦可是難能可貴,寸金難買的。施旋新臉色有些發(fā)情,雖是不情不愿,想要開口譏諷大房沒見過世面,卻礙著面子,不好當(dāng)眾反駁了大夫人的話。
施易青在一旁冷眼旁觀,這些布料都是施從護(hù)帶回來的,明著說是要給全家人的禮物,可暗地里還是要三房自己母親妹妹這邊拿那最好的,誰曾想到,那七小姐明顯是要與施旋新為難,大夫人又是一個(gè)護(hù)短的,不肯讓自己的女兒吃半點(diǎn)虧,明里暗里拿著話別施旋新,倒是叫她說不出一個(gè)“不”字來。
三夫人端著詫然淡然說道:“新兒,不過是幾匹布料嘛,你若是看中了那個(gè)樣式,讓你大哥再給你買來雙份不就是了。”
這話一出,讓大夫人臉色不悅了起來,少不得與三夫人兩個(gè)人明里暗里唇槍舌戰(zhàn)了起來。
大房跟三房那邊吵得不亦樂乎,老夫人倒是作壁上觀,瞧著下面爭吵卻連管上一管的心思都沒有,自顧自的喝茶,偶爾與身旁的竹息說上兩句話,算做消遣了。
施易青端著茶杯安靜垂首端坐尾座,偶或抬起視線掃視了一下場面,每每望向竹息的方向,便不自禁的頓了頓,這才收回視線,垂眸靜思。
想來那竹息當(dāng)真是有本事的,前世的施易青為了能夠在府中站穩(wěn)腳跟,那是拼了命的巴結(jié),反觀老夫人,卻依舊是一副淡淡然的樣子,對她不冷不熱。后來即便她成了李熾的側(cè)妃,填了幾分禮貌,也多了幾分疏離,直到老夫人逝世,卻還是個(gè)不遠(yuǎn)不近的關(guān)系。
到了如今,瞧著老夫人孟氏刻意讓竹息跟她交好的樣子,施易青不自禁猜想,只怕這是老夫人的臨終托付了,到時(shí)候即便沒有她明確的話,說讓她來幫著竹息生活,礙著這些日子的情分,想來施易青斷然不會拒絕。
施易青端著茶杯勾唇冷笑,暗道,能夠讓涼薄的老夫人如此為她著想,看老夫人這個(gè)架勢,倒更像是把竹息當(dāng)做是嫡親孫女一樣疼愛,如此想來,施家人都這般的討厭她,甚至有人憎恨厭惡,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
滿屋子的綾羅綢緞安靜躺在桌子上,像極了各種的美人,看的眾位少夫人小姐心跳不已,就連穩(wěn)坐在一旁的施則倩也禁不住動了心思,有意上前去翻找一匹自己喜歡的,卻有惦念著拉上施易青當(dāng)墊背的:“青兒妹妹,你也別在這里干坐著了,咱們一起上前挑一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