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到了楊府大門口后,兄弟二人便雙雙下了馬車穿過大門往前廳走去,只留車夫又驅(qū)著馬車趕往座在楊府后門處的馬廄。
剛一進前廳,早已等候多時的老管家就迎了上來。
“老爺在書房中等您了。”
“我這就去。”楊逸也不意外父親已經(jīng)知道自己回到了上京,點了點頭后,又轉(zhuǎn)頭對著楊辛說道:“回去好好想想我說的話。”
和楊辛交代完以后,楊逸便向書房中走去,只是這一轉(zhuǎn)頭的功夫,心中就變得忐忑了起來。
剛剛還在教育弟弟的楊逸,已經(jīng)預感到自己的下場。
“要是辛兒知道我闖了這么大的禍以后還會不會聽我的?”
楊逸卻不知道,楊辛正是因為知道了楊逸在靈溪郡內(nèi)的所作所為,心中才對自己的哥哥變得更加佩服了起來。
“您也一起過去嗎?”父親每次在書房里和自己對話的時候都是不允許旁人在場的,看著跟過來的管家老鄭,楊逸不解地問道。
“我陪大少爺走兩步?!崩相嵉囊浑p眼睛始終落在楊逸身上:“您瘦了……”
老鄭看著看著,眼眶都有些發(fā)紅了。
他是真的看著楊逸和楊辛兩兄弟從剛出生到長大的楊府老人,楊逸這一走就是四年,老鄭對楊逸的掛念也不見得比血親來得要少。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崩相嵿f道:“您回來了,也能有人管得住二少爺了。”
等陪楊逸走過了迎客廳,老鄭也就站住腳不再往前走了:“其實老爺這些年來比誰都要想你。”
“嗯……”
等楊逸走到了書房門口,正猶豫著該怎么開口和父親說第一句話時,楊嵐的聲音就從里面響了起來:“進來吧?!?p> 于是楊逸踟躇著走進了書房,他第一眼就看見端坐著書桌前的楊嵐鬢角上的頭發(fā)已經(jīng)全部白了。
“父親居然已經(jīng)老了?!?p> 濃烈的悔恨從楊逸心中涌了出來,他眼眶一紅,便跪在了地上:“對不起爹,孩兒不孝?!?p> “對不起?”楊嵐的話里聽不出有什么情緒:“你為哪一件事向我道歉,逸兒,說說看,你做錯的事有哪些?”
“孩兒不該擅自離家,不該不辭而別?!?p> “你有你的抉擇,這件事為父沒有怪過你。”楊嵐笑了笑:“若是我真的不同意你跟著仲玉山走,你們又怎么出得了上京城?!?p> 楊逸聞言一愣,想了一陣才反應了過來:“仲玉山,原來師傅是牛魔仲玉山?!?p> 原來是這樣,楊逸在此刻才終于知道了過去三年間一直與自己朝夕相處,對自己悉心教導的師傅的身份。
“牛魔仲玉山……”知道了師傅的身份后,楊逸對師傅所抱有的諸多猜測也漸漸在心中清晰了起來。
仲玉山活躍的年代,在上一輩的江湖。
天生便力大無窮的他又學了一身橫練的武功,手中慣用一柄常人難以駕馭的重錘。自他入江湖以來,往往對敵皆是一招致勝,當時江湖中人鮮有人能扛過仲玉山的一柄重錘。
可真正讓仲玉山名傳天下的卻是另一個人,如今的江湖第一人,洪繡。
三十年前,那時的仲玉山五十歲了,而距離他突破二品境界,橫壓江湖已經(jīng)過去了十年。上境武者本就屈指可數(shù),更何況近五十年來,不要說一品,便是二品境界也已經(jīng)沒有武者能夠突破了。
在那個年代,仲玉山名聲雖不響,在江湖中卻是公認的第一。
哪知那一年牛魔被只有三品實力的女俠洪繡越階挑戰(zhàn)。
當年那一戰(zhàn),圍觀之人不在少數(shù),據(jù)后來人說,當時哪怕牛魔的力量,速度、乃至反應都比洪繡更強,可偏偏就是破不開洪繡的防御,擋不下洪繡的攻擊。
洪繡手持一把長槍,竟然全憑技藝越階戰(zhàn)勝了仲玉山,牛魔每一次全力的錘擊,洪繡居然都以長槍正面格擋,可偏偏武器招架間又能卸掉了九成九的力道。而洪繡的攻擊,卻能每一次恰到好處的破開仲玉山的防御。
哪怕只是隨手的一記揮刺,也能在仲玉山身上留下一道傷痕。
就這樣,洪繡不僅贏了仲玉山,更是打得他武心碎裂。上境武心被碎的后果是一身修為全失,再無半息真氣。
而在這一戰(zhàn)后不久,洪繡也踏入了二品境界,正式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
仲玉山也在那之后銷聲匿跡,隱沒在了江湖之中。
而楊逸遇見仲玉山,便是在四年之前,仲玉山離開江湖二十余年后。
那一天,已經(jīng)在鄉(xiāng)試,會試中連奪頭名的楊逸進了金鑾殿中參加殿試。也正是在金鑾殿上,不逢大事不上朝,全由太子理政務的皇帝陛下竟然親自主試點了楊逸為狀元。
楊逸之名,可謂冠絕一時。楊家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也再一次超乎了朝臣們的想象。
但可以預見的是,一旦楊逸就此入仕,腳下便是一條通天坦途。
可就在楊逸高中狀元,出真武門外御賜游街之時,卻被一干瘦老人攔住了去路。
楊逸起先還準備問問緣由,可那老人竟然直接手持一柄枯竹竿打了上來,一同隨行的軍士,還有楊逸自己的幾名護衛(wèi),竟被那體內(nèi)沒有半點真氣的垂暮老人打得節(jié)節(jié)敗退。
于是楊逸也當場跳下馬與那老人戰(zhàn)在了一起,要知道那時候楊逸便已經(jīng)是中境六品武者,卻被一個連武者都不是的普通老人打得毫無招架之力。
“想跟我學武嗎?”老人一杖點在了楊逸喉頭后收杖問道。
“想!”楊逸幾乎是不假思索的說道。
以一己之力打敗了數(shù)名中境武者,這在楊逸看來是天方夜譚,可眼前的干瘦老人偏偏做到了。
楊逸從小的目標就是效仿祖父楊平,當成文武狀元,當時文舉中連中三元以后,楊逸的目標也就放在了武舉,可自問武學平庸的楊逸卻沒有信心能奪武舉狀元,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的老人便成了楊逸心中武舉的期望。
“跟我走吧?!崩先宿D(zhuǎn)頭離開了:“現(xiàn)在就來,我不會等你的?!?p> 也正是這兩句話,讓楊逸不管不顧地跟著仲玉山離開了上京城。
他想學這一身能以凡體戰(zhàn)武者的武藝。
這一走也就是四年,四年間,師傅只教了楊逸技藝,如何發(fā)力,如何實戰(zhàn),如何掌控身體。
怎么提升武道境界卻只是在楊逸準備踏入上境時提過那一次:“一定要等你真的想好了自己為什么而成為武者的時候再凝練武道之心踏入上境,若是你真抱著成為武狀元的心成了上境,你的路也就走到頭了?!?p> “你現(xiàn)在是什么境界了?”楊嵐將楊逸的思緒從與師傅一起走過的那些路里拉回了眼前的書房之中。
“四品?!?p> “四品,還在中境?”楊嵐有些疑惑地問道。
“孩兒一身真氣與境界已經(jīng)都到了三品的門檻,只是如今還沒能想明白我的武道之心何在,所以遲遲沒有提升?!?p> 楊嵐卻擺了擺手:“那些我不明白,武道方面的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就好,你先看看這個吧?!?p> 楊逸接過了父親拋過來的一封書簡,其中清楚的記載了那日他在靈溪郡外所為。
楊逸飛速地掃了一眼,與事實沒有半點出入。
“您都知道了?”
“唉…”楊嵐嘆了口氣:“你知不知道這件事要是被擺在朝堂上,你從今以后的仕途就斷了?!?p> “難道當時就沒有更好的解決方法了嗎?”
楊逸低頭不語,只是皺眉沉思。
“是我在你小時候便告訴你說刑人其實也和我們一樣是人,你為那刑人女人出頭我也不怪你,可就算你真要為她出頭,難道除了殺人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如果你先是自報家門呢?若是你當時便搬出我的名字來,還會有這些事嗎?”
“哪怕那時他們還要出手,可這事性質(zhì)也就變了。至少到了那時再放到朝會上去講,我的腰也還能直得起來。你真是和仲玉山在外面漂了幾年就忘了你爹了?可你要真的是個江湖游俠,后面又哪里需要報我的名字出來?”
“是……孩兒知錯了?!彼妓髌毯?,楊逸低下了頭。
楊嵐見楊逸這般表情,也就沒再繼續(xù)責怪他:“算了。你該有個官身了,免得以后這事再被翻出來?!?p> “只是原本以為你已經(jīng)是上境武者了,就替你謀了樁功勞,也好借著讓你上朝,可如今你還是四品恐怕有些不好做?!?p> “孩兒雖是四品,但也只差一步便可邁入上境,就算遇到上境武者也還能有一戰(zhàn)之力。”楊逸卻抬頭篤定說道。
“當真?”
“當真?!睏钜萆踔劣X得一戰(zhàn)之力這一說有些謙虛。
“好!”楊嵐點了點頭:“明日隨我進宮去討一道圣旨。”
“圣旨?”楊逸有些疑惑。
“你先去休息吧?!睏顛拐f道:“我知道你的性子,如果現(xiàn)在告訴你,恐怕今晚你都不肯好好休息了,這一路奔波你也辛苦,先去歇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