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shí)已是深夜,為方便行事,孫無忌換了一身黑衣裝束,便從后門竄了出去。
兒時(shí)記憶還在腦海,因此對宋府路線很是熟絡(luò),不久便到了宋府院墻之下。只見他稍一彎腿,便如彈簧一般躍上高墻,身輕如燕般,只一瞬間便悄然落入院內(nèi)。
進(jìn)入之后,貼著花園連廊迅速游走,很快便來到宋知云閨房門外。他對這里再也熟悉不過,一時(shí)之間,竟有些感傷。
剛到門外,隱藏于窗臺之下,便聽見房內(nèi)傳來一個清脆動聽的女子聲音。只聽她帶著咳嗽說道:“若蘭,莫要給我送藥來了,我不喝!”
那個叫做若蘭的帶著哭腔低聲懇求道:“小姐,老爺一再吩咐蘭兒須服侍小姐喝藥。您不喝藥,蘭兒受罰不要緊,只是您這病不喝藥又怎能好轉(zhuǎn)呢?”
原來那蘭兒是個丫鬟,心地倒是不錯。
那么頭一個說話的,便是那宋家小姐宋知云了。
孫無忌伸手捅破窗紙,往里看去,只見床榻之上臥著一個嬌柔動魂的美人,眉目清秀,雖在臥病之中,仍透著一股迷人氣質(zhì)。
那站在她身邊捧著湯藥,背著他的,便是那丫鬟蘭兒。
又聽那宋知云有氣無力地抬起了手,說道:“蘭兒莫急,我……我喝便是了。”
原來那宋知云仍和兒時(shí)那樣純良。
孫無忌正有些錯愕,突然聞到那股濃濃的藥味,皺起了眉頭,心道:“也不知哪個大夫開的藥方,文不對題!服用對身體更是有害無益!”
想到這里,便從花叢之中取來一點(diǎn)泥巴,捏成一小團(tuán),拿在手里,正要射出,又猶豫了:“這是仇人之女!我是來報(bào)仇的,救她做什么?”
又把手放下了。
眼看那蘭兒就要將那碗湯藥遞過去,宋知云伸出的手突然放了下來,望著蘭兒苦笑道:“我四肢無力,恐怕連碗都拿不動了!”
蘭兒又帶著哭腔連忙說道:
“小姐,不礙事!您坐著別動,蘭兒喂您!您一定會好起來的!”
宋知云搖頭嘆息道:
“你勿要哄我,恐怕我這病是永遠(yuǎn)不會好的了??上Р荒茉僖娝幻媪??!?p> 蘭兒捧著碗坐在床沿,呆呆問道:
“小姐,您說的那人,是您常常心中惦記的孫公子嗎?”
宋知云臉上有些羞澀,輕輕點(diǎn)頭,幽幽說道:“蘭兒,當(dāng)年是我爹爹對不起他,只怕他早已對我也懷恨在心。我現(xiàn)在即便見他,他也不肯原諒我了?!?p> 那碗湯藥正冒著熱氣,蘭兒怕燙著小姐,一邊吹藥攪拌,一邊好心勸道:“小姐,孫公子只是尋常人家子弟,您是富貴門戶小姐,怎么配得上您?再說老爺也不會答應(yīng)呀!”
宋知云搖頭嘆息道:
“蘭兒,你不知道,孫公子與我青梅竹馬,自幼便相識。自他走后,我便一直念念不忘!在這世上,除了他,我再沒有中意過別的男子?!?p> 說到這里,小臉微紅。
孫無忌一字一句聽得清清楚楚,心里更是驚奇納悶:她說的孫公子,是我?
又聽蘭兒嘆氣道:
“可是小姐,孫公子失蹤多年,恐怕……恐怕還在不在這人世間也難說,您就不要記掛在心了好嗎?心情郁郁,您的病又怎么會好呢?”
說到這里,便捧著湯藥,準(zhǔn)備遞到宋知云口邊,準(zhǔn)備喂她。
孫無忌來不及多想,突然將手中小泥團(tuán)透過窗紙往里邊射出,蘭兒手中的藥碗瞬間“嘭”的一聲爆裂,濺了宋知云和蘭兒一身。
小泥團(tuán)一擊中藥碗便散開,消失得無形無蹤。
“哎呀!小姐,您沒事吧?”蘭兒驚驚慌慌地喊道,“這……這碗怎么碎了?”慌忙站起,尋來毛巾幫宋知云拭擦干凈,又著急忙慌收拾藥渣殘碗。
宋知云也不氣惱,卻好心安慰道:“蘭兒別急,小心別把手割了!”
孫無忌站在窗外看到這一幕,心里暗暗嘆息道:“如此狠毒的父親,卻養(yǎng)了這么個善良的女兒,可不叫人奇怪嗎?”
就在這時(shí),身后突然傳來一陣緊急腳步聲,孫無忌正要躲避,卻被一只手拉住,正要反抗,只聽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說道:“別叫!隨我來!”
孫無忌身子一顫,內(nèi)心狂喜,眼前這人竟然是姑姑翠英!
翠英再不說話,拉著他便躲到花叢中。
剛到花叢,便見宋敬寧走進(jìn)了臥室。
孫無忌看著翠英,只見她發(fā)鬢斑白,臉上已布滿皺紋,垂垂老矣,忍不住淚光閃爍,壓低聲音輕輕叫道:“是……是您?”
翠英也正打量著孫無忌。
這么多年過去,孫無忌早已換了容貌,哪里還記得?
又哪里能聯(lián)想在一起?
見他眼眶濕潤,還以為他受了委屈,輕聲安慰道:“公子!你也受了宋家欺壓?此處不可久留,你孤家寡人,斗他們不過,還是離去吧!”
孫無忌正要告知她自己的身份,突然想到:若是此時(shí)告知,豈不把姑姑也連累,還讓她為我擔(dān)心?這么一想,馬上打消了相認(rèn)的念頭,晚些時(shí)候也不遲。
于是低聲說道:“感激不盡!確實(shí)!我娘曾受他宋家陷害,至今大仇未報(bào)!”
說到仇恨,咬牙切齒。
翠英搖頭嘆氣道:“我何嘗不是?”
只說這句,便不說了,心中彷佛有訴說不盡的心事。
孫無忌知她心中苦悶。
翠英姑姑也算他半個娘親,自他還是個嗷嗷待哺的嬰兒那時(shí)開始,她便給予他無微不至的照顧,還教他讀書認(rèn)字,真是比親娘還親。
料想孫三娘慘遭誣陷被判入獄一事對她打擊極大,雖然一直留在宋府,但無時(shí)無刻不在想著找尋真相,替孫三娘洗冤尋回公道。
孫無忌正想說句話,翠英突然柔聲說道:“孩子!我得走了!看你不像壞人,速速離去吧!免得遭受皮肉之苦!”這句話剛說完,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孫無忌自然不去追她。
還是等過些時(shí)候吧!
翠英姑姑剛走,孫無忌又悄悄來到窗臺之下,從窗紙中小孔看去,只見宋敬寧正在呵斥蘭兒,蘭兒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在地上磕頭認(rèn)錯。
料想是因把湯藥打翻的事遭到責(zé)罵,孫無忌頓時(shí)有些過意不去。
這么一看,宋敬寧也蒼老了不少,但依然一副威嚴(yán)冷漠的樣子,看得孫無忌直咬牙,恨不得馬上闖入,將他就地正法。但他不能!當(dāng)年的事情,還需查個水落石出!
宋敬寧罵完蘭兒之后,走到宋知云床前坐了下來,一張冷面孔突然變得慈祥,只聽他嘆了一聲,開口說道:“云兒,你娘走得早,怪爹沒能照顧好你!是爹沒用!”
宋知云拉住父親的手說道:“爹,不怪您!是女兒自己的事。您千萬不要自責(zé)!”
宋敬寧微微一笑,安慰道:“好好休養(yǎng)吧,會好的!爹已經(jīng)到處在找名醫(yī)了!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你的病,也會很快就好的!”
說完就站起要走。
宋知云突然輕輕叫道:“爹!”
宋敬寧轉(zhuǎn)過身:“嗯?”
宋知云猶豫了一下,終于開口說道:“爹,孫三娘的事,您……”
宋敬寧一聽“孫三娘”這三個字,頓時(shí)身子一顫,孫無忌清清楚楚地聽到他厲聲喝道:“云兒,你給我閉嘴!以后不許你再提他們!”
宋知云雖然柔弱,但仍倔強(qiáng)地喊道:“爹!您總該有個說法!這對孫三娘和無忌哥不公道!”剛喊出這句話就劇烈咳嗽,一口鮮血從口中吐出,身子往后倒去。
蘭兒一看,嚇得連忙跑到床邊扶著她,拿出手帕給她拭擦,又給她輕輕拍背。
“小姐,您別激動!”
宋敬寧原在氣頭上,見女兒如此,也慌了神,連忙叫道:“翠英!翠英!”
話音剛落,孫無忌連忙藏回花叢之中,不過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位置。
果然,翠英聽老爺傳喚,馬上從外間沿著走廊奔了過來。奔來之時(shí)特意往花叢中看了一眼,見孫無忌已離開,頓時(shí)安心,進(jìn)了小姐的臥室。
翠英姑姑剛進(jìn)去,孫無忌又鉆了出來,趴在窗邊看。
只聽宋敬寧著急說道:“快看看!”
翠英與孫三娘一樣,都是宋府的醫(yī)師,只見她連忙坐下,伸出手來替宋知云把脈。
半晌之后,脆骨才抬起頭,緩緩說道:“氣血攻心!萬萬不可再激動浮躁!”又問蘭兒道:“湯藥可曾按時(shí)服用?”
蘭兒點(diǎn)頭應(yīng)道:
“按時(shí)服用。只今天夜里這次,湯藥打?yàn)⒃诘兀栽谥匦掳局?!?p> 翠英站起,對宋敬寧恭恭敬敬地說道:“老爺!小姐并無大礙!每日按時(shí)吃藥便可!另外……”說到這里,便住口不說了。
宋敬寧接口說道:
“你的意思是讓我不要打擾她休息?”
翠英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
“是。小姐體弱,需要靜養(yǎng)!望老爺見諒!”
宋敬寧嘆了口氣,說道:
“那好,我走了!你好生照看著點(diǎn)兒!出了差錯,唯你是問!”
說完就拂袖而去。
宋敬寧走后,翠英對蘭兒說道:“看好小姐,絕不可外出吹風(fēng)受涼!湯藥每日每時(shí)按時(shí)服用。你若是做不到,我找你的事兒!”
蘭兒趕緊點(diǎn)頭應(yīng)道:“是!”
翠英說完,也準(zhǔn)備離去。
宋知云突然輕輕叫了聲:“姑姑!”
孫無忌一聽,頓時(shí)心情激蕩。
他知道宋知云私下喊翠英為姑姑,那全是因?yàn)樽约?。兒時(shí)宋知云一直粘著孫無忌,這些全被翠英看在眼里,還經(jīng)常拿他們開玩笑。見孫無忌喊她姑姑,宋知云也要跟著喊。
這個習(xí)慣到現(xiàn)在竟然沒變。
只見翠英轉(zhuǎn)過身去,見她有話單獨(dú)要對自己說,便支開蘭兒道:“你去藥房把湯藥取來!”
蘭兒便去了。
翠英這才坐在她身邊,拉起她的手柔聲說道:“姑姑知道你想問什么,不礙事!姑姑可以告訴你。情況好一些的話,還有一兩年命……”
宋知云臉色慘淡,幽幽問道:“情況不好呢?”
翠英沉默了一下,搖頭說道:“不好說!你還是安心養(yǎng)息吧!”
宋知云怔怔掉下淚來,說道:
“姑姑,您說我還能見到無忌哥哥嗎?我……我會不會到死都見不到他一面……”
翠英心里有些感傷,但強(qiáng)忍住了,微微笑道:“傻丫頭,你無忌哥哥一定會回來看你的!姑姑說話很靈光,說了會來,他便一定會來!”
宋知云眼中散發(fā)出喜悅的光芒,說道:“真的嗎?姑姑?他真愿意回來看我?”
翠英安慰道:
“一定會的!好了!不要胡思亂想,吃過藥就安心休息!”
這時(shí)候蘭兒已經(jīng)捧著湯藥過來。
翠英一看,便站起說道:“服侍小姐吃藥!我走了!”
便離開了臥室。
蘭兒又要服侍宋知云喝藥,這時(shí)候?qū)O無忌已經(jīng)聞出那藥怪異,不由得眉頭一皺,手中一個小泥團(tuán)急射而出。這次卻是擊中了蘭兒的穴道。
蘭兒被點(diǎn)中定身穴,頓時(shí)一動也不能動,也不能開口說話了。
宋知云看出情況有異,正想呼救,已被孫無忌捂住嘴巴,叫不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