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媳婦總歸是要見公婆的。花朝躲了柳扶余那么久,既然見都見了,吵都吵了,便也不那么怕了。盡管該是有些排斥席首之位,但既然是柳扶余的命令,她便還是照常去了。
不出意外的,天界那些神仙見到她,依舊是尷尬,也沒什么話,這些她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只是那個人,柳扶余,也不知是因?yàn)闆]看到她來,還是因?yàn)樽蛉粘车哪羌埽谙蓪m口同幾位仙僚寒暄客套。
花朝暗自嘆了口氣。也對,自己的脾氣那么差,柳扶余又是個光環(huán)籠罩的人,是該受不了。她不禁失落起來,想起昨日吵過后麒麟開導(dǎo)她說柳扶余是個講道理有原則的神仙,讓她日后說話處事冷靜著些,她就郁悶,她昨日原本就沒想同柳扶余吵的,可看到本尊,她就是忍不住,委屈,想要找個肩膀靠靠。原本在凡間,她就是那么做的,就算再過分,柳扶余也從來信她,不過一遭脫胎換骨,為何他就不再站在她身后了?她不甘心,又有些嫉妒,嫉妒那個叫花朝的丫頭。
所以,每當(dāng)她靜下了時就想,若是能回到從前那該多好!若是二人在對的時間遇見,一切會不會就能圓滿了!
她兀自整理情緒,看其他神仙都陸續(xù)進(jìn)去了,便也跟著朝里走。
晨議中,有人提起下界之事,關(guān)于凡間做過的同一個夢,所有人都提出質(zhì)疑,問花朝是怎么回事。面對當(dāng)庭質(zhì)問,花朝直接拍案而起,“怎么,你們這是在質(zhì)疑本座的行事作風(fēng),想要教本座規(guī)矩嗎?”
眾仙揶揄不語,畢竟花朝還是做了件好事的,封賞什么的也就算了,規(guī)矩這些次要的他們的確也不好拿到臺面上來說。
九天玄女暼了眼諸仙,依舊上前,說:“席座做的是善事,功德無量,理應(yīng)加冕封賞,旁的次的我們自是不該質(zhì)疑,只是與妖邪勾結(jié),擾亂凡間秩序卻是壞了天道規(guī)矩!”
“好一個天道規(guī)矩!”花朝拍掌步入臺下,立在九天玄女的跟前問候說:“看來九天上神的功力恢復(fù)的不錯?連訓(xùn)起道理來也是一道一道的。讓本座依稀回味起被困于九天雷池的那些年,九天上神對邪魔外道還當(dāng)真是深惡痛絕,渾不手軟!”
“你……”
諸仙當(dāng)然知道花朝話中之意,所謂前面的問候不過是嘲諷九天玄女派婢女下凡壞了天道規(guī)矩自身遭到反噬之事,后者大家都聽得云里霧里,不過他們也大致聽說過花妖曾經(jīng)被困一事,花朝既然承認(rèn)自己是花妖,那她現(xiàn)在說的雷池那些年就該是指這段恩怨了!
九天玄女道:“有些事你既然肯做,為何容不得人說了!本尊自認(rèn)坦蕩,所行所為,一切都是為了天界!”
“好一個為了天界!”花朝嗤之以鼻,“看吧!你都說是為了天界,那本座又何嘗不是?”
“……”
看她吃癟,花朝越發(fā)嚴(yán)肅,“三界六道,公義行世,你雖為神明,何就高人一等?本座不掌事,任了這權(quán)當(dāng)擺設(shè)的清閑神仙倒也罷了,但歸根結(jié)底,這三界,終是我哥的!我哥的心思,我比你懂!什么與妖邪勾結(jié),這世間種類本就是一家,你也別搞特殊言論,有時候太高看自己,怕是會摔得慘烈。”
“左一個你哥右一個你哥,你也知道一切是因?yàn)槟呔?,若不是因?yàn)樗?,你以為你能站在這里同本尊叫囂!”
“九天!”柳扶余終于聽不過耳開始發(fā)言制止。
九天玄女自知失言,忍而不言?;ǔ瘏s不罷休道:“我知道你們一個個的都看不上我,讓我站在這里也是看在我哥的面子上。但那又怎樣,雷池之苦我逃過了,鴻蒙之劫我受過罰了,八荒玉凈瓶內(nèi)也是我憑本事出來的,今日能站在這里是我的造化,你以為你能攔得住真神歸位?”
說完,她再次提醒,“再不濟(jì),本座也是混沌之神!”語氣不重,卻是底氣十足。
堵得所有人無言以對。
晨議以來,難得花朝如此憤慨激昂回懟一番。散會后,她早早出了宮殿,站在外頭,卻是沒走遠(yuǎn),看到柳扶余出來,似乎是想上前有話要同他講的,但看到柳扶余正在與人談?wù)撝裁矗阌杂种?,徑自回身走了?p> “她似乎有話同你講啊!”江孟達(dá)一直都守在下界,難得上天一次,一上天就碰到如此激心動魄的一幕,心臟“突突”跳,難免受不了。
柳扶余“哦”了聲,繼續(xù)他們方才的話題,“我讓你盯著石磯的事到底怎么樣了?”
江孟達(dá)才匯報完下界災(zāi)洪安撫之事,這才回過神理了理頭緒說:“她跟血魔還是時?;煸谝黄?,但兩人也偶爾分開行動?!?p> “哦?”
江孟達(dá)繼續(xù)匯報:“就在幾天前,血魔曾偷偷去了趟平遙陰山。若不是殿下你早有防范讓我偷偷施了靈氣在那里怕是會漏掉這么重要的地方?!?p> “這個時候,他去那里做什么?”
林彥俊道:“這事怕是只有問倪馨瑤才知道?!?p> 柳扶余看他,“你是指,狐火??!”
“怕是?!绷謴┛柫鲇啵骸澳憔蛷臎]問過她是怎么沾上詛咒的?”
“大抵就是貪玩,畢竟是嬌縱慣了的神仙,只道天塌下來都有人擔(dān)著。”柳扶余說著揉揉眉心,也很是頭疼。
“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事可不是誰都會做的。她就算再糊涂好歹也當(dāng)了那么久的神仙。再說,倪君明那么寵這個妹妹,可不會由著她不管?!?p> 柳扶余聽得也是一驚,林彥俊分析得很有道理,依倪君明的性子,若是知道自己的妹妹沾上這么危險的東西,必然不可能不想辦法去除。不然,倪君明回光返照之時,倪馨瑤也不會想著刻意遮掩,顯而易見她是不想倪君明擔(dān)心的。柳扶余只怪自己一直對花朝的事不上心,這才漏掉這么重要的細(xì)節(jié)。便說:“你是說她是在天柱山之后沾上的?”
“很有可能?!绷謴┛≌f:“幾經(jīng)相處,你應(yīng)該也看出她行事大膽,有沒有可能……”
“這事到此為止!”柳扶余臉色驟冷,他知道林彥俊要說什么,哪怕僅僅只是假想,他也不愿去往這方面想。神仙可以有過錯,但有些禁忌是絕對不能去犯的,比如仙吃魔,他想想都覺得驚駭世俗,這是天界的鐵桿律令,違者會永世踢出仙籍,更有甚者會直接押送誅仙臺,自此永歸混沌。
他相信這世間也不會有人會自甘墮落。提醒他們:“好歹她是上古仙神,倪君明的親妹,有些事我還是信的過她的!”
鬼見愁也趕忙附和:“對對對,好歹也是從八荒玉凈瓶那個吃人的地方跑出來的,怎么可能!”
眾人想想也覺得是,這才未敢多言。
打發(fā)走三位仙將,柳扶余就朝著瑤池天宮的方向來了。
“倪馨瑤!”
花朝回頭,不可思議地看著御劍過來的柳扶余。“帝?。∧阍趺础?p> 柳扶余單槍直入:“你不是有話要同我說嗎?”
花朝低頭愣愣看他:“你知道?所以才特意……”
“嗯。正好也有事問你。”
花朝低著頭,小聲道:“最近發(fā)生了很多事,我很抱歉!”
“就為這?”
“方才大殿上也沒給你面子,我很抱歉!還有毀壞你蓮池的事,雖然你一直都沒說什么,但我,還是想跟你說聲對不起!”
“就為這些小事就耿耿于懷不安心?”見花朝抿唇不語又略顯吃驚的神情,柳扶余說:“方才大殿上你說得很對!與你哥哥很像!”
花朝抬頭,愣愣看著柳扶余。
柳扶余,不光覺得自己毀壞他數(shù)十年心血認(rèn)真培育的蓮池是小事,還覺得自己像倪君明!他這是在……認(rèn)可她!
“但是太不留情面了!你哥在時,還是很給九天面子的!是在生她的氣?”
花朝點(diǎn)頭。當(dāng)初若不是九天玄女插手,她不至于后來吃那么多苦頭,也不至于……
可能自己會等到眼前的人,不會體會到人間疾苦!
“從沒聽你說過以前的事,若是講開了,誤會許就解了!天柱山那次,你是不是也在?”
花朝點(diǎn)頭,一想起那日倪君明在她眼前消失,她就忍不住落淚,但她依舊強(qiáng)忍著,嗚咽道:“我哥……我哥……是被闊閻……那日,他讓我去找你,可是,我沒用!我沒用……”
“這事不怪你!”
看著淚眼汪汪的花朝,柳扶余本能地想伸出手安慰,但還是忍住了。循循善誘道:“你能跟我說說詛咒的事嗎?一直以來都沒有問你怎么回事?我記得若水那次,你沒有……”
“你走吧!”
觸及敏感話題,花朝臉色突變,直接打斷他,“東西長在我身上,就不勞帝俊費(fèi)心了!”
“你為何就是這么犟!這東西可不是好玩的,若不盡早除掉,總有一天會害死你!”
“我知道!可我需要這股力量!”
“你……”柳扶余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個神仙,竟然會說自己希望隨時可能吃掉自己的暗黑力量!
見柳扶余面上驚駭,花朝反問他:“難道不是嘛?你看,若是沒有這股力量,下界的災(zāi)洪又怎么能這般輕易解決?你也知道,那些水并不是地表的水,它們混雜著魔界和冥域的怨氣,若不及時收回,遲早會引發(fā)瘟疫,到時后果更不堪設(shè)想。你也知道,如此龐大的工程,若是光靠鏡心魔的鏡子跟血魔的銅血鏡的話,終究還是不夠徹底,關(guān)鍵時候,還是得我出手。雖然我并沒有那么偉大,但那是我哥的人間?。∥蚁胧刂 ?p> “我不想聽你的豐功偉績。我就跟你談詛咒,你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嗎?”
“欲念!激發(fā)承載者的欲念!”
“你知道就好!欲念可大可小,它可能毀天滅地!”
花朝哼道:“是你覺得我的欲念可毀天滅地,還是我這個人就會?你為何……算了!”
在他心中,自己終究不是那人間率真直性的花朝,她是花妖,是倪馨瑤,所以,他不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