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羅聽到這里全明白了:原來自己是她兒子的替身,那就說得通了,這一切都合情合理。說起來,自己和那流螢還是同歲。冥境這地方,活人就沒多少,花輕嵐在地劫殿作地君,見不到沈晴,也見不到沈明,就拿自己當(dāng)寄托了,不過,這是不是太走運了些,事情有這么簡單嗎?
天羅本來有好多話想問花輕嵐,可兩個人此刻的身份,天羅覺得花輕嵐也未必會實情相告,誰知道這份母子情,幾分真幾分假。自己一介契約奴仆,人家認自己當(dāng)干兒子,難不成自己還真的當(dāng)真了?主子要是不高興了,還不是說翻臉就翻臉。天羅在西境孤苦無依,到了冥境反倒是白撿一個娘親,下絕殺還能有這樣的便宜事,那西境之人豈不排隊下絕殺。此事必有蹊蹺,天羅這樣想著,便也沒再問下去。
花輕嵐當(dāng)日就下令,收天羅為義子,名為流螢,賜號天羅。自此,地劫殿一干人眾,見天羅都尊稱一句“天羅大人”。
地劫鬼城地攤話本又出了新章回——仇未報地君殿認干親,母子情流螢殿訴衷腸。
大牢內(nèi),小吉聽聞此事,嚎叫著要見地君,花輕嵐如約而至。
小吉開口就問:“你到底怎么想的?你真要殺我?”
“我不想殺你。”花輕嵐隔著大牢的牢門說道。
小吉沉默了,許久后他說道:“師姐,我萬萬沒想到,會在冥境遇到你。我被你抓住也沒什么,甚至被你殺了,我也無所謂,但你要真是為了那小子,我不明白,你我?guī)熼T之情還比不過一個外人……”
花輕嵐打斷了小吉的話,說道:“你知道他是誰嗎?”
小吉被這問話問懵了:“我不知道?!?p> 花輕嵐說道:“你還記得自己是怎么從一個封神沉淪至此的嗎?”
“往事不必再提,技不如人,我認?!?p> 花輕嵐繼續(xù)說道:“你明明可以袖手旁觀的,可你還是選擇了與封神太沖一戰(zhàn),封神太沖,修為本就在你之上,你剛獲封神,這一戰(zhàn)過于勉強。你逼的封神太沖下神詛給自己,墮入冥境,但你自己也沒討到好,這一戰(zhàn)損耗一半修為,以至于此后練功走火入魔,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我翻過你的生死簿,自那一戰(zhàn)以后,你可是做了不少邪事,殺了多少無辜女子。師弟,你以前可不是這樣……”
“都說了,往事不要重提。為了我義兄,就算走到今天這一步,我也不后悔。義兄救過我一命,封神太沖無緣無故的殺了我義兄全家,我怎能袖手旁觀,我怎能饒了他。”
“封神太沖的人品,我是不想評價的,你義兄死得確實冤?!被ㄝp嵐說到這里,嘆了口氣。
小吉說道:“我當(dāng)年年輕氣盛,打進天字榜三甲,仍不滿足,一心追求更高的功法,又目中無人,與封神天罡一戰(zhàn),險些丟了性命,我義兄上山采藥見我還有氣息,帶回家醫(yī)治,這才撿了條命,我自那時就與義兄結(jié)拜,謝他救命之恩。我本要給他一大筆錢,讓他去魏國定居,安享后半生,他不肯收錢,也不肯遷居別處,就住在自己簡陋的小院里,給鎮(zhèn)上的人看病為生,他說這是郎中的本分。我也不便勉強,傷好以后,我就與義兄告別,去了瓊芳之巔,聽聞毒圣在幻術(shù)上頗有心得,哼,那個時候的我就是個愣頭青,一心求法。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住在雪山上的人,心都是黑的。在瓊芳之巔待了七年,下山打算找義兄敘舊,哪知我買好了酒肉,再去到義兄住的院子,院子早已破敗,詢問了四鄰才知道義兄已被害半年。得知義兄死于非命,我就立誓要為他報仇,我去他墳前祭拜過了,望他泉下有知,保佑我早日找到殺他的仇人。太沖那廝,我與他一戰(zhàn)的時候,他說是因為義兄醫(yī)不好他弟弟,所以就殺了。他弟弟的病,醫(yī)圣都無力回天,憑什么讓我義兄一家陪葬,簡直豈有此理!恨只恨我回去的晚了,若是早些回去,興許還能幫義兄一家逃過一劫。”
花輕嵐聽到這里,說道:“你義兄并非全家被殺,還有一個孩子躲過一劫?!?p> 小吉忽然抬頭看向牢門的方向:“你說什么?”
“太沖殺你義兄的時候,他就躲在柜子里,親眼看著你義兄和夫人被殺。事后,鄉(xiāng)里托人給你義兄的表兄何淸桓送信,是他接走了這個孩子,養(yǎng)在身邊。”
小吉焦急的問道:“那這孩子現(xiàn)在在哪?”
“何淸桓住在西京,原本膝下有個女兒,把你義兄的兒子養(yǎng)在身邊,也算是兒女雙全。夫妻二人養(yǎng)這一雙兒女本來過得很好,偏就那一日,何夫人心血來潮的把給女兒做的新衣給兒子穿上,放他過節(jié)出去玩。他在武樂坊遇到了那個改變他人生的男人。”
小吉聽到這里,頭嗡的一下像是炸開了,嘴上念叨著:“不會的,不會的,我義兄姓宋,他兒子也姓宋?!?p> “何淸桓怕太沖知道你義兄有后人,來找孩子的麻煩,就給宋林改名叫何林。”
小吉抱著自己的頭,他覺得他的頭要裂開了一樣,“不對,你騙我的,我與義兄結(jié)拜的時候,他還沒有孩子。那何林的年紀明顯不符。師姐,你騙我?!?p> 花輕嵐看著小吉,緩緩說道:“我沒騙你,你義兄膝下無子,宋林是他收養(yǎng)的孩子。”
小吉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對花輕嵐說道:“他不知道這件事對嗎?”
花輕嵐點了點頭說道:“他不知道,我暫時也不想告訴他?!?p> 小吉說道:“不要告訴他,一年以后,讓他親手殺了我就可以。你當(dāng)初跟他約定一年以后,是打算一年以后告訴他嗎?”
花輕嵐道:“師弟,你也曾經(jīng)救過我的命。我不想讓他殺你,他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下了絕殺,此刻義氣正盛,我想緩和一年再告訴他?!?p> 小吉說道:“當(dāng)年我救你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你我同門,救你是應(yīng)該的。我欠義兄的,用命來還。”
“天羅的情況有些復(fù)雜。欠你的,我會還?!被ㄝp嵐說道。
無量劫來無量生,無量因果得今生。大吉大概做夢也想不到,他當(dāng)年的事,里面摻雜了多少糾葛。不必言來世,不必言前世,就是今生今世,這數(shù)不清的因果糾纏在一起,對誰來講,都如一塊磐石壓在胸口,似有千斤重。
距上次封神大吉出手已兩月有余,龔承的傷還是不見好,高偉經(jīng)那次事后又被送下了山,姜博容找茬這件事就算半遮半掩的過去了。
沈明把龔承傷勢的情況,轉(zhuǎn)告了大師兄崔峰,沈明自己不懂醫(yī)術(shù),大師兄崔峰過來看過龔承的傷勢,決定找自己的師父封神勝光問問。
崔峰覺得封神大吉對后輩下這種狠手有些過了,不過想到他當(dāng)年為了自己女兒干出來的事,如今大吉對龔承的所作所為,似乎都不意外,畢竟姜博容是大吉的外孫,龔承和大吉又沒什么血緣關(guān)系。
玉竹園內(nèi),沈明剛剛打坐完,瞧見龔承從外面回來,龔承雖然有傷在身,可不務(wù)正業(yè)的事倒也沒耽誤了。
沈明道:“明知自己有傷還要出去,修行之人應(yīng)有的自律,在你身上是一點也看不見?!?p> 龔承一笑:“你沒聽說過這句話嗎——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我是把道義放在心里,不像你,把道義放嘴上。你這種沒浪過的人,浪起來根本不是人?!?p> 沈明反駁道:“我嘴上是道義,心中也是道義。我可不是偽君子?!?p> 龔承說道:“我不是說你是個偽君子。把自律和禁欲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本身就是著相了!一旦修行出了差錯,你不比誰都浪!倒不如放下執(zhí)著,順其自然。”
沈明說道:“你這都是歪理,在我面前講,我不和你計較,你莫要帶壞師弟,若有一日他們走火入魔,豈不是拜你所賜!”
龔承道:“我不用給師弟們講這些,人家活得比你瀟灑。反倒是你,哪日走火入魔,不得怪我沒勸你放下執(zhí)念,那豈不是我的罪過?”
其實龔承還真不是出去花天酒地了,他是去看高偉了。何林不在了,只有隔壁玉桃園的師兄去看過高偉,龔承覺得高偉這事,他多少也有點責(zé)任,便隔段時間就去山下看看高偉。
入夜,大師兄崔峰下山到師父勝光那里,并把龔承的傷勢情況給他的師父勝光描述了一下。
勝光對崔峰說道:“需要玄冰崖的冰蓮做藥引?!?p> 次日,崔峰把這個情況告之了弟弟沈明,龔承的內(nèi)傷已好,但是外傷不愈。
玉竹園內(nèi),沈明說道:“我再去趟玄冰崖?!?p> 站在一邊的龔承說道:“你別忘了上次我們幾個人去救得你。還是我自己去吧,我這是外傷不愈,不礙事。”
崔峰制止道:“別逞強,傷口這么深,怎么會不礙事,還是我去吧?!?p> 沈明說道:“玄冰洞洞口被堵上了,還得從你們上次救我的那個洞口進入,別爭了,我們兩個人去?!?p> 崔峰點了點頭:“也好?!?p> 說完,崔峰又對龔承說道:“你在玉竹園等著我們,我和沈明去去就回?!?p> 沈明說道:“那事不宜遲,現(xiàn)在出發(fā)?”
崔峰道:“還不行,我得從長老那把玄靈袋拿上。玄冰崖的藍色冰晶遇物即冰,普通的袋子根本裝不了,玄靈袋也是天脈的寶貝之一,就是因為這個袋子可以裝玄冰用。不是新晉弟子考核,長老還舍不得拿出來給弟子用?!?p> 沈明說道:“原來我手里還拿過一個寶貝。”
申時,崔峰從長老那拿到了玄靈袋,帶著沈明一起去了后山。
玄冰洞洞口被異獸推倒的巨石封住了,崔峰和沈明從上次的洞口進入,這一路有崔峰護著,沈明也沒有受傷,兩個人很快在洞府深處找到了一朵冰蓮。
沈明祭起九幽傘,傘將石壁石塊擊碎,崔峰一劍將冰蓮砍下,沈明擲出玄靈袋,這冰蓮不偏不倚正落在玄靈袋里。
崔峰一笑。
沈明握著玄靈袋,說道:“收工?!?p> 二人一同往洞外走去。
姜博容在玉富園端然穩(wěn)坐,眼前兩個穿著天羅宗衣服的人站在那。
姜博容道:“我都說了多少次了,下次來天脈的時候不要再穿這身衣服,生怕別人不知道,天羅宗還有余黨?!?p> 那人說道:“姜公子,我們之間可是有交易的,我們給您辦事,您給我們銀兩。天羅宗余下的人可不多了,拿足了銀兩,我們這些兄弟后半生也好有個安置?!?p> 姜博容有些不耐煩的說道:“知道,用不著你提醒我。剛剛大師兄找長老要了玄靈袋,帶著柳明去了玄冰洞。斷魂橋已毀,可他們也只能從玄冰崖那回來。如今天色已晚,你們埋伏好了,暗箭傷人,然后全身而退,要是退不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們,我那個大師兄可不是好惹的?!?p> “你要傷的是柳明對吧?!?p> 姜博容哼了一聲說道,“你們也沒本事傷我大師兄。趕緊去布置機關(guān)吧,我有的是銀子,只要你們能幫我出了這口惡氣?!?p> 那人說道:“姜公子大可放心,我們哥幾個修為不算高,但若論陣法機關(guān),那可是數(shù)得上號的,天羅宗能在天脈山隱藏的這么好,還不是我們的機關(guān)術(shù)足夠好。若不是少了宗主的護佑,你們那個大師兄和龔承也不會那么容易破了陣法攻到誅仙宮。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天色晚了,他們怎么會想到玄冰崖上被人布置了機關(guān)?!?p> 姜博容嘴角揚起得意的笑容:“那就事不宜遲,看哥幾個的手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