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省陸搜基地鐵門緊閉，門內(nèi)正中央一面紅旗迎風飄揚，隱隱約約從不遠處的訓練場上傳來鏗鏘有力的訓練號聲。
程愿捏緊了自己包包的帶子，站了兩分鐘才鼓足勇氣上前，敲開了門口警衛(wèi)室的玻璃窗。
坐崗的消防員詢問她的來意。
“我是青云鎮(zhèn)園子鄉(xiāng)園子小學的支教老師，前段時間北山雪災，學校人員被困，你們基地消防出警救了我們，我的一個被救學生為表謝意，寫了一封感謝信給你們基地的消防員。”程愿掏出自己的支教證明和身份證證件給對方看。
對方查看證件后，問：“你是找具體的人？還是……”
程愿手心里再次滲出了汗，她有些底氣不足地說：“我找，我找……你們隊長洛北甯?！?p> 她內(nèi)心是公事私辦的，所以收回自己的證件后立馬別開了眼神。
坐崗消防員不疑有他，只是讓她做了個登記，“你稍等一下，我打個電話問一下，這禮拜我們集訓，還沒有結(jié)束，隊長可能沒空?！?p> 過了一會兒，坐崗消防員對程愿說：“這位老師，你進去吧，沿著這條路直走，走到底，有人會出來接你?！?p> 程愿向他道了謝，往里走。
沒走幾步，從道路盡頭小跑過來一個穿著橙色搶險救援服的消防員。
走近了，程愿才發(fā)現(xiàn)來人是劉年。
劉年見到程愿也很驚喜：“怎么是你啊，程老師?！?p> “是我班里的學生寫的感謝信，所以我親自送過來的?！背淘敢娝@身打扮，又滿頭大汗，問道：“你們在訓練？”
“咱們這禮拜集訓，還沒結(jié)束，正訓著呢。”
“那我打擾你們了。”
“沒事沒事，你來，我來接你，我正好休息休息?！眲⒛険蠐项^，帶她往政治樓走。
程愿朝另一側(cè)的訓練場地張望，問道：“你們?nèi)撕孟穸荚谀沁叀！?p> “是啊，咱們一會兒要拉單杠?！眲⒛觐I(lǐng)著她繼續(xù)往樓上走，“咱隊長讓我?guī)闳h室坐坐，招待下，他沒空?！?p> 意思是，洛北甯不想見她？
程愿略有失望。
劉年又說：“不過隊長要是知道是你來的話，應該親自來的，畢竟是老鄉(xiāng)嘛。”
意思是，洛北甯其實不知道來的人是她。
程愿瞬間又恢復了元氣，面帶笑意，打趣道：“那你們隊長是虧了啊?！?p> “可不是。”來到二樓會議室，劉年給她泡了一杯茶，坐到她對面，“你們學校的學生可真有心，還給咱們寫感謝信，這些都是咱們的責任和義務，實在是太客氣了?！?p> 程愿把那封疊得方方正正的信交給劉年。
劉年接過，打開看了一眼，又合上了，“這信不能光我一個人看，這是寫給咱們隊所有人的，回頭我交給隊長再看?！?p> “其實這信我也看了，孔宴清這個孩子很有心，文筆也好，很讓人感動?！?p> 孔宴清在兩封信里，把支教老師和消防員都比作星光，像星光一樣，給當?shù)氐陌傩諑ス饷⒑拖Ｍ?p> “這孩子，以后一定會有出息的。”劉年豎起大拇指，真心夸贊，“程老師，你可要好好培養(yǎng)他，聽說G省經(jīng)常會舉辦作文大賽，這個學生可以參加，保不準兒能拿個第一名回來呢?！?p> “我教的學生能拿名次，我當然也高興，真希望他們一個個都能走出園子鄉(xiāng)，走出大山，去外面見識一下廣闊的天地?！?p> “所以你們支教老師很偉大，這鄉(xiāng)里的教育全靠你們?！?p> “哪里哪里，你們消防才偉大，和平時代的英雄?！?p> 兩人坐在會議室里寒暄。
程愿轉(zhuǎn)頭看向窗外，窗外聳立著一座消防特有的訓練用的六層高訓練塔，塔頂上“練為戰(zhàn)”“119”“刀山敢上、火海敢闖、召之即來、戰(zhàn)之必勝”幾個紅色大字格外顯眼。
隔著窗戶，程愿還能聽到不遠處訓練場上消防官兵們集訓的聲音。
劉年看了下時間，對程愿說：“程老師，我?guī)闳ネ饷婀涔浒桑热粊砹?，就參觀下咱們這個基地。”
程愿求之不得，她滿心都是外面那個集訓場地，她知道洛北甯作為隊長，一定在那邊。
劉年帶她下去，邊走邊介紹：“看到對面那個塔了嗎，這是咱們平常訓練用的，有時候咱們要負重上塔沖刺，就是比沖鋒速度，咱們救人一定要速度，得非常非?？臁?p> 下到一樓，視線開闊，程愿看到偌大的訓練場上，二十來個穿著橙色搶險救援服的消防隊員做兩隊排列，腳邊擺放著空呼、風力機、鏈鋸等設備。
洛北甯則站在前排，身姿挺拔如常青樹，手里一本花名冊，正在低頭做記錄。
劉年帶著程愿過去的時候，隊員們正好散場休息。
三三兩兩的消防員四散開來，說話聲頓時嘈雜起來。
“累死了，累死了?！?p> “趕緊喝水，可太累了！”
“我只想躺著休息會兒?！?p> “我腳痛死了，舊傷加新傷。”
“下午還要拉單杠，哇，怎么受得了！”
“……”
一時間，滿目都是橙色的高大身影。
“程老師，咱們休息了，我?guī)闳ミ吷限D(zhuǎn)轉(zhuǎn)吧，后面有個菜園，是咱們自己種的，我?guī)闳タ纯??！眲⒛甓Y貌地邀請程愿，想給她看一些不那么剛硬的東西。
程愿卻充耳未聞，快步朝四散的人群走去。
洛北甯就在人群盡頭，他儼然不知劉年已經(jīng)帶著程愿過來了，慢條理斯摘下頭上的帽子，又從地上拿起自己的水杯。
程愿眼里盡是洛北甯的背影，近在眼前，她再越過兩三個人就可以觸碰到他了。
兩年了，整整兩年了。
她的心臟狂跳起來，正欲伸手，劉年從后面抓住她胳膊。
“你咋了，程老師，這是咱們訓練場地，程老師，我?guī)闳ツ沁叢藞@逛逛。”
突然被人打斷了行徑，程愿手里抓空，眼看著洛北甯就要隨著一個隊員往樹蔭下去，她渾身氣血翻涌起來，一下子甩掉劉年的手，沖著洛北甯的背影大喊一聲：“洛北甯！”
洛北甯僵住了背影。
所有隊員都轉(zhuǎn)頭看她，她這一嗓子，大家都好像被施了魔法似的，鴉雀無聲。
劉年也愣住了，“程老師，你咋了？”
洛北甯握住水杯的手緊了緊，他原地呆了三秒，而后手指松了一下，回過身來。
程愿瓷白清秀的面龐映入他眼里。
他的表情是驚訝的，他沒想到來送信的人竟然是她，更沒想到她居然找到了訓練場地上。
洛北甯的眉頭微微蹙起，在外人看來，他像是有股被打擾的慍氣。
劉年趕忙說：“程老師，這是我們洛隊。隊長，這是園子小學來送感謝信的程老師?！?p> 徹底見到了洛北甯的程愿已經(jīng)在和他的對視里平復了心情，她就那樣平靜地望著洛北甯被曬得微微發(fā)紅的面容，像是屏去了周遭的一切，只剩下他們倆。
這一眼，仿佛穿越了時光，讓兩年前的一切都猶如在昨日。
程愿突然微微一笑，朝他伸出手，“你好，洛隊長，我叫程愿，很高興見到你?！?p> 面前站著的程愿，似乎和兩年前的少女重合了，但是她笑起來朝他伸出手掌的時候，洛北甯又覺得她變了，她不再是兩年前和他談戀愛的天真女生，兩年的歲月，加上支教的經(jīng)歷，她變得沉穩(wěn)、溫婉，她的背脊變得挺拔，眼里琉璃色的光變得清朗堅定。
她似乎獨擋一面了。
愕然許久之后，洛北甯表情才恢復平靜，眼里也沒有了多余的情緒。
“你好，G省陸搜基地洛北甯?！彼斐鍪?，簡單地擦了一下她的指尖。
收回手指，他朝上比了個手勢，“都去休息吧，阿年，你也去休息吧。”
眾人退散，訓練場上只剩下洛北甯和程愿面對面站著。
“好久不見?！背淘刚f。
“你來干什么？”洛北甯不待見她?！斑@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
“你是指你們基地還是這個G?。俊?p> “都是。程愿，這里不屬于你，你應該過別的生活?！?p> “在你眼里，我應該過怎么樣的生活？”
“富裕、清貴、中產(chǎn)階級?！?p> “你不用把程恕的話記得這么久?！?p> “程恕再怎么樣，她終究是你的親姐姐。”洛北甯擰開杯子喝了一口水，忽聽程愿嗤笑一聲，洛北甯側(cè)目看她，“你笑什么？”
程愿不答反問，“可以重新開始嗎？”
洛北甯的心臟倏地漏跳一拍。
他疑惑地盯著她。
“你的表情好奇怪?！背淘笇⑺娜糠磻际毡M眼底。
他分明還是在意她的話的。
“你才很奇怪?！甭灞卞競?cè)頭望向陰涼處偷偷張望他們的隊員們，“沒什么事情就早點回去吧?！?p> “你知道這個支教項目的口號是什么嗎？”程愿自問自答，“用一年的時間，做一生難忘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