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燈管的光刺著我的眼,金屬的柜子密集整齊的列著,白墻的漆面有些許被抖摟而下,混凝土的深灰露了出來。
深吸一口氣,濕潤而又溫熱的空氣流入我的肺中,一種莫名的重量壓在我的胸脯,而當我妄想再去渴求呼吸時,我卻是想窒息逝去。
但我不能……我還有一個家,我還有妻兒和爸媽。還有著孩子的學費,每天要吃的大米與饃饃。還有房子的貸款……還有……還有……還有多少?
我閉上眼,嘆口氣。
“該回家了……”
我不急不慢的嘀咕,而后脫下身上的衣服,換回便服。
我伸手從柜中去拿手機,指尖卻不注意觸到手機屏幕,屏幕自動亮了起來。
它給我推送了個信息:
“上善若水,古之水字。”
那是一個水字的古漢字,形如“川”,但我只是將其劃去,并不關心。
我低頭去看時間,眼前卻如同是起了霧一樣,一片模糊,而后我閉上眼,再睜開,才看見時間。
“十一點多了……走快點吧?!?p> 我把手機揣入褲兜,再一次閉上眼,將肺中的空氣吐出。
而我閉眼時,卻能清晰的聽見滴滴水珠落下的聲音……
或許是某一處墻上滲下了水吧?那又如何呢?
我累了,我想回家。
關上柜門,我再次嘆了口氣,走向大門……
我緩緩的走著,腦中卻總不自覺的想著那落下的水聲。是哪處墻體的水管漏了?還是樓上滲下來的?樓上又怎么會有水能滲?
我如此想著,很快便到了,于是擰開門把走出了大門外。
門外下著雨,淅淅瀝瀝,雨水落在地上,形成了攤攤水洼。
“下雨了?哎……”
我邁開腿,想跑去車棚,但當我剛邁開腿,一種撕裂肌肉的酸痛卻如洪流涌出。
沒辦法,我也僅能是走了。
向外踏出一步,顆顆雨滴擊打在我的額頭上,而后又從我的臉頰邊劃去,流入我的衣中。
我腦中卻引起了一種可怕的念頭:
“倘若我因此發(fā)燒了,之后幾天上不了工的話……
不……不!那么這個月的獎金就沒了,那么這個月孩子補習的錢……錢……沒了!”
我快走起來,卻不是為了自己的健康,而是為了用我這微薄的薪水支起一個家。
一個我的家……那本應該是我的避風港,不是嗎?
但為了孩子的未來,我需要錢……為了自己與妻子的以后,我需要錢……一切似乎都需要錢……
我還是個活人嗎?這和死了又有何異呢?
但空中的雨仍是下著,落在我的臉頰、我的眼中……
而雨也讓我逐漸清醒,讓我從那種活著的死中逃離,讓我不自禁的開始想著一個問題。
“古代的水字啊……上次他問我的語文題是不是這個?好像是吧。明明都二年級了,還不會做,這之后的學習咋辦啊……哎……”
再一次嘆氣……
而后我止不住的想,想我兒子的前途,如若他長大也如我一樣,為著吃而發(fā)愁,圍著錢而旋轉,那會是過著怎樣的苦日子。
現(xiàn)在的日子已經(jīng)夠苦了,過去是、未來也是,無論是我的還是他的。
“真的希望他能讓他老婆兒子過個好日子,不像現(xiàn)在?,F(xiàn)在啊……”
我苦笑著,眼珠中的雨滴順著鼻梁滑落,如淚水一般,漸漸落下,落入地上,與那些積水混為一體。
我仍揮之不去那水……于是乎,古時候的水到底是什么?
“當時我怎么給他講的?哦!對……對……水是一種精神,一種不卑不亢、順其自然的精神……真荒謬,水怎么能是這種東西?!?p> 我淡淡的笑了,寧使空中有著烏云,寧使沒有絢麗的陽光。
空中的水時而相撞,結為一體,又時而分離,相互離去,水是什么……傾盆的水珠不對我言語。
在我旁邊,有著一處地方,用禁閉的鐵門與他人隔離著,那是我們的操場。
以人的健康為名所建的地方,卻又將人隔離出去。為的又是什么呢?
空中的水落著,它們落到廠區(qū)中的操場,落到那里水泥的地面上,但是人呢?
為何不放縱一下自己呢?這世界是如此的悲苦,不是嗎?
我轉頭看向緊閉的鐵門。
“一種順其自然的精神嗎……今天晚點回去吧。”
我這樣說著,走向那座緊閉的鐵門,攀上一邊的墻,翻了過去……
不知道什么時候,風吹了起來,帶著空中的水。
它們像是有了神靈一樣舞動了起來,先是輕柔的、緩緩的,而后愈加的放肆、愈加的猛烈!
風!呼嘯吧!伴著空中的水,讓我大聲的問你,水是什么!
我的身體感覺到了寒冷,我體內的一切溶液都快要凝結。水在對我低語:
“跑起來吧!忘掉如今的悲傷!”
我邁起了步子,撕裂般的疼痛像是對我說著它對于一切的妥協(xié),但我不能再屈服了!
我在操場上疾沖著,水滴無法阻擋我!
從古至今,多少人喜好水的一切!他們給予了水的形、給予了水的意、給予了水的道德,但是水的一種濃郁的情呢?
我濺起雨落的水洼,飛濺的不僅是如今,是今在、昔在、以后永在的情!
水是什么?水是萬物的本源!一種給予了它物形體的東西。
水是什么?水是一種情!一種古往今來人們對于一切感慨的感情。
水過去是這樣,現(xiàn)在也是這樣,未來也是……
空中的雨滴逐漸稀落,烏云逐漸的去了,而被遮蔽的夜空回來了。
綺麗的星河繁星點點,多么奪目絢麗……
可我卻再一次昏昏沉沉,雨離去了,我還在。我穿著濕透的衣服,衣角還落著滴滴水珠。
雨停了,或許在我心中的“水”字永遠的停了。
我不再跑了,一種向著死的生回來了。我再一次對著自己說:
“天晚了,該回去了……”
那時,我耳旁的粒粒水滴聲也逐漸消去。
或許,在那白灰墻上從未滲水,而只是我自己的情在不斷滲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