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思那個(gè)啥,順三、劉四就在館子里領(lǐng)回來幾個(gè),屋外風(fēng)雨飄搖,屋里卻是打的火熱,秦老四左擁右抱好不逍遙,喜氣洋洋,搖頭晃腦,一掃昨晚的頹風(fēng),意氣風(fēng)發(fā),雄姿勃發(fā)。
令狐莞爾翹起個(gè)二郎腿,很舒服的坐著,雙目微閉,任由身旁女孩搔首弄姿,兀自閉目養(yǎng)神,像是睡著了。卻把一旁的女子急的,哪有這樣的男人呀?相貌不俗,穿的也敞亮光鮮,可……再看看那慘白無力的面色,心里暗暗嘀咕:哼,你這樣的男人就算穿了龍袍也不像太子倒更像是太監(jiān)。
見氣氛到了,秦老四吃下些好東西,面色潮紅的攬著女孩進(jìn)了客房,燦爛的臉上還帶著疲憊和力不從心。
令狐莞爾見秦老四消??偹闶欠笱苓^去了,這才急急站了起來,朝順三使個(gè)了眼色,順三就掏出銀兩打發(fā)了幾個(gè)姑娘。而令狐莞爾則是腳步輕浮晃晃悠悠的出了大門,面色白中透著微紅,醉醺醺的喝了不少,看天已經(jīng)黑了,風(fēng)雨也停了,百無聊賴的走在長廊上,惺忪的眼睛眨啊眨的,眼前不知為何閃現(xiàn)出一個(gè)娟秀文雅,令人堪慕的的女子,手這么向前一伸,那女子就好似水中月般消失了。眼睛揉了揉,又眨了眨,深吸口氣看向遠(yuǎn)方。略一思量,左右看了看沒人,猛的一躍跳上房頂,穿墻入室,消失在夜幕之中。
亥時(shí)過半,夜已深沉,街市上除了醉漢正經(jīng)人已經(jīng)不多了,令狐莞爾腳下健步如飛,心癢難耐,無比急切,認(rèn)準(zhǔn)了庭院,認(rèn)準(zhǔn)了房間,“嗖”的一聲又落了下去,卻見那屋子門和窗戶都關(guān)了,燈倒是還亮著。
令狐莞爾陪著秦老四喝了一下午酒,胃里裝的滿滿的,自然不能再倒掛在屋檐上,在廊下來回走了一會,猶豫了許久,旋即在窗戶上敲了敲。
庭院深深,春閨寂寞,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果然,屋里立刻就有了動(dòng)靜,只聽一個(gè)很警惕的女聲傳來道:“誰……是誰?”聽聲音正是韓夕顏。
“呃……是,是我?!绷詈笭柡翢o底氣的說道。
“怎么又是你?”韓夕顏很是憤恨的說道。
令狐莞爾找不到理由就胡謅道:“我來把雨傘還給你?!逼鋵?shí)他根本就沒拿那油紙扇。
“不用,不用還了?!蔽堇锬锹曇艉苁菆?jiān)決。
“我,我……我實(shí)在睡不著,來把傘親手還給你就走?!绷詈笭栍众s緊說道。
沉默了許久,令狐莞爾在屋外鍥而不舍的等了許久,終于窗戶“吱呀”一聲的開了,韓夕顏著裝整齊皺著眉沒好氣的道:“拿來吧!”
“啊……拿什么???”
“油紙扇!”
“我……”令狐莞爾渾身上下摸了個(gè)遍,尷尬的道:“我忘拿了?!?p> “你……”韓夕顏圓眼怒瞪,恨不得指著令狐莞爾的鼻子破口大罵,大晚上的把她騙出來居然還被晃點(diǎn)的不輕。又見這家伙醉醺醺的渾身散發(fā)著酒氣,樣子可惡而又猥瑣,不由的怒火中燒,立刻就要把窗戶關(guān)上。
令狐莞爾立刻舔著臉上前攔住道:“夕顏小姐,能陪我聊會天嗎?”聽那說話的語調(diào)很是落寞。
韓夕顏皺了皺眉不耐煩的說道:“你有話快說?!?p> “你說,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這,是真的嗎?”只聽令狐莞爾很無趣的問道。
“先賢的至理名言,不會錯(cuò)的?!表n夕顏也是隨口敷衍道。
令狐莞爾嘆口氣道:“我現(xiàn)在身家巨富算不算天降大任功成名就?”
韓夕顏微微一思量便道:“小人謀身,君子謀國,大丈夫謀天下。你說呢?”
令狐莞爾“哼哼”一笑自嘲道:“那我現(xiàn)在算是小人咯?”
韓夕顏則是“咯咯”嬌笑道:“哦,你也知道呀?”說話的語氣倒是緩和了許多。
“那……你信命嗎?”
看令狐莞爾沮喪而失落,韓夕顏也不好再給令狐莞爾臉色看,微微一笑,很誠摯的說道:“信命而不認(rèn)命?!?p> 見到韓夕顏語笑嫣然,令狐莞爾仿佛壓在心頭的烏云也去了大半,長嘆一聲道:“天命若斯,如之奈何?”
韓夕顏不解的又看了令狐莞爾一眼,在她的印象中眼前這人應(yīng)該是沒心沒肺,沒皮沒臉的,會是什么事讓他如此惆悵呢?略一琢磨如是說道:“天之正者,不可逆之,逆之,雖盛必衰矣?!?p> 令狐莞爾也算是聽明白了,天命難違,違之必降天罰。于是雙目微微閉上,還是裝出平時(shí)那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心中嘆息:我的氣數(shù)……就只到這里了。
見到令狐莞爾沒了聲響,韓夕顏的心里感覺怪怪的,埋怨這人念完了經(jīng)踹和尚,雖說麗鳶每晚也會陪她說說話,可總沒什么興致,無非是打發(fā)消磨時(shí)間,而與這家伙聊天,即便僅僅只是簡單的一問一答,心里莫名的緊張和刺激,即便不樂意興致卻非常的高,使人心馳神往,哪怕有著諸多的避諱,可依舊叫人生出向往之心。旋即韓夕顏主動(dòng)搭理道:“這些話和我說似乎不合適,為什么不去找鳳至姐姐呢?”
令狐莞爾微微一笑道:“鳳媽肯定會順著我的心意說,有些話說與不說沒什么區(qū)別?!?p> 又聽到“鳳媽”這個(gè)稱呼,聯(lián)想金鳳至對令狐莞爾近乎無以復(fù)加的的溺愛,韓夕顏倒是覺的無比貼切,這令人心酸,叫人羨慕,略顯失落的贊道:“夫唱婦隨,琴瑟和諧,挺好的。”
“其實(shí)……”
“其實(shí)什么?”韓夕顏立刻好奇的湊上來問道。
令狐莞爾高深莫測的淡淡一笑,沒有解釋。
韓夕顏卻是輕輕的提起裙袍又湊近了一些道:“同為女人,我自然能看出鳳至姐姐還是個(gè)大姑娘,看不出來你倒是有古人遺風(fēng),恐怕柳下惠也不外如是吧?!?p> 令狐莞爾依舊是雙目微閉,蒼白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不作任何辯解。
女人的好奇心是很強(qiáng)的,既然今天話說開了,韓夕顏?zhàn)匀皇且俑鶈柕?,立刻皺眉耍起了小脾氣,呵斥道:“喂,大晚上的我不顧影響和聲譽(yù),你說聊聊天我人都睡下了,還是起來陪你聊一會,可你倒好念完了經(jīng)就踹和尚,沒有一點(diǎn)誠意,要是這樣,你以后就別再來找我了。”突然之間,韓夕顏的心里“咚咚咚”直跳,可能是為自己的口不擇言而心慌。
“我……”令狐莞爾有些無語,半晌之后很隨意的問道:“你看我的氣色如何?”
聞言,韓夕顏這才半推半就的開始頭一次仔細(xì)打量眼前這人的樣貌來,這仔細(xì)一看,韓夕顏心里又慌了,連忙撇過頭去昧著良心道:“馬馬虎虎,勉強(qiáng)還算過得去?!币姷搅詈笭栃Χ徽Z,于是韓夕顏輕嘆口氣,帶著些許惋惜的如是說道:“縱欲過度,為酒色所傷,如不節(jié)制,恐壽數(shù)難長?!?p> 令狐莞爾卻是笑道:“天命如此,如之奈何?我就不拖累她人了。”
其實(shí),根據(jù)自己的觀察和麗鳶的說法,韓夕顏可以認(rèn)定這令狐莞爾并非縱情好色之徒,要不然以他這穿墻入室的能耐,恐怕現(xiàn)下他們就不是在這廊下隔窗暢談了,而關(guān)于令狐莞爾的種種傳聞……總有那么些人喜歡用自己的庸俗去迎合眾人的狹隘,還連累自己聲譽(yù)受損。一念及此,韓夕顏心中倒是生起了些憐惜,小聲勸誡道:“酗酒傷身多保重。”
令狐莞爾依舊是笑而不語,滿臉的高深莫測。
見這人往廊下一戳,裝的倒挺像根蔥的。韓夕顏笑著試探道:“傳宗接代,綿延子嗣,不為自己,也要為祖宗宗祠考慮吧?”
聞言,令狐莞爾又是矗立許久,緩緩睜開眼睛,無可奈何的說道:“落葉歸根,故土難離,偌大天下,卻不知吾魂歸何處?!?p> 韓夕顏又是狐疑的看了令狐莞爾一眼,心說這人年紀(jì)不大,心事挺重,秘密挺多,總不會是無根之萍吧,難不成有什么苦衷?
“有人來了,那我就先走了,謝謝你夕顏小姐,我心里……透亮多了?!本驮诖藭r(shí),令狐莞爾小聲的知會一聲,言罷就縱身翻上屋頂,竄入夜色之中。
韓夕顏望著窗外的夜色,略微搖了搖頭,唏噓不已,看樣子很是惋惜,順手就要關(guān)窗戶,還真看見兩個(gè)丫鬟提著燈籠從遠(yuǎn)處廊下走過,心說:這令狐公子倒還挺機(jī)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