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在這段時辰去過的人,都要叫過來?!彼尉罢盐P下顎,一雙極好看的眼睛落在不遠處垂頭的下人之中,神情思索,可別人也瞧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李清舒卻還在想這魯管家先前說的那些話,第一次開始擔憂別人的處境。
魯管家慣是個見風使舵的人,知道自己家老爺都不愿真的得罪這位世子大人,他便更不敢得罪了,立馬遣自己身邊的狗腿子去把當日去過魏云枝閨閣的人都叫到了此處。
李清舒想到當日兇手定然用了極大的力氣才能,先和夏學洪說了自己心中的猜想,當日兇手既然是通過背靠背的方式勒死了魏姑娘定然是有一定力氣的人,而手上指腹和掌心應該都會有一定的損傷,只要查看所來之人的掌心,也能縮小范圍。
怕只怕,兇手避開府上所有耳目,悄無聲息的進入魏小姐閨閣之中,都無人察覺。
她和夏學洪找到頭緒便認認真真的尋起人來,這件事現(xiàn)在這樣的情況下,找人何其容易?
可饒是如此,李清舒的心在此刻立馬安定下來,她只是收斂心神,全心全意的投入到查案之中,查看每個出現(xiàn)在此處的人的手掌心,稍微一點蛛絲馬跡都不肯放過。
只是,沒有一個人符合她的猜想,她都開始懷疑自己的想法是不是錯的,神情微微沮喪地走到宋景昭身邊,搖搖頭,她難掩自己眼中的落寞說道:“大人,沒有?!?p> 頓了頓,在一旁的夏學洪有些懷疑的說道:“是不是你的方向是錯的?”
宋景昭抿唇,在腦海中推演了一遍這案子所有收集而來的信息,搖搖頭確信的說道:“沒錯?!?p> 夏學洪見宋景昭態(tài)度堅決,心中動搖,但又忍不住問:“大人,就那么相信李仵作的話嗎?”
原本就寂靜的氛圍,此刻更加凝滯,李清舒也側(cè)目等著他的答案,過了半晌,她耳邊便想起那宛如清泉般的聲音。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信她?!?p> 說罷,宋景昭眉頭松動,既然此法子不通,便想出另外一個法子就好,他一直都相信天無絕人之路,只要人還在,事情便都能解決。
李清舒感覺自己好像墜入云中,她呆呆地望著宋景昭,嘴巴囁嚅了半天卻說不出什么話來,眼瞧著他走了,她雖緊緊跟在他神戶,思緒卻是一片混沌,在鄉(xiāng)州時,即使是安啟懷,也是她無數(shù)次破案,無數(shù)次驗尸之后,安啟懷才肯真真正正的相信。
可她與宋景昭才相處這么點時日,怎么······她心中深受觸動。
宋景昭一路帶著她往里面走,誰都不知道他到底想去到何處,直到他們走進上官府的后花園,花園內(nèi)植物凋零,偶有幾個綠植發(fā)出嫩芽。
身后的錦衣使不知道在何時已經(jīng)將此處團團圍住,當他們一進來就瞧見錦衣使特有的衣物閃爍在花園之中。
宋景昭走到一處平底問這身旁的錦衣使:“就是在此處嗎?”
錦衣使抬手深作一揖才硬聲說道:“回大人,就是此處。”
李清舒順著錦衣使所指的方向看去,哪里隆起一個突出的小土包,但是在大戶人家中,花園中時常會引進一些新的樹木,會在樹木來之前專門攏出一個土包,周遭的土也都要換成移栽過來樹木所種植的地方的泥土。
這里,怕是也要準備重新種棵新樹來著。
宋景昭忽然開口說道:“把這里挖開。”
原本不想說話的魯管家,欲哭無淚的開口詢問:“世子大人,這個地方可否不動?。俊?p> 見到所有人側(cè)目將目光都放在他的身上,他躊躇半晌,清了清嗓子方才開口解釋:“二夫人專請的道士來弄的,說的是壓臟東西,而且夫人專門吩咐了這里在沒移植新東西來壓住之前,這土不能動?!?p> “更何況齋醮在即,家中兩位夫人都忌諱這些,更何況府上連連出了兩次人命,若是而后因此再出現(xiàn)什么人命,還請大人,您萬萬不要令小人為難了?!闭f完,魯管家便跪在地上,低著頭不肯起身。
宋總見狀,卻是不以為意,直接揮揮手讓錦衣使繼續(xù),臉上是溫和的笑著,可聲音沉沉道:“若真有你口中所說的霉運,那便都到我身上來好了,我不怕?!?p> 魯管家知曉自己攔不住,但面上也還是一定要攔一下,否者夫人那邊他不好交代,反正他能做的事情都已經(jīng)做了。
錦衣使的行動能力很強,他們只等到一炷香的時間,那土包原本的形狀便顯露出來。
用石磚堆砌而出的水井口,圍城了圓口形狀,石磚上的泥土還沒有清理干凈,而李清舒卻想到了上官老夫人身旁的老婆婆所說的枯井。
她抬起頭,眼眸中有些欽佩,無論是梨樹,還是所有人都不曾在意的枯井,即使是過了那么多年的事情,他都要翻出來一一查證。
幾人走進,這口井早就被人用土給填滿了,而宋景昭命人將井中的土給扒拉開,當紅褐色的泥土一點點從井口運了出來,人們才瞧見那井口中央竟然有一塊夾板,擋住了從上面,落到井底的泥土。
李清舒知道這種夾板,在北方地區(qū)邊疆地區(qū),因為常常受到蠻族人的騷擾,由于和蠻族人的體型差異,每每都只躲在家中,有人便在家中修建地道,地下室,用井口中央作為出氣口也可通人進入,平常便用擋板將井中壁面上兩處通風口給封了起來,還做水井用。
此處因為會武功的人,但大多人身形過寬,下去又太困難,李清舒便主動請纓,她很輕易的從井口跳下來,隔板很薄,她一腳就直接踏斷了,這中央落在井底的距離很短。
她半蹲著身子,雙腳觸地后,便探索著站起身子,從身上拿出常備的火折子,點燃后清晰的看見眼前的情形。
四周都是干枯的青苔,還有一些石子,而當她轉(zhuǎn)身后,瞧見了一套女性衣物,第一眼只覺得眼熟,總覺得是在何處見過。
可一時半會,她沒想起來,便將這些衣服整整齊齊收拾在一起,然后朝著上面喊了一聲:“拉我上去吧!”
突然見到白光,李清舒先覺得刺眼,緩過神來后,瞧著自己帶上來的衣物,終于想起來這件衣服為什么這么熟悉了。
魏云枝,穿過。
當日去三司法第一次考試遇見魏云枝,她便是穿著這衣服,只是為何這衣物會出現(xiàn)在井底?
她回過神,立刻向宋景昭道出:“宋大人,這衣物我見魏小姐穿過?!?p> 聽到她這話后,宋景昭不疑有它,讓身旁的錦衣使將東西收了起來,“將東西收好,等云芝姑娘過來后指認?!?p> 這錦衣使李清舒見著有些面熟,沒想到是在楊大人案子中遇見的人,他見到李清舒后眼睛發(fā)亮,垂著的手悄悄朝她招了招。
終于又見到李姑娘了。
***
西廂閣被宋景昭專門弄出來成了上官府暫時辦案的地方,眼見著錦衣使來的越來越多,家中老爺又不在府上任由面前的宋世子隨意擺弄,魯管家額間布滿冷汗,這冬月都漸過了,可他還是覺得后脊骨發(fā)涼。
“請過來了嗎?”宋景昭微微瞇著眼睛,眼神卻不斷審視周遭的環(huán)境,即使動作慵懶得不成樣子,也讓人既敬又畏。
“大夫人正在來的路上,二夫人因悲慟過度,身體不適便不來了?!濒敼芗艺f話小心翼翼,但有直接了當。
二夫人悲慟也是人之常情。
李清舒知道現(xiàn)下這位二房的夫人便是魏云枝的姨娘,兩人身上是沾親帶故的,素日這位二夫人對魏姑娘也是極為照拂,聽外面人說,那二夫人可是把魏云枝當生身女兒去養(yǎng)的,出了這樣的事情,自然悲傷。
只是這位二夫人還懷有身孕,恐怕因此變故,她現(xiàn)下情形恐對胎兒不利。
那,宋景昭現(xiàn)下要做什么呢?
李清舒不免將目光放在站如松的宋景昭身上,似想猜他心中所想,后來又放棄了,她怎么想那么多了?
宋景昭漫不經(jīng)心的說道:“李仵作,你會醫(yī)術(shù),去瞧瞧二夫人吧!”
說罷,李清舒拱手作揖便跟著門外的錦衣使前去二夫人的院子。
在前面引路的錦衣使,身材高大魁梧,黝黑的臉上浮現(xiàn)出親人的笑意:“李姑娘,我沒想到還能在京都瞧見你?!?p> 他一邊引路一邊絮絮叨叨說話:“上次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名字,我叫王石。原來是衙役,后來被世子看上便一起帶到京都成了錦衣使,其實我上次便向問你,你收不收徒弟來著?!?p> 原本靜靜聽他說話的李清舒,愣了愣,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道:“你說什么?”
王石還以為李清舒是瞧著他五大三粗想拒絕他,臉上難為情的說道:“我上次見姑娘身上那些本事······想必姑娘也是家傳的手藝,不愿傳外人也是應當?shù)??!?p> 李清舒和煦地瞧著王石,聲音溫和的說道:“不是這個緣故,只是我還沒想到你竟想做我徒弟。”
王石見她言語之間沒有確切的拒絕收他做徒弟,熱絡(luò)道:“若是姑娘不嫌棄,我是真心想學這門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