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早卯時初，趙一鳴和魏登州馮致山二人，帶著墜兒乘小船順秦淮河趕去金陵城里，等到了葉秀才家時，已經(jīng)是辰時初。
葉秀才家不大，兩進(jìn)的小院子，一共十來間房子，房子位置倒是不錯，距離河邊不遠(yuǎn)，雖然不是商業(yè)繁華區(qū)，算是鬧中取靜。
葉秀才帶著幾人，趕往附近的書局，首先要把科舉類的書目湊齊，四書五經(jīng)是必不可少的，選購了十來套，讓書局伙計喊出老板來，告知有大批采購的家主顧來了，老板姓蔣，問明幾位采購意向，興奮的連連拱手：“各位，小店是本街規(guī)模最大的了，我這里找不到的書，其他地方也很難找到，請各位隨我后面?zhèn)}庫挑選。”
趙一鳴慢吞吞道：“蔣東主，我們這次預(yù)備五千兩銀子采購書，既然貴局書籍最齊全，我們正好也需要一些古籍善本，只要價格公道，我可以把其中三千兩銀子用于采買貴局的書籍。”
蔣東主心動不已：三千兩？我兩個月也難賣出如此多的流水，一定要全額留住，最好是五千兩全部拿下。
蔣東主眉開眼笑：“趙少爺雖然年紀(jì)不大，但看上去就是有見識，有知識有氣魄有決斷的有為青年，不，有為少年?！?p> 趙一鳴轉(zhuǎn)向葉秀才道：“師長，這次采購書籍，除課堂學(xué)習(xí)用書外，醫(yī)卜星象，農(nóng)田工商，百科匠工的書籍也都需要備些?！?p> 葉秀才也是明白人，自己在趙家私塾教書，對趙家這小少爺妖孽一般的早慧豈能無耳聞？而且本身也不是迂腐之人。當(dāng)下回復(fù)道：“雖然儒家正道才是正統(tǒng)，但其它百科也未嘗不是一家之言，可以借鑒，讀書人，當(dāng)不排斥?！?p> 二人在蔣家書局挑選書冊，蔣家派出伙計跟隨記錄造冊。其實除了葉秀才指定的書籍，排出了娛樂類的小說話本啥的，其它書冊就挑選很快，蔣家書局也著實有存貨，宋版書籍也不少，真有一些珍貴的。幾千冊選下來，也耗費(fèi)了一個時辰。叫過蔣老板，結(jié)算，四千冊圖書，有幾百文的，有十兩銀子一冊的，最后三千六百兩。趙一鳴要求書局給打折，按照九折結(jié)算，蔣店主猶豫下，同意。趙一鳴再提出，如果蔣東主給八折，那么可以在蔣家書局再增購四千兩銀子的書。雙方你來我往的談價，最后蔣東主還是沒經(jīng)住誘惑，同意了。
跟隨趙一鳴前來的馮魏二人感慨，商人的兒子難道天生就會談判？一點一點的拿出有誘惑的購買需求，一點一點的壓價，這那里是五歲的幼童能熟練操作的？小丫頭墜兒長期在趙一鳴身邊，一直就認(rèn)為少爺是萬能的，并不覺得稀奇。
待書籍造冊完畢，安排好送貨，已經(jīng)是午時末。
趙一鳴道：“師長，余下的書籍慢慢再購，我要在城里大伯家住幾日，有的是時間再來。今日有勞師長指點，待回去后家父定安排回報師長?，F(xiàn)下還是先去找個酒樓，師長和二位叔叔先用餐?！?p> “魏叔在金陵幾十年，挑一家口味和環(huán)境都比較好的酒樓？”
魏登州道：“那還是去秦淮河邊吧，好的酒樓基本都在那一帶。有一家仙客來確實不錯，我和老板也熟?！?p> 書局距離秦淮河不遠(yuǎn)，也就一炷香時間，幾人便行至繁華的餐飲街，金陵最繁華的地段，毫無疑問是秦淮河，發(fā)達(dá)的青樓娼業(yè)，帶動了畫舫船只，帶動了酒樓客棧。金陵是當(dāng)時世界最大的城市，人口以百萬計，繁華的出乎意料。
幾人行至一棟三層樓前，地勢甚好，門面有四丈寬，一面臨街，一面臨河。
進(jìn)的門來，有熟悉的伙計立刻上來招呼：“魏爺，自打趙大人趙老爺子退隱，您可來得稀了，這上上下下都都想著魏爺您呢?！?p> 魏登州也不客氣，道：“今天陪我家少爺來，少爺要招待業(yè)師，挑你們招牌的菜上來，不要讓少爺在先生面前丟了面子?！?p> 伙計一驚，這位方面大耳的小男童就是傳說中的妖怪？看著小男孩對中年文士執(zhí)禮甚恭，忙得上前招呼引路“幾位請，二樓還有臨窗好座”
幾人上得樓來，二樓有屏風(fēng)簡單隔開的小間，幾人坐下。魏登州開口詢問：“我這過來，怎么沒見到你們肖掌柜？他可是一向沒離開過樓面?！?p> 伙計嘆氣：“您這是還不知道，我們王東主家出了事，東主無心再經(jīng)營，肖掌柜跟著東主做了十幾年了，這不是去東主家勸勸么?！?p> 魏登州道：“什么事居然會生意也不想經(jīng)營了？”
伙計道：“這事可奇了，王東主家不是一個兒子有些犯癔癥么，前者些日子，有過路神仙道士給算了命，說是結(jié)親沖喜便能好了，東主本來也是不信，但道士給了一些藥丸，王少爺服用后，確實癔癥減輕了，而且道士說的其它一些王家的事，也都對上號了，東主便信了，王少爺原本也是定了親的，便去和親家商量了定下日子過門?！?p> “這道士又指點了娶親方法，說是新郎新娘送過去洞房后，要把洞房門反鎖上，三日后才能打開，并送了一道苻，要貼在門上。三日后，王少爺就不會再犯癔癥?！?p> “這幾日，飲食都是從墻上開孔遞進(jìn)去，三日后，王家打開門，不料想這王家少爺突然發(fā)瘋似的披頭散發(fā)沖出門外，咦咦啊啊的叫著跑出大門，眾人措不及防，忙得去追，怎料追著追著，這王家少爺便跑到了秦淮河邊，跳了下去，眾人因為隔著一段距離，趕到河邊時已經(jīng)不見了少爺蹤影，忙得打撈搜尋，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這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的，到今天有快十天了?！?p> 葉秀才和魏登州幾人嘆息，真當(dāng)是什么稀奇事都有，好好的怎么就會發(fā)瘋？
伙計又道：“王東主也是后悔不已，家里一直都在后悔當(dāng)初沒有問清楚，這苻，道士說貼在門上，卻沒有問清楚是貼在門里還是門外?！?p> 正說著，聽到樓下伙計招呼肖掌柜回來了，王東主也來了。伙計忙退出，去安排上菜。
趙一鳴道：“魏叔，可否去請王東主過來，我有話和王東主說?！?p> 魏登州有些奇怪，不明白少爺要干嘛，難道是聽說王東主有不想做的意思，想要接手酒樓？
也不在多想，應(yīng)道：“好，我去請?！?p> 片刻，魏登州領(lǐng)著兩個滿面愁容的中年人進(jìn)來，其中一人拱手道：“在下肖自復(fù)，這位是我的東家，不知道趙少爺喚我們何事？”
趙一鳴起身拱手禮：“二位請坐，在下聽說了王少爺?shù)氖?，有幾個疑問不解，想多問幾句?！?p> 在座的都有些被趙一鳴這話搞得愣住了，這本就是別人家傷心事，你喊人過來，就是為了滿足好奇心去詢問？這未免過分了，雖然你家在應(yīng)天有勢力，這樣也不太好吧？
王東主倒是涵養(yǎng)不錯，知道這位小少爺大伯是南鎮(zhèn)撫司錦衣衛(wèi)百戶，得罪不起，雖然不快，還是回道：“趙少爺有何問題，請直言。”
趙一鳴道：“令郎在洞房內(nèi)三天，期間有沒有吵鬧？”
王東主道：“不曾聽見?！?p> 趙一鳴：“三天后誰給開的房門鎖？當(dāng)時有幾人在現(xiàn)場？”
王東主道：“家中下人開鎖，嗯，當(dāng)時應(yīng)該還有一個丫鬟在場?！?p> 趙一鳴：“此二人是令郎貼身人么？熟悉令郎不？”
王東主“不是少爺身邊的，很熟悉談不上，但也不陌生?！?p> 趙一鳴慎重道：“我能找到令郎，令郎不是跳水失蹤，很大可能是被人謀害?！?p> 眾人大驚，葉秀才突地站起，疑問道：“一鳴，這話可不能亂說，人命關(guān)天”。
王東主也是楞在當(dāng)場，半晌，道：“你能找到我兒？”
趙一鳴肯定的點頭“是，令郎應(yīng)該沒出房間?！?p> ---------------
眾人這邊說話，屏風(fēng)另外一面兩個正在飲酒的人相視一笑，其中一個青衫文士裝扮的道：“這小子很不錯”。
另一個滿臉胡子也五十來歲的灰袍男道：“看上啦？你這老妖怪可難得夸誰，要不要我?guī)湍?，這小子身份可能不簡單?！?p> 青衫文士道：“淬，魔頭，除了嚇跑別人，你能怎么幫我？還是先聽聽小家伙怎么說?！?p> 這邊，趙一鳴向王東主道：“我有九成把握，令郎還在房間里，您可以先去江寧縣報案，帶上捕快和仵作。一間房，沒有多少可以藏人的地方，無非是床下，柜子下等地，現(xiàn)在您家中事多，人來人往的，兇手來不及轉(zhuǎn)移令郎，所以我說是還在房間里?！?p> “這件事的疑點之一，令郎在房內(nèi)三天，絲毫沒有異常發(fā)作，開門時突然發(fā)作的可能幾乎為零，之二，開門立即猛跑，而且是直奔河邊而去，沒有半刻猶豫，直接投河更是不可信，之三，出門時披頭散發(fā)，目的就是為了遮蓋面目，以免被認(rèn)出。”
“我判斷是：從游方道士開始，就有人布局，令郎當(dāng)是在新婚之夜就被人所害，兇手藏于房中三日，換上令郎服裝，只待開門時奔出，沒有人會想到新郎官會突然奔跑去投河，等反應(yīng)過來，兇手已經(jīng)借水遁逃跑了?！?p> “這件事，貴府新婦一定知情，其中原因無非：出嫁前有j情，或者被要挾，或者死心塌地的要和這個j夫好?！?p> “從人性判斷，新婦被要挾的可能大，無非是j夫以告訴夫家為籌碼，這事一旦敗露，做為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這一生也就完了，所以只能聽從兇手。當(dāng)然了，還有可能是新婦也是個狠人，說不定已經(jīng)懷了j夫的孩子，搞個遺腹子來搞定你家產(chǎn)?！?p> 王東主完全愣住了，肖掌柜的提醒到：“東家，是不是現(xiàn)在去江寧縣？”
王東主咬牙拱手：“趙少爺，我這便去縣衙，此事如果真的。。。。。。容圖后報?！?p> 匆匆的走了，肖掌柜疾步跟隨。
目瞪口呆的不止王東家，馮魏二位，葉秀才都是。盯著趙一鳴，這尼瑪是五歲的人？
這就是妖怪好不好。倒是小墜兒，還沒有完全聽懂，但是知道少爺又讓大人們吃驚了，也沒有太驚奇，對她來說，看到別人對少爺目瞪口呆的時候是常事。
屏風(fēng)另一邊，灰袍大胡子痛飲了一大杯，對青衫文士道：“老妖怪，你遇到對手了，和你說的一模一樣，而且比你多了對人性的分析，我今天信了人有生而知之。你們這樣的人，活著會不會很痛苦？能看穿所有人，未必是好事?！?p> 青衫文士默然，轉(zhuǎn)弄著酒杯：“我要在這金陵住下來了，看看這孩子長大。”
灰袍大胡子：“嗯，總算能有個人傳你所學(xué)，一直以為你注定孤獨(dú)終老呢，你的那些玩意，讓人腦子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