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伯站在柜臺后,看著夜雨的樣子,收了嘴里的話,無聲的嘆息一聲,這才接著道:“你來,是給你那姥姥抓藥的?”
夜雨點了點頭,有些局促的從身上翻出幾塊極小的碎銀子放在柜臺上,有些小聲的道:“姥姥最近咳嗽的厲害,陳伯你,看看能不能給她抓點藥?!?p> 陳伯看著柜臺上的幾塊碎銀子,良久都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突然道:“夜雨,你別怪陳伯我說話不中聽。你那姥姥的病,熬了這么多年,早就已經(jīng)油盡燈枯,若非是你兩年前從深山內(nèi)帶回來的那幾株極為珍貴的草藥吊著她的命,她就該去了。她如今的狀況,便是吃藥,也是沒有用的?!?p> 夜雨抬起頭,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茫然。她看著陳伯,愣了好一會兒,才道:“至少,至少能讓她輕松一點?!?p> 陳伯看著夜雨,抓起柜臺上的碎銀子,推向夜雨那邊,低聲道:“你如果想讓她舒服點,我這里的藥,是沒有辦法的。很多一些好一點的藥材,我這里是沒有的。你去城中的仁濟堂看看吧。”
夜雨看著那些碎銀子,有些著急的道:“陳伯,你、你就幫幫我吧。我知道這些碎銀子不夠,我以后,一定會還上的。仁濟堂,我、我怎么敢去?!?p> 仁濟堂,是郾城最大的藥房,也是整個中州最大的藥房。
這家分店遍布全國,坊間傳聞,這背后的人,乃是和皇家有著關(guān)系的。
那里的藥的確是好,但是相對的,價錢也高的嚇人。
這樣的地方,她怎么能敢進去?
陳伯垂下眼簾,沒去看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只低聲道:“不是錢的問題。是陳伯真的幫不了你。醫(yī)治你姥姥的藥,有些,只有仁濟堂有?!?p> 話落,便轉(zhuǎn)身進了內(nèi)堂。為了不看到那雙大眼,這是選擇連生意也不做了。
夜雨低著頭,好半晌,才伸手拿過柜臺上的碎銀子,腳步有些沉重的往外走。
眸中,有些微微泛紅,但是卻干澀的厲害,一滴淚,都流不出來了。
在她身后,陳伯的視線落在她有些彎著的脊背上。
嘆了口氣,道:“夜雨啊,你可莫怪我。我這,可是為了你好啊……”
那老婆子,拖累了她太久,若是沒有那人,她能過的好很多。再說,他也沒亂說,那老婆子,不過是在拖日子罷了。她,活不長了。
另一邊,夜雨拿著那幾塊碎銀子走出藥鋪的門,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之上,臉上閃過深深的茫然。
有那么一瞬間,她覺得,天地這么大,竟沒有一個地方,是她可去之處。
她愣愣的站了一會兒,轉(zhuǎn)身往城中走去。
現(xiàn)在的你,有什么資格脆弱?你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你還要……活下去。
她深吸一口氣,加快了腳步。
郾城城中,有兩處地方,在這城中擁有非同凡響的地位。
一處,是仁濟堂。這個傳聞背景極強與皇族有著千絲萬縷關(guān)系的藥鋪。
另一處,便是天地當鋪了。
比之仁濟堂,天地當鋪要顯得更加神秘。背景不祥,身后的人是誰,也沒有人知道。但是,這樣一個地方,卻是連皇族,都要給幾分面子。
就算是皇族的人,到了天地當鋪的地盤,也會收斂幾分。
此刻,夜雨站在當鋪門口,抬頭看了一眼那富麗堂皇的門房,以及高懸的天地牌匾,腳下的步子,頓時僵硬。
她微微的后退一步,最后更是一低頭,轉(zhuǎn)身站在了大門一邊,緩緩的蹲了下來。
手,伸向自己的領(lǐng)口,將脖子上的那塊玉石拿了出來。
她低頭打量著這個墜子,眸中有了幾分柔色。
兩年前進山,除了那幾株讓她姥姥多活了幾年的草藥,脖子上這個墜子,便是她最大的收獲了。
這墜子看上去像是一塊普通的石頭,用不知道什么材質(zhì)的繩子穿了起來??瓷先ズ敛黄鹧?。
可是,夜雨卻知道,這個東西,并非凡品。
這兩年來,這個墜子一直陪著她,貼身放在胸口,微微的散發(fā)出暖意。不管她再冷,心口,卻總是熱的。
夜雨低頭打量著這塊玉石,好半晌,才用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我、我就只是暫時跟你分開一下,以后,以后我一定會來把你贖回來的。”
她緊緊的捏了捏那玉石,深吸一口氣,起身往天地當鋪走去。
可還沒跨進門,便被人攔在了門口。
天地當鋪,不是人人都可以進去的。尤其,是夜雨這種衣衫襤褸看上去并沒有生意可做的人。
“你走吧,若是再糾纏不休,就休怪我們不客氣了?!笔卦陂T口的兩個壯漢,衣冠楚楚,卻氣勢凌人。
夜雨的一張臉,漲得通紅,她試圖解釋,“我、我不是來找麻煩的,我是來做生意的?!?p> 她一低頭,拿出脖子上的玉石,有些著急的道:“你看,我是來當東西的。你們就讓我進去吧。”
門口的那人冷冷的看了眼夜雨脖子上的玉石,沉默了一下,面無表情的道:“最后一次警告,你若再不肯走,我就要動手了?!?p> 那脖子上掛著的,不就是一塊普通的石頭嗎?
他雖然是個看門的,但是在天地當鋪這么多年,眼力也非一般人可比。
他覺得,這女的,是拿著一塊石頭誆騙他。這讓他的心里,有了幾分不快。
夜雨的心,涼了一半。若不是走投無路實在是沒有辦法,她怎舍得將這陪伴了她兩年溫暖了她兩年的墜子賣掉?
可是,即便已經(jīng)到了這般地步,卻還不是最糟糕的。如今,她竟是連這大門,都進不去。
她腳步微微后退,心中本就不舍,加上此般境遇,她便已心生退意。
正在她準備轉(zhuǎn)身就走之際,天地當鋪的門口,陡然間駛來一輛豪華的馬車。
門口守著的那兩人,見到那馬車,整個臉色一變,再顧不得站在這的夜雨,急急的迎了上去。
馬車停下,簾子撩開,趕車的奴從車轅上跳下,躬身跪趴在地上。
馬車上,走下一人。白衣如雪,黑發(fā)如墨,容顏如玉。
他踩著那奴的后背,優(yōu)雅的落地。還沒站穩(wěn),便抬手掩唇,幾聲輕咳從唇間溢出。
水逸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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