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蘭庭轉(zhuǎn)身去書房給瑞王爺拿書,留下鹿阮在美人蕉前站著。瑞王爺本想要跟著鹿蘭庭一起去書房的,還沒抬腳,看見在原地站著一動不動的鹿阮,遲疑了片刻,他見周圍沒有下人經(jīng)過,怕留鹿阮一個人在這里出什么事,便停住了準備邁開的腳,想了想,反而在鹿阮面前蹲了下來。
翠綠的美人蕉前,鹿阮這么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站著,不用說話不用動,已然成了一幅渾然天成的美人圖。瑞王爺即使束了冠,又得人稱贊行事沉穩(wěn)妥帖,但到底還是少年心性,他聲音放輕,唯恐嚇到面前精致漂亮的如同瓷娃娃一般的女孩子似的,輕言細語:“你叫鹿阮是嗎?”
這瑞王爺分明自己還是個半大孩子,就在她面前強行擺出大人的架子來。鹿阮眼里涌現(xiàn)笑意,她盡量控制著自己才沒笑出聲,只揣摩著正常的小孩兒面對權貴問話該怎么回答:“是,阮兒見過瑞王爺。”
說完,鹿阮還似模似樣的行了個禮。
不過這一番做派看在瑞王爺眼里,更讓這俊美少年對面前的小人兒平添了幾分興趣。瑞王爺自己也有姐妹,他雖然是三兄弟里最小的弟弟,但在所有的孩子里面,照樣是兩個公主殿下的皇兄。另外兩個皇姐也就算了,他無緣得見她們小時候的樣子,可是兩個皇妹的成長他算是參與陪伴了的,不說看著長大,也知道那兩個妹妹三四歲的時候,是怎么個笨拙頑皮的模樣。
堂堂公主的成長環(huán)境和教養(yǎng)嬤嬤的照顧,自然是權貴之家也不能比的,不過有一點瑞王爺覺得毋庸置疑,那就是鹿阮這個三歲的小丫頭,比他的兩個妹妹其中的任意一個,都更加的機靈聰穎、懂事又乖巧。
“我把阮兒抱去書房找鹿大人可好?”
“好,謝謝王爺,”鹿阮又是輕輕一福身,她人小胳膊短,大人做起來規(guī)規(guī)矩矩的動作被她一做,再認真也透著股讓人不由展顏的可愛勁兒。“阮兒的婢女就在附近,王爺大可不必擔憂?!?p> 這個小丫頭竟是猜到了他在擔心什么。瑞王爺不由自主的輕扯嘴角,眉眼舒展,他那雙漂亮有神的瑞鳳眼里暗含的興趣更濃。鹿阮倒是不在意瑞王爺什么心思想法,她也不在意是否需要在這個還不熟悉的瑞王爺面前藏拙,她只希望青烏能快點過來……雖然這么說很讓她覺得丟人,但實際上托這具嬌嬌弱弱的身體的“?!保玖诉@么一會兒的鹿阮,覺得自己現(xiàn)在快要站不動了。
鹿阮無比懷念之前被青烏抱著的時候,不用走路也不用費勁兒站著的感覺是多么的美好,鹿阮一邊這么想著,一邊從心里升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沒等鹿阮仔細分辨出預感的來源,她身不由己的向前一傾,雙腿像是失去了力氣一般往下墜,不過腿沒碰到實地,鹿阮就被瑞王爺給抱了起來。
“這是怎么了?是站了太久沒力氣了么?”
瑞王爺感覺懷里的小丫頭溫溫軟軟,抱在懷里也并沒有太大的重量。鹿阮多虧這一抱才避免了跌倒在地,她回過神,認真的和瑞王爺?shù)懒酥x。
“你這小丫頭,性子倒是挺倔強的。”
“并非如此,”鹿阮條件反射的反駁,隨后被瑞王爺?shù)偷偷男β暯o提醒。他剛說完她性格倔強,她就那么“給面子”的回了句嘴,可不就是恰好印證了他的話么。鹿阮抿了抿嘴,找補道:“其實阮兒還是挺隨和的,也挺講道理……”
瑞王爺臉上的笑更深了,他笑了一會兒,又若有所思的盯著懷里的鹿阮看,幸好看的時間不長,不至于讓鹿阮羞惱瞪視,接著瑞王爺再次開口:“阮兒的確才思敏捷,很是不像尋常三歲稚兒,可有讀書識字了么?”
“回王爺?shù)脑挘赣H平時會教我認字,也時常和我說話?!?p> 其實是教青烏。鹿夫人一直在教青烏識字明理,但安到她身上也能當個很不錯的借口,畢竟青烏是她身邊的丫頭,她的丫頭在學習的時候她跟著旁聽,別人也說不出什么。鹿阮心安理得的將自己早慧的功勞歸結(jié)到鹿夫人的身上,啟蒙早可不就是比一般的孩子顯得更聰明么。
果然,就見瑞王爺點點頭認同了這一說法,也不管他說的話鹿阮這個年齡聽不聽得懂,只隨口似的嘆道:“鹿夫人睿智,只盼著阮兒不要變成傷仲永。不過想必有鹿夫人在阮兒身邊,也能避免此情形出現(xiàn)了?!?p> 呦,這孩子竟敢拿她跟傷仲永相提并論,鹿阮在心里沖這位尊貴的瑞王爺翻了個白眼,也不管對方是不是好意,仗著對方也看不到任性了一把。等著吧小崽子,鹿阮心里不無得意的想,在以后你就知道了,這個時候的擔心實在一點兒必要都沒有。
許是瑞王爺自己也覺得自己的擔心有些多余,他隨后便轉(zhuǎn)移了話題,只逗著鹿阮說些不需要動腦子的簡單問題,邊逗她說話,邊抱著她往書房的方向走。
俊美的少年抱著粉嫩嫩的小姑娘,慢慢悠悠的在鹿府行走,所到之處下人們急忙退避,這是瑞王爺抱著鹿阮去書房找鹿蘭庭了。
而被鹿阮惦念的青烏,確實如鹿阮所說就在她附近。只不過因為鹿夫人交代過,當府里老爺和人有事相談的時候,做奴婢的一定要及時躲避。青烏又向來聽話,她看到鹿阮被鹿大人給抱了起來,本來她在一旁等著,想著等鹿大人放下鹿阮,她就能把鹿阮給接過去。可是沒想到抱著抱著,沒等到鹿阮被鹿大人給放下來,卻等來了另一個身份尊貴的瑞王爺,而且瑞王爺正像是要和鹿大人有事相談……青烏想到鹿夫人曾說過的話,只好退了下去,只等兩個大人談完,才好把鹿阮抱走,沒想到那瑞王爺居然不按常理出牌。
鹿阮將摔未摔的時候,青烏半只腳都踏了出來。不過到底是比不過就在跟前的人速度快,見瑞王爺順利的把鹿阮接了個正著,青烏提著的一顆心才落在了實處。青烏自知再出來顯得突兀,便又退回了身后的廊道里,靜靜地等鹿阮現(xiàn)身。
鹿阮被帶進書房的時候,鹿蘭庭正好準備把外借的書拿絲絹給包起來。如刑部左大人所說,鹿蘭庭確實是個愛讀書的人,愛讀書的人普遍對書也很珍惜,別人是不是這樣暫且另說,鹿蘭庭卻是對書籍極愛惜之人。見鹿蘭庭如此動作,瑞王爺不僅不覺得自己被冒犯,還真誠的道謝,讓人看來竟隱隱有種愛書之人之間惺惺相惜之感。
鹿阮一大早和吉祥青烏兩人玩捉迷藏玩兒了半天,心神早已疲倦不堪,再加上她又心血來潮任性的走了一段路,雖然那段路在鹿阮以一個成年人的身份看來實在不算太長,但畢竟她現(xiàn)在的身體是個三歲幼童,對三歲幼童來說,那段路卻是很長很長的。所以現(xiàn)在在書房椅子上坐著的鹿阮,實在無法阻擋朝她呼嘯著撲面襲來的困意。
瑞王爺和鹿蘭庭的對話,聽起來越來越模糊,鹿阮閉上眼,頭一歪,小小的身體就這么窩在椅子里睡著了。
睡著的鹿阮感覺自己的身體變得十分輕盈,像是飄在天空中的一朵云,就算睜開眼睛,眼前也是白茫茫一片。即使在夢里,鹿阮也依舊警惕,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變成了一朵云,正準備悄悄使勁兒看能不能再飄遠一些,就感覺腳下猛的一空,接著便踏在了實地上。
這是一個不知道在何處的空曠的院子,雖看上去沒有人居住顯得空蕩蕩的十分寂寥,但是詭異的是這院子很是整潔,就像定期有人過來打掃整理一般。鹿阮憑借視線范圍內(nèi)景物的變化,察覺到自己是在有目的的往前走。她看到了院子里落了枯葉的假山,也看到了走廊外因缺少人氣生機而變得死氣沉沉的人工湖,她感覺自己正沿著走廊往里走,穿過垂花門,又穿過一個形狀像滿月的月亮門,挨近了一片花木叢。
鹿阮在夢里并不知道夢里的場景處于哪個季節(jié),不過花木叢里飄落了一些楓葉,火紅一片,堆疊起來煞是好看,鹿阮見狀,心里便有數(shù)了。有個詞叫“一葉知秋”,這楓葉紅成這副模樣,又自然凋落了這么多,那么在夢里應該是秋天。鹿阮好奇的想要挪動腳步再看看周圍的環(huán)境,卻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了身體的支配權,她嘗試著想動一動手抬一抬腳,甚至轉(zhuǎn)移視線,可是這樣簡單的動作她竟然也做不到。鹿阮心一沉,隱隱約約的有了不太妙的預感。
隨著鹿阮身不由己的視線向下移動,她看到地上堆疊在一起的楓葉堆里,似乎有一處并不像別處那般平整,鼓鼓囊囊的,跟底下藏了什么東西一樣……鹿阮感覺自己心跳如擂鼓,之前糟糕的預感越來越明顯,她想動又動不了,只能透過自己的視線看到一雙手。那雙手骨節(jié)分明,白皙瘦長,無端給人一種干凈的感覺,這是一雙明顯屬于年輕男性的手。要不是鹿阮心知這是自己的夢境,她都要不管不顧的抓住這雙手索要聯(lián)系方式了,作為不算嚴重的手控,這雙手簡直滿足了她關于最完美手型的所有描述。
只見那雙手不顧落在楓葉上的灰塵,毫不嫌棄的以手做鏟,輕卻迅速的扒開層層楓葉,連帶著一起被扒開的還有楓葉下的泥……手的白凈和潮濕泥土的深褐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極具沖擊力的畫面。鹿阮正欣賞著這本該一直美好下去的畫面,下一秒,一張灰敗染血的臉突然撞進鹿阮的視線,毫無心理準備的鹿阮立時被嚇了一跳。
這美如畫的楓葉堆里,竟然埋了個死人!
沾了泥土的手的主人似乎也被嚇到了,那雙手微微停頓一瞬,沒有繼續(xù)挖下去。鹿阮察覺到自己的視線又要不受控制的改變方向,她想到什么,心重重一跳,拼命想要閉上自己的眼睛,可無奈,眼睛的支配權她也喪失了,所以避無可避的,鹿阮看到了被埋在土里的、那個可憐的、死去的人的臉。
“?。。。 ?p> “小姐!”
“小姐怎么了!”
青烏懷里原本安穩(wěn)睡著的鹿阮身體猛的一掙,毫無防備的青烏險些失手把鹿阮給摔下去。所幸這個時候,青烏已經(jīng)抱著鹿阮進了鹿夫人的臥房,如意和吉祥又距離她們很近,這才眼疾手快的幫著青烏扶住了鹿阮,虛驚一場,沒真的讓鹿阮從青烏懷里跌到地上。
許是驚慌之下如意青烏等人的聲音太大吵醒了鹿阮,也可能夢境里看到的場景太過駭人,鹿阮猛的睜開眼睛,眼底還殘留著她心里未散去的驚懼。隨后鹿阮感覺發(fā)冷的身體一暖,原來是鹿夫人親自接過她把她抱進了懷里。鹿夫人的手掌順著她的后背輕緩的、一遍遍的撫摸,鹿阮的眼神才漸漸的轉(zhuǎn)變成茫然,最后徹底平靜下來,恢復了正常。
“小姐對不起,”青烏帶著哭腔的聲音在臥房里響起:“是我太過大意了,老爺問我一個人能不能把小姐從書房抱回夫人那里,我信誓旦旦的說了能,結(jié)果是我托大,險些害了小姐,對不起小姐,青烏差點就把小姐給摔了……”
“沒事的青烏,”鹿夫人看了看懷里剛回神的鹿阮,聲音溫柔:“你也不是故意的,更何況阮兒并沒有被你摔到,是不是呀阮兒?”
被點到名字的鹿阮忙點頭,的確不能怪青烏,要不是她做的那個詭異可怕的夢,人家青烏早就把她順順當當抱進鹿夫人臥房里了,也不至于如今受了一通驚嚇。
“青烏,不怪你,”鹿阮小聲安慰雙眼紅紅的青烏,隨即又跟鹿夫人對視:“是因為我……”
“阮兒怎么啦?”
鹿夫人溫柔的嗓音在鹿阮頭頂輕輕響起,像落日下最后一縷不刺眼的余暉,驅(qū)散了她心底始終徘徊不去的一絲恐懼。
“……做噩夢,”鹿阮軟軟糯糯的聲音里夾雜著一些委屈,讓人聽的心都軟了?!皠偛潘?,做了一個噩夢?!?p> “做噩夢啦?”
“嗯?!?p> “不用害怕,”鹿夫人抱著鹿阮晃了晃,像是在模擬撫慰哭鬧的嬰兒的搖籃床?!柏瑝舳际羌俚?,阮兒不要怕,沒事的?!?p> 沒事么?鹿阮不動聲色的把手放在自己胸口,聽到里面心臟跳動的聲音砰砰砰。還是跳的很快,這說明剛才夢境帶給她的驚嚇是真實的。鹿阮皺起眉,想到了三年前曾同樣以做夢的形式,被她看到的畫面,那條紫色手絹兒,還有鹿妍染著胭脂蠱的手。既然三年前的那些畫面在不久以后成了真,那么她剛才在夢境里看到的、關于花木叢里埋的死去的人的畫面,也會在不久的將來,成為真實發(fā)生的事嗎?
是燈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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