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章 小女孩

　　林芷跟著小乞丐走進門，一進門便是一個四面開闊的大院子，院子里坐滿了密密麻麻幾十個孩子，孩子們最初只是盯著最前排的石板，后看到林芷一行人進來，都紛紛轉過頭來，有些好奇的看著林芷他們。

　　林芷并未曾見過這些孩子，也從沒見過這個開門的老嫗，又何談什么恩人？難道是方衡……林芷有些疑惑，她打趣道：“沒想到方總管手伸得這么長，還來南疆辦孤兒院了？”

　　方衡扶著她，搖搖頭道：“我生性喜歡自在，如果辦了孤兒院豈不是沒了半點自由？”

　　“恩人，這些都是紫菱洲守備軍的遺孤，因為去年年末的動亂，他們的父親都死在戰(zhàn)亂中了。”老嫗神色悲愴的掃了一眼場中的孩子道。

　　“是啊，晨兒我就是姐姐你在叛軍手里救下的。”小乞丐突然拉住林芷的衣袖，眼神一眨不眨的望著她。

　　“恩……但是我記得，哦，不對，似乎是我救了你?！绷周仆蝗挥X得自己的腦中一片眩暈，眼前的那個小乞丐只是初見，但是慢慢他的影響變得清晰起來，似乎去年的冬天，她的確救過這樣一個孩子。

　　只是一旁方衡的表情突然有些變了，他突然扳過林芷的身體，將她的臉埋入他的懷中道：“林姑娘有些疲累了，不知道是否有地方可以休息？”

　　老嫗聽畢，指了指院子正北方的一間屋子道：“跟我來，此處可以休息?！?p>　　方衡扶林芷上床后，便給她灌了一顆百花散，不多時林芷便沉沉睡去，沒有再醒來。

　　去年……方衡一邊守著林芷，一邊回想去年的事，去年的冬天他也曾到過紫菱洲，出云國貴族有一個傳統(tǒng)，就是年滿十八歲的貴族男子必須去往州縣衙服役一年，只是現(xiàn)如今貴族家的少爺都養(yǎng)尊處優(yōu)，服役變成了一種噱頭，一般的貴族公子哥只需要服役一到兩個月就可以會家，更重要的是這種服役變成了變相的公費旅游。

　　只不過去年方衡的運氣實在不好，竟然被派到了紫菱洲當職，也就是那個時候他在云亭鎮(zhèn)遇到了林芷。

　　他細細回想了一遍去年發(fā)生的一切，似乎有什么線索被他忽略了，但他悶悶得依舊想不起。

　　屋子里散發(fā)著霉舊的氣息，依稀夾雜著一股濃重的腥味，這種腥味讓方衡有點想作嘔，他快步走出屋子，打算透透氣。

　　正當他走出屋子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小乞丐端著一盆水迎面走來，小乞丐道：“我給姐姐弄了盆水洗臉，興許她會舒服些?！?p>　　方恒點了點讓小乞丐走進去，他望著小乞丐，總覺得哪里似乎不太對勁，但是依然察覺不出這種不對勁究竟在哪里，直到某個時刻，他突然想起小乞丐手里端著的那個銅盆，那個銅盆里水的顏色似乎變成了銀色！

　　不好，方衡心中暗呼，馬上回轉身子，卻發(fā)現(xiàn)屋子里除了林芷和小乞丐不知何時竟然又出現(xiàn)了一個七八歲的女孩。

　　女孩生的粉雕玉琢，好生可愛，此刻她正抓著小乞丐的手，雙眼含笑望著他道：“嘿嘿，你這盆里裝的水，不是給姑娘洗臉的吧?！?p>　　小乞丐見被識破，馬上惱羞成怒，他突然張開嘴，一支毒箭就從中射了出來，小女孩一陣驚呼，放開小乞丐，就從旁閃了過去，躲過了那致命的一箭。

　　“你是魔童！”方衡驚呼道。

　　魔童自出云國建國以來已經(jīng)有幾十年歷史了，在建國之前五王會戰(zhàn)的時候就有發(fā)揮了巨大的作用，皇帝為了讓刺客更好的完成刺殺任務，訓練了這一批魔童，魔童除了有著很好的欺騙性和偽裝之外，更重要的他們的眼睛受到過詛咒，天生具有迷人心魄的作用，而魔童最標致的特點就是口中含有毒箭。

　　小乞丐陰險的一笑道：“方公子好眼力，這么快就識破我了?！闭f完他就趁機向小女孩拍了幾掌，方衡驚呼，卻見小女孩身影飄忽，如同鬼魅，輕輕松松就避過了小乞丐的殺招。

　　“到底是什么人派你來的？”方衡怒道。

　　“何須什么人派我來，你還記得你去年在云亭鎮(zhèn)追殺的那個囚犯么？”小乞丐咬牙切齒道，因為過度憤怒，連他的眼珠都仿佛要凸出來一般。

　　“那個囚犯？”方衡喃喃道，去年冬天白雪里那個踉蹌的身影突然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這就是他所丟失的那一部分記憶！

　　那個囚犯原是軍中的一名士兵，因為私自帶著幾十個兵卒外逃，因而遭到方衡追捕，方衡一路追趕到紫菱洲最南邊的云亭鎮(zhèn)，卻在云亭鎮(zhèn)的一處斷崖邊遇到了一場雪崩，那個囚犯也因此在雪崩中喪生，這段公案也因為這個囚犯而有所了結。

　　“我是他的兒子！這些院外的孩子也都和我一樣，都是那群逃兵的孽種！”說道這里小乞丐突然咯咯笑了起來，他道：“你非但不是我的大恩人，而是我的仇人！”

　　方衡心覺不妙，見他和小女孩打斗時，離沉睡中的林芷越來越近，他立時輕身掠過，一掌飛出，直擊小乞丐的面門，方衡這招下手極重，沒留一絲余地。

　　小乞丐嘻嘻一笑，就勢倒入床內(nèi)，躲過了方衡那一掌，但小女孩出拳如風，小乞丐已經(jīng)吃了幾記悶拳，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小乞丐突然扼住了林芷的脖子，得意的說道：“別動哦，動的話林姑娘就沒命了?！?p>　　“想怎樣，你直說?！毙∨⒄f道，方衡只覺得這女孩說話的語氣老氣橫秋，全然不像個八歲的孩子。

　　“放我出去?！毙∑蜇さ?p>　　“你直接走便是，我絕對護你周全?！毙∨⑴煺f道。

　　“毛丫頭的話也可信么？”小乞丐看著面前的小女孩咧了咧嘴道。

　　“你可以選擇不信?！毙∨⒄f得輕輕松松，沒有半點緊張。

　　“好吧，你贏了?！毙∑蜇ね蝗凰砷_林芷的喉嚨，然后對著她的臉頰親了一親，便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方衡和小女孩站在兩邊就這樣目送著他出門。

　　臨走前小乞丐有些懷疑的看了一眼小女孩道：“我不記得，魔童隊伍里有你這么一號人物?！闭f完小乞丐就足尖輕點，在半空中掠起，不多時便消失不見了。

　　“多謝小妹妹了。”方衡說的輕描淡寫，完全不像在感謝她。

　　“我可不是什么小妹妹。”小女孩嘿嘿一笑，轉過頭望著床上的林芷道：“你的百花散下的太重了，你看她昏睡不醒的樣子。”

　　“她失血過多，本就體質虛弱，多睡一會也是好事?！狈胶獾?。

　　“方公子，總聽人說你做事思慮周祥，今日看來不過如此，你知道剛才外面站著一整只魔童隊伍，你若繼續(xù)留在此處，林芷就性命不保了。”小女孩說道。

　　說完她慢慢走近林芷，細細的看了看她的眉眼，終于忍不住露出了一絲動人的笑意，她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放在林芷身邊，就籠著袖子離開了。

　　離開前，小女孩道：“這個令牌，你們到了無垠島會有用的，我們會再見的，方公子?！狈胶庵挥X得小女孩看他的眼神似曾相識，帶著深深的審視和一種難以言說的親近，這似乎在他童年時刻曾經(jīng)遇見過，但這么小的孩子……又怎么可能？

　　他馬上打消了這種念頭，抱著林芷離開了這個荒蕪的院落。

　　接下來的時間里，方衡幾乎沒有做任何的停留，而是一路趕時間，向無垠島進發(fā)，他們此行的目的不就是為了找到林芷在世的娘么？

　　只不過現(xiàn)在的無垠島上爆發(fā)了大規(guī)模的動亂，而動亂的原因尚不清楚，就連云都那里反饋過來的消息也只是只字半語，似乎和某種活動有關。

　　無垠島地處紫菱洲最南部的一個海域上，而通往海域的道路只有一條，這條道路經(jīng)過層層把手，除了囚犯和兵卒一般人是不可能進得去的。

　　而林芷的娘犯的罪只是普通的殺人罪，但可能因為殺掉的是村里的里正，所以可能遭到了報復，被發(fā)配到了無垠島。

　　無垠島由于地處最南邊的島嶼，除了糧食水源供給困難之外，更重要的是終年炎熱，島上寸草不生，人走在島嶼上如同在火中炙烤一般，而且無垠島上有著最嚴酷的刑罰，在無垠島服刑的人幾乎活不過一年，就算僥幸活下來也是個半殘廢。

　　怎么通過無垠島這是個關鍵，這時候小女孩的令牌似乎起到了作用。

　　方衡一行人在島外的通道處一亮出那個令牌，所有人便立刻跪了一地，這樣的場景讓剛剛從昏睡中醒來的林芷感覺有些受寵若驚。

　　而正當她準備開口的時候，突然一個女聲破空而來，道：“究竟來了什么人？你們這群家伙居然把陌生人放進島里！”

　　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近，及至到了面前，林芷才發(fā)現(xiàn)入口處一匹馬快速奔馳而來，而馬上騎著一個身著甲胄，長發(fā)飛揚的少女，這個少女臉上帶著未愈的傷口，眼神傲然，此刻正一眨不眨的盯著他們。

　　“是你?！绷周坪鋈幌褚姷嚼鲜烊艘粯樱冻鲆稽c友善的微笑，只是此刻她依舊臉色蒼白，陽光一照，臉頰幾乎透明得連血管都可以看得見。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天在長樂鎮(zhèn)小鎮(zhèn)中方衡搭救的少女王若熙。

　　王若熙舊傷未愈，長長的疤痕就這樣盤踞在她有些清癯的臉上，顯得無比突兀，但王若熙似乎毫不在意，依舊神色倨傲，一副睥睨塵世的模樣。

　　“原來是林小姐，你怎么有空光臨無垠島？”王若熙拉了拉韁繩，就翻身下了馬。

　　“找個人?！绷周频馈?p>　　“無垠島是禁地，而且歷代都由島主把守，林小姐這樣進去似乎不合規(guī)矩?！蓖跞粑踔苯亓水?shù)恼f道。

　　“可是我有這個?！绷周朴只瘟嘶问掷锏牧钆?，神色自若的說道。

　　王若熙見到林芷手里的令牌，臉色就完全變了，那種高傲仿佛一下子被強行壓抑下去，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望著眼前的林芷道：“跟我來。”

　　說完她便命令手下讓開道，跨上馬帶林芷往島上走去。

　　無垠島上天光正好，夏季炙熱的陽光混著粗糲的海風就這樣吹在林芷身上，島嶼上荒蕪一片，遠遠近近都是在干粗活的犯人，他們帶著手鐐腳鐐，眼神麻木，行動遲緩，在海灘邊錘鑿著一塊塊天然巖石。

　　“我想找一個人，是一個女人，她叫紫夜姬，你可曾聽說過？”林芷望著島外無垠的海問道。

　　“紫夜姬，好特別的名字，只是即便有這么個人，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在哪里。”王若熙淡淡的說道。

　　“怎么會？王姑娘似乎是這島上的主人?！狈胶庖徽Z道破道。

　　“我？怎么會……充其量不過是個囚犯而已，早在年初的時候，整個無垠島就發(fā)生過一次暴亂，島上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剩余不過是一些老弱病殘，即便抓回來些許逃犯也不過是鳳毛麟角而已。”說道這里王若熙突然苦笑起來。

　　“但看你的樣子并不像囚犯啊，而且你為什么會在長樂鎮(zhèn)出現(xiàn)？”林芷有些好奇的問道。

　　海風吹過王若熙的臉，她高高昂起自己的頭顱，任憑這天光洞穿她的每一寸肌膚，她仿佛能在陽光中看到自己的過去和未來。

　　“囚犯有很多種，身體和心靈的囚禁，其實都是一樣的。”王若熙緩緩道。

　　王若熙來自云都，出身于云都四大家族之一的王家，是王家當家人王庭之的獨女，出身高貴，家世顯赫，想要求親的人自然絡繹不絕，王若熙的母親一生無子，也只有王若熙這唯一的女兒。

　　可王若熙依舊沒有受到父親王庭之的親睞，相反的她成為了交易里的一宗貨物，被迫嫁給無垠島島主李夜的兒子李思楠，作為王家的女兒，接受既定的婚姻是必須完成的義務，這點王若熙并沒有什么異議。

　　只是關于這個李思楠的傳言太過于恐怖，傳言中把李思楠描述成了天上有地下無的變態(tài)，據(jù)說李思楠平生最愛虐待囚犯，尤其是女囚犯，他經(jīng)常對女囚犯做的一件事就是剝皮。

　　她怎么可能嫁給這樣的人？只是婚約就是婚約，她依然會按照父親的意思嫁過去，因為王家需要無垠島的勢力，有了無垠島的幫助，王家在出云國的地位就會更加穩(wěn)固。

　　“王庭之……不就是天磬的舅舅么？那你是天磬的表妹？”林芷有些驚訝的望著王若熙，王若熙的表情倨傲，神色一貫冷淡，和云天磬那副要死的憊懶樣子似乎完全搭不上邊。

　　“你居然認識三皇子？”王若熙似乎在回憶什么，記憶中云天磬的模樣就一直十分模糊，她這位大表哥常年身居宮中，她幾乎在八歲以后便再未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