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霖駭然抬頭,死死的盯著吳越。
吳越對他仇敵似的面孔置若罔聞,指了指身后的諸世家,道:“我的奸計就是讓你陳霖身敗名裂,成為東博諸世家眼中的嗜血魔頭,讓之前他們對你的贊譽顛覆!”
陳霖嘶吼道:“你為何要這般對我,未割袍斷義時陳家處處幫襯吳家,何時有過一絲阻攔,斷義后我陳家也未對吳家打壓尋短,為何你要如此對我陳家?。俊?p> 吳越道:“因為你不肯交出秘寶,但沒關(guān)系,你不主動拿出來,那我就自己拿。”
說著,吳越看了眼空中快要圓的月亮,感嘆道:“哎呀,快要中秋了呢,可惜陳兄不能回去和家人一同過節(jié)了,你放心,你我這么多年的交情,我自然會將你的尸體送給陳夫人,順帶取我想要的東西?!?p> 陳霖道:“你要做什么!?”
吳越道:“不做什么,就是想看看你一手操持的陳家,在經(jīng)歷家主身亡,諸家征討后,還能不能是曾經(jīng)那個名冠大啟的陳家?!?p> 陳霖使勁掙扎,鎖住手腳的鎖鏈叮當作響,他赤紅的雙眼死死盯著吳越,恨聲道:“你有仇有恨只管沖我來,與我妻子兒女何干???”
吳越站起身來,從下屬手中接過長劍,劍尖直指被法印困縛住的陳霖,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我既然要謀你就要謀個干凈,讓別人找不出端倪來,拿不住我的把柄,便無人可撼動我如今的地位!”
陳霖雙手摳地,指甲都崩掉了幾塊,雙手血淋淋的,十分可怖。
吳越冷笑道:“陳兄一路好走,來年清明,我會給你的排位上三炷香,燒點紙錢給你!”
說罷,一劍揮下,陳霖脖頸劃開一道長長的血口,潺潺鮮血流出,染紅身下一片地。
失血過多,意識漸漸模糊,雙眼亮光逐漸渙散,他最后看了一眼天上缺口的月亮,想到自己答應妻兒,會回去過節(jié)。
腦中浮現(xiàn)出兒子那張可愛的臉,跑過來撲進他懷里,甜甜的叫他爹爹。
他答應過阿珀的,要給他帶一盞圓月般好看的燈回去當做禮物,要看著阿珀長大成人,娶妻生子,幸幸福福的陪伴他們一輩子,最后給他們養(yǎng)老送終。
奈何圓月陰晴隨天意,命絕于此苦家人。
逃不過的終究是逃不過,天命難違啊。
身體一寸寸冰冷下去,陳霖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天道好輪回,吳越你今日滅我陳家為因,來日你碎尸萬段不得好死為果,我陳氏族人終要讓你償命!
金羽會后,陳家家主陳霖在金羽會上走火入魔,被昔日義兄吳越含淚處決,并念其往日恩情替陳霖收尸,將其送回勿忘島陳家。
尸身送回當日,陳家上下素蒿,陳氏族人披麻戴孝,盡是一片泣聲。
陳珀一身素色孝衣,腰間系著一根細麻繩,眼睛通紅的跪在父親靈前,抽噎著拉著母親的袖子,問道:“嗚嗚嗚,娘親,爹爹這是怎么了,為什么他不起來?”
陳夫人雙眼通紅,顯然是哭了一晚上,他臉色蒼白,原本是不到三十的婦人,此刻眼尾和臉上橫著幾道皺紋,仿佛一夜間蒼老了數(shù)十歲。
她伸手抹掉小陳珀臉上的眼淚,啞著聲音安撫道:“阿珀乖,你爹爹是睡著了,我們哭的小聲些,莫要吵醒你爹爹?!?p> 小陳珀壓低哭聲,怕嘴里露出哭聲吵醒躺著的爹爹,伸手捂住嘴,目中含淚的使勁兒的點點頭。
陳夫人扭過頭抹了把淚,轉(zhuǎn)過頭來讓身旁侍女找來陳霖身前心腹陳誠,吩咐道:“陳誠,你跟隨我夫君多年,如今夫君去了,我有件事請求你幫忙,不知你能否答應?”
陳誠忠誠跪地,道:“夫人盡管吩咐,屬下豁出性命也在所不辭?!?p> 陳夫人道:“你盡快帶著阿珀離開勿忘島,一路往敦州去,我閨中密友錦凰郡主夫家在那邊,你可以帶著阿珀去投奔她?!?p> 說著,他將一把玉骨扇交到陳誠手里,眼淚簌簌往下掉,泣聲道:“麒麟踏火扇,是陳家家主之物,等阿珀長大了,有能耐了,你就將扇子交給他,告訴他一切,讓他為我們陳家報仇雪恨?!?p> 陳誠點頭:“屬下定不負夫人吩咐?!?p> 陳珀雖然年幼,卻也聽出了母親要送他離開,哭泣著撲過去保住母親的腿,道:“娘親娘親!阿珀不要離開,阿珀要陪著娘親,你不要送阿珀走……嗚嗚嗚?!?p> 陳夫人蹲下身抱著兒子,一下一下的輕輕拍著兒子后背安撫,道:“阿珀乖,等阿珀長大了,就回來找娘,爹娘在這里等阿珀回來……”
話未說完,外邊看門的侍衛(wèi)一瘸一拐,急急忙忙的跑進來,喊道:“夫人!不好了!吳越帶著人來討伐了!”
陳夫人神色一慌,把陳珀塞進陳誠懷里,指著后院急忙道:“后院有條密道,你帶著阿珀快走!”
陳哭鬧著要從陳誠懷里出來,卻被陳誠手臂刁鉆的圈住,掙脫不得。
陳夫人依依惜別的伸手抹掉兒子臉上斑駁的淚水,自己眼中的淚水卻止不住的溢出眼眶:“娘親不在阿珀身邊了,阿珀要好好的,知道嗎?”
陳珀眼中淚水瑩瑩,乖巧的點點頭,伸手揪住娘親的袖子。
陳夫人最后看了一眼哭的肝腸寸斷的兒子,狠心將陳誠推了出去,喝道:“走!”
“屬下遵命!”
陳誠得令,抱緊懷中的陳珀,不敢再延時,頭也不回的大步?jīng)_后院走去。
喪夫的悲痛之中,幼子哭泣的聲音逐漸遠去,直到再也聽不見。
陳夫人理了理亂掉的孝衣,抹去臉上的淚痕,挺直腰桿端出一副大家婦人的端莊鎮(zhèn)定之氣,面容冷肅的轉(zhuǎn)身朝大門走去,孤身面對諸家的討伐……
天色漸暗,海風帶著幾分冷意吹過陳珀英俊的臉龐,將他從回憶中拉回。
身后枯樹的樹枝被風吹得相互抽打,發(fā)出簌簌聲,陳珀抬開手掌,接住一片飄落的枯葉,苦笑道:“其實我早就料到了,當年一別,便再無相見之時,我早就料到了……”
裴玄陵問道:“這二十年的時間里,你就沒回來看過一眼?”
陳珀收攏手掌,冰涼的枯葉貼在掌心,道:“沒有,我心里其實是想回來看看的,近鄉(xiāng)情更怯,卻又害怕看到這院子里的斷壁殘垣,枯草叢生,所以我一直都不敢回來?!?p> 魏子青道:“那你為何這次隨寒前輩來東博?”
陳珀道:“早晚都要回來的,越等下去越是害怕,不如果斷些面對。”
二十年的等待終究是一場無人赴約的宴會,不去思之如狂,去了觸景傷情。
他從一開始的猶猶豫豫,躊躇著不敢邁出一步,在寒淵提出要來東博的那一剎那,他的心就開始松動了,所以他才跟著來了。
不論再怎么懼怕,該面對的終究是要面對,逃不過就是逃不過,或許這就是命。
他手上的玉骨扇開開合合,扇面就像是被蒙了一層白色的玉粉,看起來就如同帝都那些紈绔子弟故作風雅的象牙扇,風流中透著庸俗。
但他仍然記得,那一天娘親將這把扇子塞給陳誠,讓扇子和自己離開的時候,眼中并沒有透露出絕望,因為她相信自己的兒子并非外人那般所言的蠢笨無比,他是聰慧的,總有一天會變得強大,回來為陳家洗清冤屈。
寒淵道:“你坦然面對的隨我來東博,不止是為了這些吧?”
陳珀將手心中的枯葉捏碎,緩緩撒在地上,道:“前輩既然都來了東博,我回來是為了什么,出于什么目的,以前輩的城府會猜不到?”
因為吳銘開壇祭祀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后,他就猜到吳銘大概是想撲祭臺上的什么東西,結(jié)果被寒淵給捷足先登了。
他小時候蠢笨,可那是以前,結(jié)合龍湛回來跟他閑聊時透露的只言片語,聯(lián)系上下因果,就猜到了祭臺上封印了東西,而且和小時候父親說過的封印十分相似——況且,能讓寒淵這種絕世大能親自去取的東西,除了魔物好像也沒有別的東西了。
可吳銘取魔物是出于什么目的,是如雪姬一般想要煉魔,還是如哈桑一般野心勃勃,妄圖統(tǒng)領整個大啟?
換位思考,能取魔物且不被魔氣侵蝕斃命的人迄今為止他只知道寒淵,吳銘雖是吳玉的后人,但一輩推一輩,即便是有帝尊古籍和帝尊血,自身實力比之前人已經(jīng)是一瀉千里,那么吳銘究竟是哪里來的底氣去取魔物?
那他背后肯定有人授意,并給了他取魔物的法子,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可能。
吳越授了吳銘的意,才會如此謀害于陳家,可是吳銘是怎么知道勿忘島上有封魔陣的?
不乏有人在背后給他指點迷津,讓他想對策解決掉陳家人,可東博離帝都山高水遠,他身為國師不可擅自離都,要怎么想辦法呢?所以,他注意到了東博這邊的旁系血親,把這個重任交到了吳越的身上,讓吳越替自己出手滅了陳家,這樣他就可以手不沾血的給幕后之人復命。
既滅了鎮(zhèn)守的陳家,又把封魔陣把控在自己手心里,等他們拿到了其他封印法陣中的魔物,再回來取也不遲——可謂是一舉兩得,穩(wěn)賺不賠!
聯(lián)系上下的因果,那么二十年前所發(fā)生的一切就都連上了。
寒淵道:“本尊自然心知肚明,但本尊的想法是本尊的想法,你的是你的,本尊想聽聽你的想法?!?p> 哪怕是他能洞穿人心,但人心隔肚皮,也不一定做到百分百一分不差。
陳珀歪頭看他,邪氣一笑,道:“如前輩之前讓吳昊給吳越傳的那句話,‘索命的人回來了’,這便是我的想法?!?p> 既然索命的人都回來了,那么定要像黑白無常那般,鎖走吳家的命,順帶送吳越下地獄,讓他下去跪在他父母和族人面前,贖清他畢生罪孽。
古玉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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