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學(xué)下午三點才考,吃完陽春面后,余小偉領(lǐng)著田敏去買紅糖。
不能吃冰的,意思很明顯了,田敏需要紅糖補補。
不過田敏很驚訝余小偉的理解能力,自己可沒什么,他居然秒懂。
看來他生物課水平也不低。
“偉哥!”
在煤炭廠外面,卓長青像是嗅到了味道,居然找了過來。
他提著的黑色方便袋上,結(jié)了一層小水珠子。
不用想,肯定是冰棍了。
“小偉,我去考場了?!?p> 看到卓長青,田敏轉(zhuǎn)提著紅糖,轉(zhuǎn)身就跑。
這個人討厭死了,不要臉。
父親昨天還說,如果考不上大學(xué),就要嫁給這個人。
余小偉望著他的背影喊道:“你跑慢點兒,卓長青又不吃人?!?p> 卓長青叼著煙說:“跟她廢什么話,我爸說你考試辛苦,讓我給你弄了點兒啤酒?!?p> 就著馬路牙子坐下,卓長青打開方便袋。
四只啤酒。
一只燒雞。
扯了個雞腿遞給余小偉:“我爸對你可真好,這待遇,連我都羨慕?!?p> 就這點東西,卓長青的父親起碼花了半個月的工資。
啤酒是大別山不值錢,燒雞可就厲害了。
鎮(zhèn)上最有名的叫花雞,二十塊一只。
余小偉開了一瓶啤酒,挨著他坐下:“謝了兄弟,什么也別說,我先干為敬?!?p> 說完,余小偉仰頭吹了一瓶。
早上考場門口的事,余小偉很感激他,但又不知道怎么表達(dá),全在酒里了。
“你慢點兒造,我現(xiàn)在可沒錢讓你盡興?!?p> 瞧見余小偉手里的空瓶子,卓長青心痛不已。
高考已經(jīng)開始了。
畢業(yè)即代表失業(yè)。
嚴(yán)格來說,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學(xué)生,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結(jié)束了。
自力更生的時代即將來臨。
可習(xí)慣了游手好閑,他又能干什么呢?
做生意腦子不夠,賣力氣又吃不了那種苦,父親真要是不管他,他只能遠(yuǎn)走他鄉(xiāng)。
余小偉也意識到這個問題,提著酒瓶道:“不要急,下半年,跟我去大學(xué),我做教授,你開店,包你一年一套房,兩年娶婆娘,三年開上面包車。”
“算了,我吹不過你?!?p> 卓長青望著余小偉發(fā)笑,不過他的笑容很純真,沒有絲毫鄙視或者不屑:“喝酒吧!”
“干杯?!?p> 下午還要考試,余小偉沒有豪飲,而是抿嘴嘗著并不怎么冰凍的啤酒。
味道有些苦澀,但汽水含量充足,每膈一聲氣,人也跟著清涼不少。
那個時代的夏天,有根冰棍吃就是享受。
而他們卻像江湖俠客一樣,喝著冰鎮(zhèn)啤酒,吃著叫花雞。
聊著雞毛蒜皮的,自以為是的大事。
可青春就該這樣狂野,這樣不羈!
不到半個小時,幾只啤酒喝完,燒雞也只剩一地碎骨。
卓長青自覺得十分盡興,仰面躺在馬路上,兩手枕著腦袋說:“如果時間能停止就好了,那樣我們就永遠(yuǎn)是兄弟。”
余小偉道:“老卓,外面熱,你還是回家睡吧,我要去考試了?!?p> 卓長青滿臉疑惑說:“真不明白,你為什么這么執(zhí)著?!?p> 三年高中,兩人沒有一天不是黏在一起。
用老師的話來說,那就是公不離婆,秤不離砣,臭味相投。
一個倒數(shù)第一。
另一個倒數(shù)第二。
有必要考試嗎?
“算了,我還是回去吧。”
卓長青本來想勸余小偉去游泳,想了想還是哼著小曲走了。
“小偉?!?p> 余小偉剛想去考場,背后卻傳來了老媽的聲音。
他有些吃驚,眼下正是農(nóng)忙時節(jié),供銷社的生意火熱,老媽居然鎖門來看自己?
王淑芳笑著走過來,將兩個點了紅心的雞蛋塞給余小偉。
拍著他的肩膀說:“今天你小舅舅結(jié)婚,下午考完了,過來一起熱鬧熱鬧?!?p> 原來是路過這里,并非是特意來看往自己。
余小偉走進(jìn)樹蔭,笑著說:“嘿嘿,老媽,舅母漂亮嗎?”
“那還用說!”王淑芳也笑了,伸手戳了兒子一下:“小小年紀(jì)問這些干什么,你考試怎么樣了?”
余小偉搖頭:“不太理想?!?p> 終于還是問起了考試,余小偉心里稍有壓力。
這幾年一直調(diào)皮搗蛋,事情鬧大了,家里貼了不少錢擦屁股。
學(xué)習(xí)成績也爛,左鄰右舍說到他,無一不是搖頭,這孩子,這輩子也就這樣,完犢子了。
以后絕不能這樣不懂事了。
余小偉暗暗發(fā)誓,看著老媽,他像做錯事的孩子,低下了頭。
“沒關(guān)系,不要有心理負(fù)擔(dān),盡力去考就好了?!?p> 王淑芳開朗一笑。
成績?nèi)绾?,能否考上大學(xué)不重要。
重要的是身體健康,一家人和睦。
活了小半生,王淑芳倒也看得開,奢望不到的,又何必要強求呢?
順其自然不是更好。
“小舅還等著我去招呼客人,我走了。”
摸了五毛錢給余小偉,王淑芳便走了。
心里沒有壓力,余小偉一身輕松來到考場。
考試時間還沒到,校門不開。
很多考生蹲在圍墻下的花壇上,有的看書,有的在做題。
人群里,有個女生在東張西望。
余小偉一眼認(rèn)出那是田敏,笑著走過去。
田敏捂著鼻子看他,一臉嫌棄道:“馬上要考試,你喝酒了?”
余小偉沒有否認(rèn),點了點頭。
田敏板著臉:“你瘋了嗎,下午可是要考數(shù)學(xué)?!?p> 余小偉眼神古怪,她又沒喝酒,緊張什么呢?
難道是關(guān)心自己?
揚起一抹笑道:“你明明很關(guān)心我,還死不承認(rèn)?!?p> “你想多了?!碧锩舭琢怂谎郏骸拔抑皇窍胪炀纫幌旅酝旧倌?,你要是想好,以后就離卓長青遠(yuǎn)點兒,他沒好下場的?!?p> 卓長青年少無知,行為過于放浪形骸罷了,又不是殺人放火。
干嘛要詛咒別人呢?
余小偉不以為然,搖頭否認(rèn)了田敏的看法。
事實上,田敏看人的眼光非常準(zhǔn)。
卓長青的下場的確很慘,不過這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
見余小偉沒有反駁自己,田敏以為他知錯了。
一屁股坐在花壇上說:“下午我和你同一個考場,你要是再敢提前交卷,我以后就不理你,哼?!?p> 余小偉真有些怕她不理自己。
不然兩個月的暑假干什么呢,總不能天天和卓長青日出日落,沒羞沒臊吧!
余小偉微微一笑,給了田敏一個堅定的眼神:“好,聽你的,不提前交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