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四周的尸魃全部被灼燒干凈,幽藍色的火焰開始暗淡熄滅,冰洞內(nèi)恢復(fù)了他們剛進來時的寂靜。
寒淵將手里符咒的殘渣丟棄在地,淡淡的看裴玄陵,抬腳向一處洞口走去:“走吧?!?p> 裴玄陵靜默不語,握著浮霜短劍,跟上了寒淵。
他回頭看了一眼什么被藍焰灼燒干凈的冰洞內(nèi),問道:“前輩,那些尸魃,生前究竟是什么人,犯下了什么罪惡,要受到如此嚴(yán)酷的對待?”
寒淵道:“你想知道?”
裴玄陵點了點頭:“我就是對他們這般魂飛魄散感到同情?!?p> 寒淵冷嗤一聲,道:“小鬼,若是你知道了那些尸魃為何會受到這等酷刑,我想你就不會同情他們了!”
裴玄陵抬眼看他,道:“為何?”
寒淵帶著他來到了那處被冰封住的洞口,他抬手一揮,冰面“嘭!”的碎裂成冰塊,帶著裴玄陵走進了洞口,他才不緊不慢的道:“小鬼,你聽說過雪孽么?”
裴玄陵微微一愣,立馬回過神來:“上古時期受到神罰的雪妖,混血妖類,血脈不似純血雪妖,面相畸形,似人似獸。”
他記得自己在騰云閣里翻卷宗時,似乎看到過這類東西,當(dāng)時只不過是隨便看了一眼,沒成想竟在這冰洞里看見了。
寒淵道:“嗯,雪孽是雪妖與各種妖類的結(jié)合后代,其中以人和雪妖的結(jié)合后代最為多,說白了就是混血半妖,不被人族與妖族接受的雜種,方才冰洞里的那些尸魃,就是雪孽死后所化?!?p> 雪孽死后所化?為何這些雪孽會被獻祭在這冰洞里,而且數(shù)量還如此的多?
寒淵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道:“三千年前,雪孽原本是盤踞于極寒之地的一處雪谷中,按道理來說也算是受了點雪神的庇佑,若是不鬧事,可以安寧的福澤后代,只不過他們自認(rèn)清高,拈不輕自己在極寒之地的地位,傷了一個不該傷的人,公然挑釁雪神峰上的神袛,后來就被降下神罰,被驅(qū)逐出極寒之地,流浪于世間?!?p> 裴玄陵下意識的說道:“降下神罰的是那個雪神,對嗎?”
寒淵無一絲遲疑的回答道:“是?!?p> 裴玄陵心里一震,嘴唇微張,猶豫不決的問道:“那他們后來被趕出了極寒之地,流浪于世間,又是被何人獻祭在這個冰洞里?讓他們血祭的人又是處于什么原因?”
他心里隱隱有一個呼之欲出的答案,但他還是不確定,需要更進一步的的道這個人的肯定。
寒淵道:“讓他們血祭在這個冰洞里的的人,如你所見,就是本座,至于是什么原因,本座不妨告訴你,雪孽一族該死,而且死的讓人大快人心,你知道為什么嗎?”
雖然知道他等會兒要說的,絕對不會輕描淡寫這么簡單,裴玄陵內(nèi)心震撼的同時,無知的搖了搖頭。
這些千百年來的兩族恩怨,他只不過是個過來人,知道的少之又少,能勉強知道幾種上古時期的妖邪靈獸,都是脫了平日里看地那些古籍,不然就是一問三不知。
很顯然,寒淵也沒抱希望他能知道,嘴角勾起一抹冷厲的笑,讓人脊骨發(fā)寒:“五百年前,雪孽一族逃竄到了洛安城,在這里,他們混雜于凡人之中,算是得了了一息安寢。由于雪孽中大部分都是人妖混血,和人族有著很大的相似,他們在人堆里生活久了,漸漸的就自以為是人,想要拋卻身體里那一般妖血,但是天生的血脈,想要拋卻又談何容易?!?p> 裴玄陵道:“所以……?”
寒淵語氣輕緩,不疾不徐的說道:“所以,他們找到了一個藏匿于洛安城內(nèi)的大妖,一個可以幫他們擺脫混血妖類的大妖,并心甘情愿的為那只大妖賣命,想要以等價交換的原則,剔除身上讓他們覺得卑賤的妖血?!?p> 混血半妖,夾在人與妖的中間,地位尷尬,且不被雙方中的任何一方接納,所以他們痛恨身體里那一半的血脈,想要不惜一切代價的剔除身體里那一半不被人接納的血脈,融入到雙方中的任意一方,不想再被人用異類的目光看待。
裴玄陵道:“那個大妖給他們提出的等價交換條件是什么?”
他有所感覺,這個大妖對雪孽一族提出的所謂‘等價交換’條件,可能就是雪孽一族被全部血祭于此的直接原因。
寒淵道:“那個大妖提出的條件就是,讓雪孽在七月十五中元那一天,殺死洛安城內(nèi)的上千人,無論男女無論老少,用他們的血和戾氣來血祭,喚出封印在洛安城內(nèi)的魔物?!?p> 中元節(jié),極陰極煞之日,于子夜之交時,戾氣煞氣最為嚴(yán)重,若是這個時辰有人死去,還是無辜橫死,死不瞑目,那么死人身上的力氣將是往日的三日倍。
一個人死在子夜之交的戾氣已是難以對付,更何況是上千人一起死在子夜之交,那戾氣堆積起來,較之于汪洋大海,也不為過。
洛安城內(nèi)究竟封印了什么東西,使得那大妖不惜雙手沾滿上千人的鮮血,不怕引來天雷,也要解開封???
裴玄陵道:“后來呢?那大妖的計劃成功了嗎?”
應(yīng)該是沒有成功的,要是成功了,這幫雪孽也不會被寒淵血祭在這個冰洞里,應(yīng)該早就剔除掉身上的妖血,成功融入了人群里,而不是灰飛煙滅的死在這里,死后還不入輪回。
此時的二人已經(jīng)來到了一條斷裂的冰縫邊上,下一個出口就在對面的崖壁上。
看著眼前這條十來丈遠寬,底下深不見底的冰縫,寒淵步子不停的就直接抬腳沖深淵踏下去,裴玄陵心里一驚,下意識的伸手想拉住他。
手才伸到一半,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是咸吃蘿卜淡操心,人家根本就不需要他拉。
只見寒淵的一腳踩下去,崖壁邊上迅速的結(jié)起一層冰,瞬息之間就凝結(jié)成一個臺子,伴隨著寒淵每踏出一步,那冰就往前延伸一丈,不出片刻就在冰縫上架成了一座冰橋。
裴玄陵:“…………”真不知道自己在操心什么?
等進入了洞口,寒淵才慢慢的接上剛才沒說完的話:“白骨高于太行雪,血飛迸作汾流紫。那一夜,護城河被血染紅,青石板的街道遍地尸骸,街道上隨處可見被殺死的凡人,上至白發(fā)蒼蒼古稀的老人,下至襁褓中未滿月的嬰孩,皆死于雪孽刀下?!?p> 不用他說,裴玄陵心中也能大概的想到,上千人慘死的場景,會是多么的血腥,較之天子一怒,浮尸百萬也不為過。
無數(shù)的凡人被雪孽殺于紅月之下,他們死后死不瞑目,眼中帶著絕望與痛苦,導(dǎo)致戾氣滋生,血染長空。
寒淵道:“本座來的時候,那血祭即將完成,但……”
裴玄陵搶先一步道:“但被你及時打斷了,對嗎?”
寒淵幅度微小的點頭:“對,我來的剛剛好,及時的制止了這場血祭,那只發(fā)動血祭的大妖被本座重傷根基逃了,而這些犯下殺孽的雪孽,被我傳送到了這個冰洞里,當(dāng)時洛安城內(nèi)戾氣滔天,想要化解戾氣,就必須有一樣神物鎮(zhèn)壓,直到這些戾氣散盡?!?p> 裴玄陵說著他說的,逐漸明白的說道:“前輩你就用了這顆冰珠來度化戾氣?”
冰珠乃神賜,按道理說也算是神物。
結(jié)合之前他說的那些,就可以清晰明了的連接起來,先前他問過將這冰珠封在這里的人是誰,寒淵也說過了,是他封的。
他為什么要把冰珠封在這里,目的是什么,此刻裴玄里結(jié)合上下文,得到了答案。
寒淵道:“嗯,但這顆冰珠于我而言有不一樣的意義,他來自于我的一位故人,經(jīng)過我的不斷煉化,鎮(zhèn)壓這些戾氣不足為慮,但是冰珠塵封已久,想要再次發(fā)揮,就需要有東西血祭?!?p> 裴玄陵恍然大悟的道:“所以你就一不做二不休,省時省力的用了那幫造下殺孽的雪孽來血祭冰珠。”
寒淵露出了一個冰冷嗜血的笑容:“嗯,他們手上招滿了無辜凡人的鮮血,殺孽深重,百死不足一惜,用他們來血祭冰珠,不多不少剛剛好!”
裴玄不知該說什么,只能默默的看了眼寒淵走在前面的背影,心里想些什么,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一幫造下殺孽的半妖,說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鬼都輕咳,犯下如此深重的殺孽,還妄圖幻想別人能對你手下留情,網(wǎng)開一面,饒恕自己的罪孽,那簡直是癡人說夢,異想天開。
最好的方法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他們也嘗嘗被血祭的滋味,深刻體會死在他們手下的那些凡人是有多么的痛苦絕望!
寒淵確實是這么說了,也這么做了!
他讓那些犯下殺孽的雪孽為冰珠血祭,并在他們死后對他們下了冥火咒,禁錮他們的魂魄,讓他們永世不得超生,不入輪回不得投胎,只能困在僵硬的尸體里,成為半死半活的尸魃。
徹底死亡后,魂魄個尸體也被冥火灼燒得連骨灰都不剩,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這么做確實是殘忍至極,但想到他們殺害的那些無辜凡人時,或許就不會這么想了。
為了剔除自己血脈,滿足自己的私欲,殺害了上前無辜凡人,他們就算是成功的剔除妖血變成人了,也是人群中的異類,因為他們雙手沾滿上千人的鮮血,殺孽深重,死后也會落入畜生道。
寒淵道:“小鬼,你現(xiàn)在還覺得,那些尸魃魂飛魄散,灰飛煙滅可憐么?”
裴玄陵搖了搖頭,隨即又點了點頭,他道:“我不知道。”
寒淵挑眉看他:“不知道?你這個回答本座可不太滿意,像你這樣多愁善感的人,對罪孽深重的東西抱有同情之心,說好聽了就是慈悲憐憫,說難聽了就是缺心眼,感情多到?jīng)]處放,偏偏放在一群妖孽身上?!?p> 裴玄陵緘默不語。
寒淵輕笑一聲,臉上的冷意弱了幾分,他用略帶教誨的語氣道:“小鬼,有感情固然是好事,比沒心沒肺好的多,但是感情也要放在對的位置,不然付出了,別人也不一定承你的情,那就叫做一片好心,喂給了狗?!?p> 裴玄陵倏的抬眼看他,一雙淺藍色的眸子盯著寒淵那一雙湛藍色的眼眸,兩廂對峙,都想從對方眼中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東西。
但是,直到雙方收回目光,都沒能看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