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不是第一次重逢(5)

　　清晨，深秋的的農(nóng)村已經(jīng)被輕霜點綴。走出房間，這是一個農(nóng)家樂的地方，周圍都還是農(nóng)田。由于昨天來得晚，都沒看清楚環(huán)境就直接喝酒去了，現(xiàn)在才有時間熟悉一下。這么一個清涼的天氣，雖然還是有些頭疼，但新鮮空氣讓宿醉減輕了不少。城市的鋼筋水泥總是讓人焦躁不安，而泥土、腐葉、干枝等等味道混合后就是人體的天然愈合劑?；叵胍幌伦蛱焱砩系慕?jīng)歷，今天暗自下決心要像一個正常人一樣去該干啥干啥。

　　吃過早飯，各自分組活動，我開著車主動邀請?zhí)铺m芝一起，她拉著關(guān)系最好的米蘭一起上了車。在路上，我為了打破尷尬，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你現(xiàn)在到底做什么呢？昨天你只是說在國企工作”?！芭?，我在并州，工作就是在省里面一個國企當個小職員，單位效益不好，瞎混著?！碧铺m芝的回答不冷不熱，有種剛剛好的克制?！霸趪笫桥囊粋€很好的選擇，家里有一個人瞎折騰，一個人負責穩(wěn)定。通常是男的負責折騰，女的做定海神針。”我也很中規(guī)中矩的說著話?！拔覀兙瓦@樣普普通通的過日子，沒那么多野心，不像你在外面做的這么成功。”能得到這么一個非?？吞椎目隙ǎ移鋵嵰呀?jīng)很開心?！澳母陌?，我離成功還差著十萬八千里，用周潤發(fā)的廣告詞回答你‘成功？我才剛上路哦’”。我甚至為自己還能這么開個小玩笑而微微有些得意。

　　“你看咱們這么多同學(xué)，大部分變化很大啊，少數(shù)幾個還保持老樣子沒變化。你也沒怎么變化?！边@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恭維話。我完全忽略了和她同在后排的另外一位同學(xué)米蘭，她的變化非常大，如果不是自我介紹估計沒幾個同學(xué)能認出來。這句話又無形中開罪了她，一路上一言不發(fā)?？h城很小，不到十分鐘就到達同學(xué)家。這個縣城有多?。咳绻怀隹h城，出租車不打表5塊錢隨便去。

　　在同學(xué)家，十來個人天南地北的海聊，時不時的拿當年的糗事互相開玩笑，講一些只有同班同學(xué)才能懂的內(nèi)涵段子。我內(nèi)心很緊張，怕講到自己，唐蘭芝也同樣不是很自在。后來才明白不必太緊張，因為都是拿在場的人和不在場的另外一個人開玩笑，不太好拿同時在場的緋聞雙方開玩笑，免得氣氛過度尷尬，同學(xué)之間還是有基本的默契。這種讓人很熟悉而又無害的群聊，好好的珍惜吧，因為除了同學(xué)和戰(zhàn)友關(guān)系，基本上沒有其他機會能夠擁有。

　　雖然昨天已經(jīng)暗下決心要臉皮厚一些，但是除了車上簡單的對話，再也沒有機會過多的交流。我不知道多少人再重新面對初戀女孩子的時候，能夠真的放下。就像昨天晚上，她和別人合唱《漂洋過海的來看你》，“為了這次相聚，我連見面時的呼吸，都曾反復(fù)練習(xí)，言語從來沒能將我的情意表達千萬分之一”，這些歌詞入木三分的刻畫了思戀至深導(dǎo)致見面之前的緊張，我甚至有些慶幸是醉酒了聽到的，要不然實在難以想象聽她唱起這些歌詞的時候我的是什么感受。我其實更喜歡另外一句的畫面感，“陌生的城市啊，熟悉的角落里”。你想過為什么在陌生的城市里會有一個熟悉的角落嗎？那是因為兩地分開的戀人，在那個沒有互聯(lián)網(wǎng)的年代只能通過書信、電話聯(lián)系，話筒里信紙上絮絮叨叨的互訴衷腸，互相描述自己生活的點點滴滴，所以才有了在一個從未去過的城市里，因為有個他，有了一個無比熟悉的角落。這個角落會有一棵樹，會有一個小賣部，會有嬉戲孩童，會有街角的咖啡店，會有一只流浪貓，會有一位經(jīng)常曬太陽的老人家。。。

　　早些年，還是我高考前復(fù)讀的時候，因為她給我的一封信，介紹她的大學(xué)生活，給我描述了迎春花。和我說：

　　“對了，我們學(xué)校的迎春花開了滿滿一校園，黃黃的，纖細纖細的，真是燦漫，在我們的宿舍還可以聽到蛙聲呢！

　　你一定要走好！??！”

　　這就是1997年4月的我們。我當年不知道燦漫是什么意思，猜測估計是燦爛浪漫的意思。也能理解走好加三個感嘆號所包含的囑托。當年我無法預(yù)知后來發(fā)生的事情，只是對我從未見過的迎春花產(chǎn)生了無限好奇和向往。我也去查過一些書上的圖片，但是都不是很清楚，從電視上偶爾閃過的畫面中，只要出現(xiàn)類似迎春花的鏡頭，我為了重新看到那個畫面，能而一秒鐘都不移開視線，經(jīng)常準時蹲守電視連看幾集，但幾乎都是再也找不到那樣的畫面，失望而歸。

　　一直到了我到北平上學(xué)，還未來得及品味看到迎春花的喜悅，就收到了她和項三水的署名信，這是個不能回憶的往事。從此以后，迎春花對我來說，成了一種很特別的存在，非常非常特別。

　　我專門查了一下迎春花的花語，是這么寫的：“1、相愛到永遠：迎春花有著愛情永恒的含義，可以將其送給喜歡的女孩子。2、頑強：迎春花的耐寒性較強，它可以在溫度較低的早春時節(jié)開花，給人一種艱苦頑強的含義。3、懷念：迎春花有想念的含義，可以用它紀念逝去之人?！钡谝粋€寓意我不知道是不是她當年給我介紹迎春花的用意，如果是，真抱歉，當年我也不懂，不只是不懂迎春花的花語，是還不知道有花語這個學(xué)問。第二個寓意暗暗預(yù)言了今后的感情經(jīng)歷，苦難頑強，卻未有結(jié)果。第三個寓意用來懷念祭奠這份情感很恰當。這一切難道冥冥之中早有定數(shù)？

　　我是一個極其堅定地無神論者，我的觀點一貫是即使上帝站在我的面前，我都會去證明這是我的幻像。唯有這段情感經(jīng)歷，讓我之后很多年都懷疑我曾經(jīng)堅信不疑的世界。以至于我第一次讀王陽明，看到“汝未來看此花時，汝花于汝心同歸于寂，汝來看此花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汝心之外”這段話，我直接就曲解了意思，費了好一陣功夫才扳過來錯誤。從迎春花到王陽明，這是一段非常曲折的心路，其中酸苦只有自知。感情這件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所有感同身受最多只是同病相憐。

　　時間是一塊能磨平一切的磨刀石。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之一，其實是自己以為失去了會生無可戀，但是過去幾年就會發(fā)現(xiàn)世上除了生死沒什么真正重要的事。在生存面前，感情是個屁，當你認識到了這一點時候，就會證明你已經(jīng)沒有轟轟烈烈愛一場的能力。愛需要勇氣，也是一種能力，可惜隨著社會發(fā)展，擁有這種能力的人越來越少。

　　寫到這里，突然有些痛恨信息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