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從來沒見到過能活得如此純粹的人

　　殺豬成仁帶著我穿街走巷，最后在山坳里的垃圾堆上找到了種豆得豆。

　　在一個高樓林立，汽車滿天飛的小山村里，我還從來沒見到過能活得如此純粹的人。

　　見慣了滿大街牌子貨，限量版，量身定做的衣服鞋襪，突然看到種豆得豆身上僅掛著寥寥可數(shù)的幾片樹葉，你會覺得他是那種走在最前端，引領(lǐng)潮流的人，潮到不應(yīng)該存在于這方世界中。

　　一副扁擔(dān)，一對籮筐，外加一個撒豆機(jī)，就是他的全部身家。

　　我見到他的時(shí)候，他正忙著給撒豆機(jī)加豆子。

　　黑豆，赤豆，綠豆，黃豆，相思豆……他一粒一粒地?fù)炱饋?，一粒一粒地加到撒豆機(jī)里。

　　沒錯，就是一粒一粒，而不是一把一把地抓。

　　他的撒豆機(jī)太過原始，只能一粒一粒地加。

　　加一粒豆子到撒豆機(jī)的管子里，砰——，射出一粒豆子，飛到高高的天空上，跟高射炮似的，不過高射炮射的是炮彈，撒豆機(jī)射的是豆子。

　　撒豆機(jī)射豆子的速度很快，快到肉眼看不清。

　　他撿豆子加豆子也很快，快到要停下來等撒豆機(jī)。

　　我想著這雙手這么靈巧，敲起鍵盤來應(yīng)該也不會慢吧？就問他：你是碼農(nóng)嗎？

　　他用綠豆大的眼睛看著我，一邊給撒豆機(jī)加豆子，一邊說：我一沒房，二沒車，三沒礦，四沒錢，五沒地，六沒人脈，七沒資源，八沒口才，九沒腦子，住著垃圾堆，吃穿全靠接濟(jì)，我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是碼農(nóng)？

　　我指著他的豆子說：你不是有這么多豆子嗎？怎么不拿去賣錢，還撒著玩？

　　殺豬成仁在旁邊接口道：村里家家戶戶多多少少都有種些豆子，賣給誰，誰都不會要。別看村民接豆子接得歡，也就是圖個樂呵。

　　我問：怎么不把豆子運(yùn)到別的地方賣？別的地方總不會也家家戶戶種豆子吧？

　　種豆得豆把飽滿的豆子放到籮筐里，留著做種子，給撒豆機(jī)加上豆子，說：沒有村民愿意運(yùn)，聽說是成本貴過豆子。

　　我奇道：那你干嗎還種豆子？不能種點(diǎn)別的嗎？

　　種豆得豆無奈地?cái)[擺手說：我不會別的，我只會種豆子。

　　那你不是有地嗎？把地租出去不行嗎？

　　種豆得豆綠豆大的小眼睛瞪得大大的，激動地說：我有地？我有地干嘛還種豆子？我有地！我連地都租不起，哪里來的地！

　　那這些豆子，你是怎么種出來的？

　　我很奇怪一個既沒地，也租不起地的人，是如何種出這么多的豆子的。難不成，這些豆子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成？

　　種豆得豆把手里的豆子塞進(jìn)撒豆機(jī)，從籮筐里拿了粒豆子，說：這有什么，我走到哪里，就種到哪里。我的腳步，就是我的收獲。

　　只見他往前踏了一步，踩出一個坑，把豆子埋了進(jìn)去，蓋好土。他的動作看起來很神圣，就像一個虔誠的碼農(nóng)。

　　然后把籮筐里的豆子扒拉開，掏出一個顯示器，又把另一個籮筐里的豆子扒拉開，掏出一個電腦主機(jī)，雙手在鍵盤上嗒嗒卡卡快速地敲擊起來。

　　隨著他最后一個代碼敲下，霎時(shí)間，天地變色，電閃雷鳴，能量匯聚，嘩啦啦小范圍下起雨來。

　　一縷綠色從土里鉆出來，開花，結(jié)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匆匆地走完了一生。

　　我和我的小伙伴都驚呆了，還說不是碼農(nóng)，這不是碼農(nóng)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