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王府別院。
天剛破曉。
陸驍打著呵欠，悄悄從后門溜了進(jìn)去。
路過校場時，余光瞥見一女子舞著紅纓槍，正與一頭黃毛貂兒互相攻伐，招招兇狠，二者絲毫沒有留情面的意思。
姐，老黃。
你們都…還在。
熱淚模糊了視線，耳旁響起凄凄瀝瀝的雨聲，陸驍仿佛回到了那個雨夜…
南域。
陽谷道。
乃是返京的必經(jīng)之路，千里無一客家。
那天，雨來得很突兀，片刻大雨傾盆。
一貂二人，行色匆匆。
陸應(yīng)雪舞起槍花蕩開第一道水幕，隨后與陸驍眼神交接了一剎那，二人便心領(lǐng)神會。
陸驍托起黃毛貂兒，大聲叫喚：“姐，快搭把手，我摁不住他！不然我們都要淋雨了！”
黃毛貂兒正欲掙扎，陸應(yīng)雪野蠻地扯開他兩條腿，疼得他口吐人言，破口大罵：
“嗷，陸應(yīng)雪，你這老娘們，下手能不能輕點(diǎn)！擋雨就擋雨，可別讓本大仙絕了后哇！”
“黃皮子，那你不準(zhǔn)亂動，我弟要是淋濕了，我就閹了你！”
“得得得，你就知道疼你弟，也不知道心疼心疼我！”
“你又不是我弟！”
陸應(yīng)雪隨手把黃毛貂兒扔在陸驍?shù)哪X門上，緊握著紅纓槍威脅道：“老實(shí)點(diǎn)，不然…”
“行了行了，不然閹了我唄！”
黃仙兒不情不愿地踩著陸驍肩膀，先是摸摸襠部，確認(rèn)沒有事情后，用一雙小爪子托起一個半弧形的水幕，水流斷斷續(xù)續(xù)。
陸驍賤賤地笑著打趣道：“喂，老黃，你可別在我腦門上撒尿哇！
看這水花，你尿還分叉，景天城的老龜公總在門外念叨，這樣的，一般行房都不太行。
難怪你這么在意扯襠，等回了武王府，我好生弄點(diǎn)名貴藥材給你補(bǔ)補(bǔ)！”
“嘿，你這小子，欠揍是吧！”黃仙兒攥著拳頭，躍躍欲試。
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老實(shí)點(diǎn)，不然閹了你！”
“你們兩個…”
黃仙兒極度委屈之余，耳畔聽得一道道細(xì)微的聲響，有疑似利刃劃過樹梢的沙沙聲，也有鐵靴跨擊地面的轟鳴聲……
聲音漸近，黃仙兒神色愈發(fā)嚴(yán)峻，口中傳音道：“后方十余里疾行，不下三十名高手，建議撤…”
黃仙兒欲言又止，抬起目光，眼前只有一道鎖橋，立于萬米天塹之上，名曰奈何橋。
“無路可撤，老娘們，這次我們要栽在這了?！?p> 陸應(yīng)雪這次沒薅他腦門，只是笑了笑，目光堅(jiān)定：“那就戰(zhàn)！”
隨后回眸沖著陸驍一笑：“弟，你先跟著黃皮子過橋，姐姐隨后就到?！?p> “好?！标戲斠矝]多想，托著黃毛貂兒，一蹦一跳地往前跑著，過了橋就要到家了，想到城里的鶯鶯燕燕，心里別提有多愉快。
陸應(yīng)雪意味深長地目光回望了一眼北方，夫人，公子我給您送回來了。
橋過了三分一。
黃仙兒突然一拍陸驍肩頭，一躍而下，用極其嫌棄地語氣道：“臭小子，你走得太慢了，我回去馱著你姐都比你跑得快。”
“你放屁！我姐那么重，你馱著，肯定沒我跑得快，不信，我們比比?！?p> “好阿，那你可得跑快點(diǎn)，輸了，回武王府的時候，可得請我喝花酒阿…”
話未盡，黃仙兒已經(jīng)消匿在層層雨幕中…
待到雨幕漸去，鐵索橋斷，前路茫茫，陸驍握著一節(jié)橋鎖，反而看清了這個世界。
也才明白。
姐，黃仙兒，再也回不來了…
******
“臭小子，傻站著干什么，雨下得這么大，要謝罪也不用淋雨吧，不就是又帶回了一個姑娘，你姐還能吃了你不成?！?p> 黃仙兒跳到陸驍肩頭，一如當(dāng)年一樣為他托起雨幕。
“你看看你衣服都淋濕了，快些去換身衣服，姐不罰你了！”
陸驍一陣恍惚，回過神時，眼眶里已滿是淚水。
“別哭啊，不就是一個姑娘，武王府家大業(yè)大，就算是皇室貴女被你禍害了，姐都能給你兜住了?！?p> “姐，老黃，你們在最好了?！标戲斊铺闉樾Α?p> 陸應(yīng)雪頓時警惕了起來，試探性問道：“臭小子你該不會真睡了皇室貴女吧？”
“嗯…應(yīng)該…不算睡吧。”
“你過來，看我不打死你！”
陸驍趕緊撒開腿，往別院宗祠跑去。
這宗祠是陸應(yīng)雪自己設(shè)的，沒有其他人的靈位，只設(shè)有王妃的靈牌。
這里阿，每日都有新添的香燭，供品。
陸驍小時候沒少來這偷吃，每次被發(fā)現(xiàn)都是立馬跪在蒲團(tuán)上，連連叩頭，陸應(yīng)雪這才沒有痛扁他。
而陸驍因?qū)以嚥凰?，后來就拿母親的靈牌當(dāng)保護(hù)傘了，每次一惹禍，就來這跪一跪，哭一哭。
然后陸應(yīng)雪拿著紅纓槍出門一趟，就把事情擺平了。
想想前世的自己，真不是個東西！
陸驍從一旁的紅案上拿起一柱香，借著燭火點(diǎn)燃，虔誠地跪倒在蒲團(tuán)上吧，拜了三拜，最后將香火插在香爐中央，緩緩起身。
陸應(yīng)雪跨入宗祠，見正在上香的陸驍，感到一陣陌生。
這頑劣的弟弟，以往都是在蒲團(tuán)上哭著打滾，今天居然會上香？
便歷聲責(zé)問道：“你今日在鳳回樓是不是闖禍了？除了憐玉兒，還讓護(hù)衛(wèi)打了哪家公侯的兒子？”
這花憐玉是鳳回樓十年一屆的不世出的花魁，文武雙全，蕙質(zhì)蘭心。
她，三歲入閣，九歲入行，待至十五歲出閣時，早已譽(yù)滿天下。
鳳回一見花憐玉，從此不聞她人香。
可想而知，這出閣之日有多少有勛貴求娶。
自家的弟弟將其擄來府上，怕是得罪不少人。而這些人少不了有些愣頭青，出言不遜。
陸應(yīng)雪推測八成是打了哪家公侯的兒子，也可能是王侯世子。
“沒有，沒有，也就跟郡主在一張床上，啥也沒干?！?p> 陸驍?shù)故窍脒@么說，可自家的姐姐能信嗎？
語鋒一轉(zhuǎn)：“姐，我就是有些好奇母親的死，你說大胤武道昌盛，母親乃當(dāng)世女英豪，怎么可能生我時難產(chǎn)死了?！?p> 陸應(yīng)雪一陣心驚，連忙喝止：“住口！此事不得再提，母親生你不易，死后也由不得你非議，如果再有下次，休怪姐姐打你板子！”
隨后摔門而出，丟下一句：“今日，你便跪在這宗祠，向母親謝罪，如果被我發(fā)現(xiàn)逃出去，后果自負(fù)！”
陸驍跪了一陣，看見陸應(yīng)雪出門，這才站了起來。
這時，一道略微尖銳的聲音傳來：“臭小子，老娘們出門給你善后去了，讓我看著你，你快些跪好！別讓我難做?！?p> “老黃阿！今天送來的那姑娘，你不想看看嗎？”
“本大仙才沒興趣，你們?nèi)祟惻硬欢奸L那德行?！秉S大仙不以為然，歪著腦袋一臉不屑。
“她可不一樣，她跟我姐一樣…”
陸驍故意停頓了很久，緩緩?fù)鲁鋈齻€字：“會武功！”
黃仙兒的小眼睛亮起了精光，嘴上卻說著：
“本大仙哪有什么壞心思，只是出于欣賞，對，就是欣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