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李清舒訣別之后,宋景昭就去了別處,這個別處就在北邊與北疆交界的邊陲小鎮(zhèn)。
這個小鎮(zhèn)上近挨著茶馬古道,是許多來往客商休憩的地方,這座小鎮(zhèn)修建的十分古樸,帶著異族的繁華腔調(diào)。
里面大多都是來來往往的客商,馬車驢車遍布街道,商隊幾乎都是十人以上的大隊伍。
頃刻之間,天空烏云密布,黑云從遠山席卷而來,碩大的雨珠打落在地上。
雨水從同??蜅5奈蓓敾涞降厣系姆e水溝。
薄薄的白霧籠罩在客棧周圍,客棧前面擺放了一塊“同”字桐木招牌也被雨水沁成了黑色,這場雨就像是來洗刷這片土地,在人們眼中眼前的黃沙一瞬間變成了綠色。
雨聲,人聲,夾雜著后廚時不時翻炒的聲音,喧囂又吵鬧。
客棧的一樓從里到外密密麻麻擠滿了躲雨的人,站在門口的當?shù)厝四樕涎笠缰⑿Γ瑢@場雨的到來表現(xiàn)得十分高興。里面的商客互相談天說地,顯然這場大雨并沒有影響他們的心情。
可有一行人與他們之間歡樂的氛圍截然不同。從西南邊二樓樓梯走下來一人,他長相俊美身子傾長。
這幾日和他相處過的人,都知道他無論對誰臉上都帶著淡淡的笑意,只是確無一人能瞧出這位少年人眼底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怎么樣,找到蹤跡了嗎?”宋景昭按照舊例對著坐在東邊的老板點了點頭,他的語氣很輕輕微到幾乎聽不見。
尚宰點了點,他十分警惕的望向四周,然后又開口說道:“張孚敬藏的很深,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沒想到他竟然能神通廣大到到了北疆這邊,想必他現(xiàn)下是想用北疆的兵力來對付我們了?!?p> 宋景昭沒有否認,張孚敬已經(jīng)算是個老人了,他的所作所為,許多人都猜不到,他到現(xiàn)在也不能確定張孚敬是不是想用北疆起兵。
他若是要起兵,怎么說服北疆的那些人,除非是一早就有勾結,那么還能有什么東西給他們呢?當然是肉眼可見的利益,只是他查了這么久,都沒有查到張孚敬到底給了北疆什么有價值的東西。
以至于現(xiàn)下他不得不自己來了北疆一趟,沒想到這一趟還真的讓他察覺到一些異常。
這地方的外族人真的越來越多了,更何況這個同??蜅:退赣H駐扎的兵營很近,若是真的想要探查什么,很容易就裝成商人的模樣進去了。
“你讓他們記得把貨物安置好,別讓其他人輕易的給盜走了?!彼尉罢堰@一句說的是暗語,他們既然在這里察覺到異樣,那邊自然會相應的做出反應,現(xiàn)下只是還不確定那邊到底是什么想法,只是以不變應萬變。
尚宰有些微微生氣的開口說道:“公子,你這么盡心盡力的做這些事情,可是別人卻從未將這些事情放在心上,可這批貨物真的太危險了,你為何非要以身涉險?”
他真的替世子不值得,這幾日的情形,連他這個手下人都察覺到小皇帝開始不信任世子了,世子這么聰明的人又怎么會沒有察覺,世子應聲將手中的權利交了出去,別人卻開始落井下石,現(xiàn)下朝堂之中的風氣竟然是彈劾世子的稅收法。
他替世子不值。
想到此處,尚宰緊緊咬著下唇,想起第一次見世子時,世子當時和他也差不多大,但是被先帝爺安排在宮中學習,說是學習,其實宮中的皇子誰不嫉妒他的聰慧,甚至時不時的打壓他,而先帝甚至以各種非人的手段磨礪世子。
到現(xiàn)在他都懷疑,世子體內(nèi)的毒是先帝下的。
······
只是現(xiàn)下世子在朝堂之中已經(jīng)危機四伏了,卻還要為京都那些養(yǎng)尊處優(yōu)之人來處理這個燙手山芋。
一陣急促響亮的馬蹄聲打破了這邊的談話,鮮明的旗幟入下餃子般將這里重重疊疊包圍。有些人瞧見那旗幟已經(jīng)害怕的深深俯在地上,瑟瑟發(fā)抖,這旗子不是別的什么,就是北疆最嗜血的一只騎兵,為首的人騎在馬上,根本不管雨水是不是打濕了自己的身體,而他只是騎在馬背上,眼神凌厲的掃射四周。
尚宰不由得屏住呼吸,方覺不對,下意識的護住宋景昭。而宋景昭擺了擺他的后背,這個時候他站在了最前方,“這個人是沖我來的?!?p> 尚宰一把拉住宋景昭,他面色如雪,這只騎兵他是知道的,和世子家族上的歷代將軍向來都是不死不休,更何況世子還說此人是沖著他來的,難道他們的行蹤暴露了?
沒想到那騎兵先是在周圍亂找了一通,然后在走到宋景昭面前,瞧著眼前這張的熟悉的面孔,提著刀就要殺。
“你,跟我們走。”這人說的異族話,周遭沒幾個敢出來翻譯,他見宋景昭沒有理會他,他轉過頭,見到這里翻譯的人,像提溜小雞仔一樣把人從人群之中拉出來,對著他就開口說道:“告訴他,讓他跟著我們走。”
那個被提出來丟在地上的人,呼吸停滯,他臉上的血水頓時間消失殆盡,只余留下一片慘白,現(xiàn)下這種情形他也不敢不說話,只能按照眼前這人的標準來說話,只是他沒有想到就是因為這幾句話竟然會改變一些事情。
宋景昭很快就明白他的意圖也沒有說什么就跟了這個騎兵的后面,他沒有讓尚宰跟上來,在來之前,他就已經(jīng)交給尚宰倆樣東西,一個是給李清舒的信,另外就是兵符。
現(xiàn)下他的父親在京都,可北疆這邊若是有異動即使是很快的傳回去,都還需要一些時間,所以他必須為邊疆的人民做好最好的打算,把傷亡減到更小。
他們現(xiàn)在有兵,卻沒有足夠的糧草和馬匹,若是真打起來了,還不一定會贏,所以現(xiàn)下這個情形,更何況現(xiàn)下還有不安分的人想在里面撈一些油水,所以他必須知道內(nèi)鬼是誰,才有有辦法應對。
尚宰瞧著宋景昭一個人消失在雨的背影忍不住痛哭。
宋景昭被帶去的地方,是騎兵營地的一個營帳,這里面擺放的器物不僅僅是京都做鑄造,更是官窯里面的東西。
只一眼,宋景昭就瞧見了熟悉的身影,那人盤坐在地上,桌子上面香爐里面的熏香味四處飄散,他微微抬眉,用著蒼老的聲音開口說道:“見到我,你倒是不驚訝。”
“別來無恙,張閣老?!?p> 宋景昭一步步走到他的身前,瞧見了他身后掛著的畫卷,冷笑了一聲,那幅畫卷還是先帝爺賜給他的畫卷,已示他的忠誠,沒曾想竟然被張孚敬帶到了此處。
“聽聞你找我許久了。”張孚敬穿著北疆的服飾,慢悠悠的抬頭。
宋景昭和他四目相對。
有腳步聲漸漸傳來,只見那人掀開了布簾,徑直走了進來,打斷了二人的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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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到這封信的李清舒搖搖欲墜,她不知道,竟不知道宋景昭已經(jīng)只身單刀去深入財狼虎穴了,可是那些人怎么能是他一個人去面對的呢?
宋景昭名義上是在別郊養(yǎng)病,可是他自己默默做了那么多事情別人不知道,現(xiàn)在還趁著他無心朝堂,想要聯(lián)合起來做這些事情······
既然如此,她為什么不能把這塊遮羞布扯下來。為什么要讓他一個人承擔這么多重擔,明明他才是不過二十的少年,明明他可以將這些事情扔給別人去做,明明他不用承擔這些誣名。
李清舒越想越替他難過,卻是更心疼他,世人都說他是笑面虎,手段陰狠毒辣,可誰又知道他一個人到底在承擔什么。
“王石,這個案子既然他們想將污水潑到世子身上,那么我們從源頭查?!崩钋迨骖D了頓,接著開口說道:“死者所在的村子也要查,他若是真的窮困潦倒,為何手中還能有與他身份不匹配的扳指。若是這扳指真的是他的,他又不去當了這扳指。王石,你去查查這扳指的出處,別人蘄州的當鋪查,這扳指的樣式像是從外面來的,你去找找蘄州周邊哪里能買到外族的東西。”
她現(xiàn)在要去死者的村子,既然是說稅收的問題,她就親自去瞧瞧這個村子到底是發(fā)生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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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把京都派來的人打發(fā)走了,冉大人才安安穩(wěn)穩(wěn)地坐在自己的府邸里面喝茶,他腦子里面想到一些事情忍不住嘲笑道:“果然是一介女流,不過如此?!?p> 公孫連忙上前附和道:“還是大人英明,找了一些借口,直接把人打發(fā)了,要是還將此人留在此處,不知道要鬧出什么事情來。”
說到這里,冉大人臉上微微一變,開口呵斥道:“說到底,這件事還是他們做的不小心,若是本官瞧見風向了,這件事能這么快就解決了嗎?蘄王爺那邊怎么樣了?”
公孫點點頭,瞧見冉大人想要吃煙了,立馬恭恭敬敬上前點火:“自然都是安排妥當了,太后既然要請?zhí)I王爺進京,定然是為了展開宏圖大志······”
冉大人冷笑一聲,猛吸了一口煙,將煙圈吐了出去,昏黃的眼眸望著向上漂浮的煙圈,淡漠地開口說道:“太后不管怎么做都是太后,她為什么一定要蘄王爺呢?”
聽到這個地方公孫自然不敢接話,也怕冉大人說出一些自己你聽不得的話,連忙轉變話題接著開口說道:“只是,若是尋常自然無礙,可現(xiàn)下京都好像在徹查所有偷稅的人了,現(xiàn)下我們改怎么辦?是要將錢都補上去嗎?”
冉大人搖搖頭,擺擺手,這個稅收本來是為了百姓考慮,可是卻又將權利放在地方官員的手中,他們本就差錢,這不是把錢袋子遞到他們手上來嗎?更何況,現(xiàn)下既不止他們一個州府這么做,若是真的牽扯起來,怕是驚天動地的大案。
“無礙!”
疊疊沉沉的煙圈就這樣在屋內(nèi)漂泊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