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話 浮游蟹與深水街
“這……不大可能吧？”
希羅冷靜下來，質(zhì)疑道：“裁決之鐮和智慧桂冠，就連偉大的德雷克窮其一生都沒能找到，迪賽恩怎么可能有？而且您不是說過嗎？月光女神的圣器除了白羽人，其他人連觸碰都無法做到，更別說使用了……”
說到這里，希羅猛地停住了。老沃特說過的話，接連不斷的開始在他腦海中涌現(xiàn)。
白羽人確實(shí)是唯一能觸碰和使用月光女神三圣器的人類，卻不是唯一能做到這一點(diǎn)的生物，還有妖類。
最后，希羅腦海里只剩下一個妖類的名字，像尖刺一樣直擊神經(jīng)中樞，讓他渾身僵硬，無法動彈。
白狼希拉！
“你也想到了她，對吧？”老沃特皺著眉頭，依舊滿眼不安，“要是真的有誰能得到裁決之鐮或者智慧桂冠，并且運(yùn)用圣器的力量來對付宿城，那就只可能是白狼希拉?！?p> 或許是擔(dān)心這些猜測會給希羅這個年輕的采水人帶來壓力，老沃特很快又改口說道：“當(dāng)然了，污垢出現(xiàn)在人偶制造廠，不一定就是有誰用了裁決之鐮或者智慧桂冠的力量，也可能只是個巧合。操縱那個人偶攻擊我的，也不一定就是迪賽恩。要真是迪賽恩反倒還好，不論他出于什么目的，都是我們宿城自己的事。如果是宿城以外的敵人，才真的麻煩。所以，你就先調(diào)查那個人偶看看吧。不過一切還是要以采水人的工作為主，畢竟朔月之夜就快到了。必要的時候，你可以讓警衛(wèi)官幫你調(diào)查，不要為此浪費(fèi)太多精力?！?p> “是。我正打算跟一位叫克萊·達(dá)爾文的警衛(wèi)官一起去一趟黑市，他說那里有掌握念力解構(gòu)技術(shù)的人，可以幫我們調(diào)查襲擊您那個人偶的念動力核心。”希羅有些為難地說道，“還有公主殿下，不知道先知大人有沒有告訴您？”
“說了說了，”老沃特露出笑容，語氣放松下來，“擔(dān)任公主殿下的護(hù)衛(wèi)對你來說可是好事。說實(shí)話，雖然還不是很了解你，但我覺得你拘謹(jǐn)?shù)糜行┻^分。公主殿下跟著你，說不定能讓你變得自在一點(diǎn)。我是說，不再糾結(jié)自己是個半妖這件事，像公主殿下和其他年輕人一樣，活潑起來?！?p> 活潑？
希羅覺得自己要是跟水月一樣，總是用歡快的語氣說話，走起路來蹦蹦跳跳，一定會很奇怪。
“那我做采水人工作的時候，也可以帶著她嗎？”希羅想得到確切的答復(fù)。其他時間倒沒什么，但清洗污垢的時候帶著水月，他還是擔(dān)心會出差錯，更怕水月會因此受傷。
“當(dāng)然可以。放心吧，公主殿下是很調(diào)皮，但也知道什么時候不能調(diào)皮。”老沃特告訴希羅，“公主殿下十歲的時候，我?guī)プ鲞^一次清除污垢的工作。她可一點(diǎn)都沒有搗亂，全程一言不發(fā)，表現(xiàn)得很乖巧。直到結(jié)束后，她才好奇的纏著我問了一大堆問題。老實(shí)說，我甚至感覺那是我四十年采水人生涯里，最順利的一次。不過，以后去迷惘森林里采集泉水的時候，你可不能帶著公主殿下。”
“是?！毕Ａ_恭敬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我今天什么時候開始工作？”
“快日落的時候，帶上裝備到望月塔下等著就行。對了，昨晚是事出突然，才讓你開著蒸汽車回去的。這兩天，除了清洗污垢，你還是得背著水桶跑步行動才行。等你達(dá)到二階御氣者，不用再做這種訓(xùn)練之后，我會給你一輛專屬的交通工具……咳咳咳……”老沃特又咳嗽起來，整個人在一瞬間變得更加虛弱，“該死……”
“您先好好休息吧，”希羅趕忙扶他躺下，“我就不打擾了?！?p> “嗯?！崩衔痔卣f完，便喘著氣，無力的閉上了眼睛。
希羅看得出來，老沃特體內(nèi)的氣很微弱，而且有些渾濁。
他擔(dān)心的嘆了口氣，輕手輕腳的退出臥室，然后到樓下重新背上大圓桶，離開了采水室。
走出側(cè)院的時候，希羅被一名侍從叫住了。
侍從告訴希羅：“五點(diǎn)半左右，會有一位名叫愛德華·布里奧尼的裁縫過來，給您量尺寸，這是內(nèi)務(wù)官大人的安排。到時候您在采水室等著就好，我會把他帶來?！?p> “知道了，我一定按時回來?！?p> 告別侍從后，希羅快步離開王廷，回到停車場。
水月和克萊已經(jīng)在等著他了。
“我還以為你們要多逛一會兒呢?！毕Ａ_有些驚訝。以水月對什么都好奇的性格，應(yīng)該會被百貨大樓里的商品吸引住才對。
“不是還有要緊事嗎？以后再逛。”水月從蒸汽車后座探出頭，把買來的護(hù)目鏡遞給希羅，一臉得意的說，“挑來挑去，還是給你買了個一模一樣的，因?yàn)檫@樣能讓我們更像兄妹?！?p> 希羅笑了笑，接過護(hù)目鏡戴上，頓時覺得安心了不少。剛才沒戴護(hù)目鏡，被衛(wèi)兵和侍者盯著的時候，他是有些心慌的，總?cè)滩蛔∪ッ劢恰?p> “但是你這個哥哥可就太不稱職了?！彼掠致裨沟?，“讓我去給你買東西，卻不給我錢。還是這位警衛(wèi)官大人替我付的?！?p> “實(shí)在對不起，我給忘了?！毕Ａ_趕忙向水月道歉，接著一邊向克萊表示感謝，一邊從口袋里取出幾枚銅幣。
“不用了不用了，就當(dāng)是你幫我調(diào)查案件的辛苦費(fèi)吧?！笨巳R拒絕了希羅遞過來的銅幣，又有些小心翼翼地對水月說，“叫我克萊就行。”
“好的克萊先生，我們快出發(fā)吧，去你說的黑市?！彼陆辜钡卮叽俚?。
“是是是?！笨巳R立刻發(fā)動了蒸汽車。
“嗯……”希羅想了想說，“你們坐車走吧，我在后面跑步跟著。”
“跑步？為什么？”水月一臉疑惑。
“是為了采水人的工作?！毕Ａ_解釋道，“我必須盡快成為二階御氣者才行，所以為了練氣，我最近都得背著這個水桶行動?！?p> “那我們一起走過去吧，”克萊看向水月，似乎在詢問她的意見，“黑市的入口在三點(diǎn)區(qū)內(nèi)環(huán)，離這兒只有四公里不到?！?p> “好呀好呀。”水月很樂意走過去。
于是，他們便一起步行，沿著三點(diǎn)大道向前走去。
路上的行人看到他們，都會表情驚訝的多看上兩眼。特別是那些稍微年長一些的人，不光是看，還要指著希羅，表情復(fù)雜的竊竊私語一番。
希羅想，他們大概是把自己當(dāng)成了那種特立獨(dú)行的怪人，畢竟沒有正常人會像他這樣背著個大圓桶到處跑。
“累不累？”水月關(guān)心的問道。她不但幫希羅背著帆布包，還故意放慢腳步，好讓希羅走得慢一點(diǎn)。
“不累?！毕Ａ_搖搖頭說，“只是被別人看著有些不自在?！?p> “你可真是厲害。”克萊感嘆道，“我就是怕累才放棄成為御氣者，轉(zhuǎn)去主修靈力的。為此我父親還嫌棄我沒骨氣?！?p> 水月一臉驚喜的看向克萊，問道：“你是哪種屬性的靈力？”
“木屬性?！笨巳R似乎是被水月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僵硬地?fù)狭藫项^。
“哇！”水月越發(fā)驚喜，“跟我哥哥一樣欸！”
“希羅先生也是木屬性靈力嗎？”克萊也很驚喜。
“不清楚，我還沒學(xué)這些，根本不懂。”希羅只聽老沃特說過靈魂是有不同屬性的，至于具體怎么回事，就不知道了。
“不是他，是我另一個哥哥?！彼吕^續(xù)問道，“你是怎么覺醒靈力的？”
“哦哦哦，沒錯，好像是這樣……”克萊先是想起什么似的自言自語了幾句，隨后才回過神來，趕忙回答說，“覺醒是用了我外婆發(fā)明的方法，你應(yīng)該知道，叫做‘見魂之夢’。”
“知道知道?！彼曼c(diǎn)著頭，肯定道，“這種方法特別適合念力已經(jīng)起步的人?！?p> 接著，她又變得有些不高興，一臉無奈地說：“可惜對我卻沒什么用，我試了好多方法，連溫特爾騎士用的方法都試了，就是沒法覺醒靈力。等等……”
“外婆？！”水月突然瞪大眼睛，提高聲音，不可思議地問道：“你是說，你的外婆是麗茲·達(dá)爾文？！”
“是的?！?p> “你是麗茲·達(dá)爾文的后代，大探險家麗茲船長的后代？”水月不敢相信地又問了一遍。
“嗯……是的。”克萊都快被她搞得不自信了，小心翼翼地問道，“不像嗎？”
“哇哇哇！”水月驚喜到了極點(diǎn)，圍著克萊轉(zhuǎn)了好幾圈，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像在觀賞一件稀世珍寶。
“你這樣會讓別人不自在的?！毕Ａ_趕忙拉開水月。
“抱歉抱歉，因?yàn)辂惼澊L是我的偶像?！彼碌劳昵?，又湊到克萊面前，興奮地說，“她本人真的跟那些畫像和照片上的一樣俊美嗎？”
“這個……”克萊搖搖頭說，“在我出生前，外婆就去南大陸了，所以我也只在照片上見過她?！?p> 水月并不打算放棄，轉(zhuǎn)而問道：“那你母親呢？她是麗茲船長的女兒，肯定長得很像吧？我能去拜訪她嗎？”
聽到這話，希羅趕忙制止：“水月！別說了！”
“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克萊并沒有介意，依舊耐心的對水月說，“我母親生下我不久就去世了，所以我也沒親眼見過她。不過她們確實(shí)很像，都是亞麻色的頭發(fā)，琥珀色的眼睛，笑容也都跟朝陽一樣，看著就會讓人心情愉悅，雖然只是照片。”
“對不起……”水月意識到自己失禮，趕忙道歉。隨后，她看著克萊，猶豫一陣，才開口問道：“克萊先生，您看起來跟我差不多大，能問一下您的年齡嗎？”
“當(dāng)然可以，您這么說太客氣了?！笨巳R連連擺手，比水月更加客氣的說道，“我剛滿十八歲，應(yīng)該就比您大了半個月左右?！?p> 嗯？
希羅察覺到不對勁。克萊怎么會確切知道水月的生日？
難道……
“那您母親是……”水月停下腳步，捏著裙角，像個犯錯的孩子，支支吾吾地問道，“是白狼入侵的時候去世的嗎？”
雖然看不到水月的眼神，但希羅聽得出來，她的情緒跟聲音一樣，前所未有的低落。
“是的?！笨巳R嘆了口氣，安慰道，“您不用太在意，那都是以前的事了?！?p> “我……”水月想說什么，卻又低下了頭。過了一會兒，她才用小得不能再小的聲音再次向克萊道歉：“真的對不起。”
“真的沒關(guān)系，您又不知道，不必為此道歉?！笨巳R笑了笑，用輕松的語氣說，“繼續(xù)往前走吧。”
水月點(diǎn)點(diǎn)頭，像是躲避一樣，抓住希羅的袖子，縮到了他身后。
三人沒再說話，只剩下鐵拳人偶鏗鏘有力的腳步聲不斷傳來。
走了大概四五十分鐘后，克萊帶他們離開三點(diǎn)大道，轉(zhuǎn)進(jìn)離環(huán)形大街不遠(yuǎn)的一條水街。接著乘坐專門載客的小型蒸汽明輪船，向南走了一公里多，停在一棟聯(lián)排公寓樣式建筑的其中一扇門邊上。
克萊等水月和希羅都上到門前迷你碼頭似的平臺后，便用力敲了敲門。
很快，門上的條形小視窗“噌”的一聲打開，露出一雙眼睛。
“這里不歡迎警衛(wèi)官?！遍T內(nèi)的人只丟出這句話就又關(guān)上了視窗。
克萊再次敲門，視窗也再次打開，不過這次，克萊在視窗關(guān)閉之前，塞了一枚五百面值的銅幣進(jìn)去。
幾聲鐵門閂被拉動的聲音之后，門打開了。
一個穿著無袖皮夾克，嘴上打了好幾個唇釘?shù)墓忸^壯漢，一邊讓開路，一邊諂媚地說道：“歡迎光臨?！?p> 克萊推開他，領(lǐng)著希羅和水月走進(jìn)屋內(nèi)。
光頭壯漢則一臉不爽地盯著最后進(jìn)來的鐵拳人偶，罵道：“看什么看，你這個鐵罐頭?！?p> 鐵拳人偶只是腦袋轉(zhuǎn)了一圈，沒有說話，發(fā)著齒輪轉(zhuǎn)動和鐵器敲擊地面的聲音，走到克萊身后。
這是一件空蕩蕩的屋子，既沒有通往上層的樓梯，也沒有通往其他房間的門。只在地板中央，有一塊略微突起的大概四五平方米的金屬比較顯眼，似乎是個平臺。
克萊帶著希羅、水月還有鐵拳人偶站到平臺上，還提醒道：“站穩(wěn)?！?p> 沒等水月反應(yīng)過來，光頭大汗便關(guān)上門，高聲喊著“祝您在深水街買到心儀的商品”，拉下了門邊的操縱桿。
哐鏜一聲，整個金屬平臺開始向下沉去。
“哇！原來是升降機(jī)?。 彼伦ブＡ_的袖子站穩(wěn)，開始新奇地四處張望。
但四周都是金屬墻壁，只能看到凹槽里裸露的粗壯鉸鏈，聽到鉸鏈和齒輪運(yùn)作的聲音，升降機(jī)又下降得比較慢，所以水月沒多久就覺得有些無聊了。
“還有多久??？”她迫不及待地問道。
“快了，得先下降一百五十米左右，然后再在水下往西走八公里?！笨巳R一副好戲在后頭的表情，對水月說道，“你放心，那段路有專門的水下交通工具，我保證比這個有意思?！?p> “真的嗎？”
“真的?！?p> 水月這才歡快起來，期待得又蹦又跳。她好奇地問克萊：“你剛才干嘛不第一次敲門的時候就給錢，非要多敲一次門？”
“呃……”克萊尷尬地笑了笑，聳著肩解釋道，“這種花費(fèi)治安所不給報銷，所以每次我都會試試看能不能省下來?！?p> “這樣啊，我給你報銷。回頭你到樂園酒館來找我，我給你錢。”
“謝謝你的好意，但身為警衛(wèi)官，我可不能要你的錢?！?p> “這有什么，你的薪水都是……”水月趕忙閉嘴，改口說，“那好吧，我不給你錢。但我送你禮物總可以吧？你不是剛滿十八歲嗎？就當(dāng)作是你的成人禮物。我有很多珍藏的小玩意兒，都可以送給你?！?p> “那就謝謝了?！笨巳R沒有拒絕，但表示要回禮，“不過我也得回禮才行。你也快成年了不是嗎？我有一本外婆留下來的手稿，記錄了她十三歲時深入迷惘森林的經(jīng)歷和遇到的魔怪，算是她初次探險的日志吧?！?p> 這話讓希羅大感吃驚。他知道麗茲船長很厲害，但沒想到麗茲船長竟然十三歲就進(jìn)過迷惘森林。那可是老沃特說在達(dá)到二階御氣者之前，絕對不能進(jìn)入的致命地帶啊。
水月則愣在原地，不敢相信地問：“真的嗎？你真的愿意送給我？”
“真的?！笨巳R點(diǎn)著頭說，“我對探險什么的又不感興趣，留著外婆的手稿跟浪費(fèi)它的價值沒什么兩樣?！?p> 水月激動得跳了起來，一把抓住克萊的手，真誠說道：“那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克萊頓時臉變得通紅，有些惶恐地連連后退，嘴里不停念叨：“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
好在水月很快放開他，轉(zhuǎn)而一把抱住希羅，興奮地說：“你是我最好的哥哥！”
“呃……”希羅也有些窘迫，但還是強(qiáng)裝鎮(zhèn)靜地打趣道，“那你的另一個哥哥呢？”
“他？他就只會管我，哪有你好？”水月用額頭頂了希羅一下，嫌棄地放開他，隨后又湊到克萊身邊，問他麗茲船長的手稿里都記錄了什么。
“大部分都是她碰到的魔怪，我外婆對那些古怪的生物比較感興趣。有能讓人做噩夢的大蛇，吸食人腦髓的大蜘蛛，還有很小但同樣致命的各種蟲子……”
在克萊的講述聲中，升降機(jī)向下降了大約一百多米，最終停在一個同樣由金屬墻壁搭建的空間內(nèi)。除了升降機(jī)正對著的那面墻。
那是一堵水墻。確切的說，是一層薄膜一樣的東西，把水隔絕在了這個空間之外。
深水之下，光線已經(jīng)被模糊。只能隱約看到外面撐起建筑的巨大水下支柱，正在幕布一樣越來越淡的光線中，輕輕晃動著。
還有幾個碩大的水下生物的剪影，在支柱之間來回游動。
水月立刻發(fā)出一聲驚嘆，朝水墻跑了過去。但卻被一個同樣穿著無袖皮夾克，嘴上打了好幾枚唇釘?shù)墓忸^大漢攔住。
“歡迎來到深水街，”光頭大漢咧開嘴，露出缺了一角的門牙，像蒼蠅一樣摩擦著手掌說，“美麗的小姐，您是一個人來的嗎？要不要跟我去喝一杯？”
“小心說話。”克萊冷眼上前，擋在水月和光頭大漢之間，挑釁道，“否則后面那位先生可不介意幫你換一副新牙?！?p> 光頭大漢看到克萊，馬上皺起眉頭，抿住了嘴唇。在看到冷眼走過來的希羅后，眼里又閃出了疑惑。
“我還當(dāng)是誰呢，原來是克萊大人，這兒可沒人歡迎您?！惫忸^大漢拉開距離，仔細(xì)打量了希羅和水月一番，最終目光落在希羅背上的大圓桶，警惕道，“你們這是什么組合？護(hù)目鏡幫派嗎？深水街可沒有采水人需要的東西?！?p> “這個用不著你關(guān)心，”克萊掏出一枚五百塊面值的銅幣，舉起來戳到光頭大漢嘴邊，“快給我準(zhǔn)備泡泡，少說廢話?！?p> 他比光頭大漢矮了足足一頭，但氣勢上一點(diǎn)不落下風(fēng)。
“您吩咐，我照辦?！?p> 光頭大漢接過銅幣，舔了舔缺角的門牙，走到水墻邊，說了句：“干活了?！?p> 很快，外面那些浮動的黑影之中，便有一個靠過來，穿過隔水的薄膜，鉆了進(jìn)來。
原來是一只大螃蟹。伸出腿后，足有三米多寬，單是那對巨大鉗子一樣的螯就有兩米多長。在它邊緣長滿尖刺的黑色硬殼上，布滿了淺色的扭曲紋路，看起來就像光線透過水面，照在了一顆滿是絨毛的石頭上?？雌饋碛悬c(diǎn)恐怖。
“這是鏡湖里的魔怪浮游蟹，能帶我們前往深水街?！笨巳R向希羅和水月介紹道，“也是去深水街的唯一途徑?！?p> 魔怪這種生物，按照生物學(xué)家們的說法，是跟妖類一樣，由得到眾神血液滋養(yǎng)的低等動物進(jìn)化而來的。但它們并沒有進(jìn)化出妖類那樣的高等智慧，所以被歸類為介于智慧生物和蟲魚鳥獸之間的次等生物，屬于妖類的分支——強(qiáng)體弱念群。
通常來說，魔怪對人類是有害的。因?yàn)樯锏倪M(jìn)化本能會促使魔怪去獵殺那些具備念力的生物，來攝取念力，特別是肉體力量相對孱弱的人類。非超能者人類在數(shù)量不占優(yōu)勢的情況下面對魔怪，大多數(shù)情況都會淪為任憑宰割的食物。
但浮游蟹這種魔怪由于棲息地離宿城太近，在宿城王念力的威懾下逐漸改變了習(xí)性，甚至與鏡湖周邊的人類形成了一種依賴關(guān)系。宿城會在每年冬至日到夏至日期間禁漁，來保證浮游蟹冬眠時不被打擾，以及在冬眠結(jié)束后有充足的食物。作為交換，浮游蟹則不會攻擊人類，并且利用自己的特殊能力，將宿城人帶到水下開采月石。
這種依賴關(guān)系即使在潛水艇發(fā)明之后也沒被打破，因?yàn)楦∮涡纺欠N能夠幫人下水的特殊能力實(shí)在是太便利了，而且完全沒有成本。
“它要怎么帶我們過去??？”水月驚奇的看著這只丑陋的大螃蟹，并沒有表現(xiàn)出害怕的樣子，反倒伸手去彭浮游蟹觸角一樣突出的眼睛。
浮游蟹向后縮了一下，晃晃身子，從嘴里吐出一個氣泡。
氣泡越來越大，膨脹到了近三米多。
“請進(jìn)?！惫忸^大漢把手搖了一圈，站在氣泡邊上，擺出了邀請的姿勢。
“進(jìn)？怎么進(jìn)？”水月新奇的伸出手指碰了碰氣泡。
“走進(jìn)去就行?！笨巳R徑直走進(jìn)氣泡，對水月說道。聲音像從空罐子里發(fā)出一樣，帶著回響。
“哇！”水月馬上跟著跳進(jìn)氣泡，興奮地蹦來蹦去，隨后轉(zhuǎn)頭對希羅說，“快進(jìn)來快進(jìn)來，好好玩啊?！?p> 希羅笑了笑，跟著鐵拳人偶，一起走進(jìn)氣泡。
只覺得一陣冰涼的觸感劃過皮膚，便來到氣泡內(nèi)部。
“這個泡泡不會破嗎？”水月又戳了幾下氣泡，越發(fā)覺得驚奇。
“不會，只能穿過，而且只有慢慢的輕輕的才能穿過。反過來，不管你用多大的力氣，多快的速度，都只會把泡泡擊打得變形或者整體移動，不會破裂?！笨巳R解釋道，“但要是漂到水面以上，哪怕一點(diǎn)小小的觸碰，都會把泡泡弄破?！?p> “哇?！彼纶s忙試了一下。她輕輕將手指向前推，指尖便伸到了氣泡之外。而用力飛快地去戳氣泡，缺只能把氣泡戳變形。像戳在了橡膠上。
希羅也覺得新奇，不過沒有伸手嘗試。
光頭大漢像看鄉(xiāng)巴佬一樣看了他們一眼，搖搖頭，敲了敲浮游蟹的腦殼。浮游蟹便用大螯舉起泡泡，轉(zhuǎn)身鉆過那層薄膜，沖入了水中。
仿佛一瞬間進(jìn)入了另一個世界。
眼前是光幕在輕輕擺動，耳邊是石頭碰撞的脆響和水流涌動的長音。
粗壯的支柱在周圍構(gòu)成一片森林，魚兒是穿行在林間的鳥群。
頭頂?shù)乃婷髅飨癜l(fā)著光的天空，腳下卻有著深不見底的黑暗。
一切都前所未見。
希羅回過頭，發(fā)現(xiàn)剛才所處的空間，也被一個巨大的氣泡包裹著，像一盞漂浮的燈籠。
接著，他看到浮游蟹后方明顯泛出了水波。再仔細(xì)一看，才發(fā)現(xiàn)這只螃蟹的尾部，竟然是魚尾。
隨著尾巴擺動，浮游蟹開始推著氣泡向前運(yùn)動，而且速度越來越快。
“它游起來了！一只螃蟹在水里游！”水月激動地喊起來，“我還以為它會爬著往前走呢！哈哈哈……好奇怪！”
“稀奇古怪的魔怪可多了，回頭你可以好好看看我外婆的日志，迷惘森林里還有好多比浮游蟹更古怪的生物。”克萊雖然說了對探險不敢興趣，但提起外婆的日志，還是表現(xiàn)得很自豪。
“好呀好呀?！彼麓饝?yīng)幾聲，又指著左邊遠(yuǎn)處更深的地方問道，“那是什么？”
浮游蟹的速度已經(jīng)快到兩旁掠過的支柱都連成一片，變成了模糊的殘影。所以他們可以隱約看到遠(yuǎn)處的東西。水月指著的，又是一片發(fā)光的地方，在昏暗的水下分外顯眼。
“是月石礦廠。”克萊解釋道，“開采月石的工人們也跟我們一樣，是坐這種泡泡上下班的。不過，他們用滑軌把泡泡做成了有軌礦車一樣的交通工具，所以用不著浮游蟹。而且整個月石礦廠，都被罩在一個特大氣泡里。”
“聽起來也很有意思?xì)G，下回我要去坐那個礦車?！?p> 水月幻想的時候，浮游蟹已經(jīng)接近了目的地。
只見一堵看不到邊際的巨大墻壁之上，掛滿了碩大的氣泡，每一個氣泡之中，都有一點(diǎn)明顯的光源。遠(yuǎn)看就像一團(tuán)模糊的星光，擠在黑暗的天幕之上。
“這是……城墻嗎？”比起越近越像青蛙卵的發(fā)光氣泡，希羅更在意這堵墻壁。在黑暗的水下，它實(shí)在太過巨大。飛速朝它靠近，簡直就像它正在砸下來一樣，極具壓迫感。
“是的?！笨巳R指著左前方的高處說道，“這里離大門不遠(yuǎn)，外面就是港口。”
這時，浮游蟹猛然減速。因?yàn)樽⒁曋l(fā)光的氣泡，所以水月和希羅都感到一陣眩暈，直到浮游蟹徹底停下，才清醒過來。
前方那些堆疊在一起的氣泡，越發(fā)像在水中蠕動的青蛙卵。而且每一個氣泡都十分巨大，細(xì)看還有人影在里面晃動，構(gòu)成了一幅有些古怪的畫面。
“嗯……怎么說呢？”水月抿著嘴，表情有些痛苦，“看著還挺惡心的。”
隨后，浮游蟹把他們推入氣泡之間一處突出的空間內(nèi)，跟出發(fā)時的“站臺”差不多。
“下去?！?p> 希羅突然聽到一個聲音。確切的說，這個聲音是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的。而且這個聲音即尖銳又沙啞，像極了一個抽煙過度的小孩兒，十分詭異。
“誰在說話？”水月一臉受到到驚嚇的表情，顯然也聽到了這個聲音。
“下去?！痹幃惖穆曇粼俅雾懫?。
希羅和水月不約而同地看向身后的浮游蟹。
“它說話了？！”水月張大嘴巴，快被驚掉下巴。
希羅也目瞪口呆。這簡直跟聽到一條狗說人話沒什么兩樣。
“嗯……是一種類似念力傳信的交流方式?！笨巳R倒很淡定的解釋道，“不少魔怪都能做到……”
沒等他說完，那個聲音便再次響起打斷了他，而且比之前更響更急促，像一個不耐煩的人在怒吼：
“深水街！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