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看并不是什么讓人為難的事,同樣的,不被人看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嫣姐兒對逆著人流離開的兩個人一點兒不在意,她收斂住心神,集中精力開始隨著身后嘈嘈切切的彈奏聲開口……
“嫣姐兒要唱?!”
“噓!閉嘴!”
“安靜安靜!”
嫣姐兒一開口,原本嗡嗡的人群便霎時靜了下來,即使距離嫣姐兒實在不算近,可不管是站在綠云樓外面的人,還是坐在綠云樓里的人,都清楚聽到了曼妙的歌聲。
嫣姐兒今年的技藝是歌啊,原來嫣姐兒連唱歌也那么好聽!
所有聽到嫣姐兒唱歌的人心里都是這么想的,就連綠云樓里在嫣姐兒身后演奏的樂師們,也閉著眼全身心的沉浸在這猶如天籟的聲音里。
綠云樓那個家喻戶曉的嫣姐兒又干了什么,阿云因為自家小姐帶著離場太早,所以并不知道。她神色懨懨的跟在自家小姐身側,只不過臉上的神情并不是因為沒能看成綠云樓的熱鬧,而是阿云知道自家小姐好像不高興。和小姐一起生活了整十年,沒有人比她更了解小姐的心性脾氣,就算所有人都說小姐性格好,知書達理溫順和善,實際上并不是這樣……阿云小心翼翼的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小姐,肯定了心里的念頭,嗯,小姐不高興,很不高興,而且還有點生氣。
可是,小姐為什么不高興為什么生氣呢?阿云苦惱的皺眉,她腦子笨,關于小姐的很多事情她都想不明白。
“小姐,”阿云側頭,亮亮的眼睛里滿是疑惑:“小姐,阿云能不能問問小姐,小姐為什么不高興呢?”
“……又被你看出來了啊。”
“是呀,小姐的情緒變化阿云都知道,阿云也記得,小姐跟阿云說過的,雖然阿云有時候很笨,但小姐讓阿云不用怕,有想不明白的問就行。那小姐,阿云想不明白小姐為什么不高興,為什么生氣,小姐能告訴阿云嗎?”
聽完這番孩子氣的話,戴帷帽的姑娘反而笑了笑,即使她的笑容藏在帷帽里,沒有人能看見,阿云也能極快的反應過來:“小姐開心一點了嗎?”
“嗯,被你逗得開心一點了?!?p> “哦,那阿云要再做點什么?”
做點什么能讓我更開心嗎?戴帷帽的姑娘嘴角還掛著淺淺淡淡的笑,聽了這話沒有出聲,心里倒真順著這話想了想,怎么樣才能讓她更高興?或許,把那個叫嫣姐兒的給殺了,讓這個人在這個世界上從此消失不見,就能讓她徹底開心了吧。不過這話卻是不好跟任何人說的,戴帷帽的姑娘想,她唇角的笑意不變,心里就因為只是這么想了想,而變得暢快了不少。
自家小姐的心情變化當然瞞不過阿云,阿云也不問剛才小姐不高興的原因了,橫豎現在小姐是開心的,再問之前的又有什么用呢?阿云也放松起來,她緊皺的眉頭舒展開,饒有興趣的指著街道兩旁的宅院興奮異常。
“小姐你看!皇城里的府邸也都很漂亮呢!好大!好氣派!”
“嗯,到底是天子腳下?!?p> 戴帷帽的姑娘目不斜視,只伸手把到處亂指的阿云的手給輕輕打了一下。
“把手放下,不許亂指?!?p> 哦,阿云正想把不遠處矮墻里冒出頭的假山指給自家小姐看,聽小姐這么說,便乖乖的把手給放了下來。
“這是天子腳下,拿手胡亂指著不禮貌,以后不可再這樣做。”
“好,阿云知道了?!?p> 因為是天子腳下,所以皇城里有氣派府邸的主人家大多都非富即貴,這些富貴人家都有不許這個不許那個的小毛病,萬一真因為被人拿手指一下而冒犯了,她們人生地不熟,可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有理才能爭三分,沒有理就只能忍讓后退,這個道理阿云是知道的,所以在戴帷帽的姑娘發(fā)過話后,這一路上阿云果然沒再繼續(xù)拿手亂指,就算有好玩兒的新奇物件兒,阿云也只湊近了戴帷帽的姑娘的耳邊,低聲給她描述,再沒有絲毫逾矩的地方。
鹿府前,福祿福壽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神色自然。今日是他倆在門房當值,在門房當值很輕松,也不能說在門房,只要是在鹿府里當值,那都是輕松的,不管是負責花草修剪的老伯,還是外出采買的大娘;不論是只能在外院來客時端茶倒水的小丫頭,還是能見到鹿府主子們的管事,大家手底下的活兒都是輕松自在的,畢竟鹿府的規(guī)矩很多很嚴,但不苛刻,更沒有喜怒無常動輒打罵的主子。在鹿府,只要你老老實實規(guī)規(guī)矩矩,做好自己的事,就能享吃飽穿暖,不會流離失所。
即使沒有人膽敢在鹿府門前打架生事,福祿福壽也盡忠職守的把身子站的挺直,兩個人的眼眸都炯炯有神,臉上面色紅潤,看上去很有精氣神兒。這不,路過的一個戴帷帽的女子就隔著帷帽朝他們看了看,連帶著那女子身旁的小丫頭也好奇的轉臉看過來,還輕聲在戴帷帽的女子耳邊說了什么,引得戴帷帽的女子略微點了點頭。許是小姑娘家不經常出門,所以看什么都覺得新奇吧,福祿福壽回視了一眼沒有在意,戴帷帽的女子和她的小丫頭也沒有停留繼續(xù)向前走去。
“小姐,剛才那兩個護衛(wèi)看起來很有氣勢,跟之前看到的那些沒精打采的護衛(wèi)一點兒也不一樣?!?p> “嗯,鹿府,是濟城鹿家的一支出來開府吧,可能護衛(wèi)也是濟城鹿家給的人?!?p> 嗯,也對,阿云認字,剛才轉頭那一眼,她也看到了黑色牌匾上金色的“鹿府”兩個字。世家大族里養(yǎng)一些護衛(wèi)很正常,保家護院,有不少大門大戶里養(yǎng)出來的護衛(wèi)都能直接提刀上戰(zhàn)場。那個濟城鹿家她和小姐也都知道,畢竟同為世家大族,可能這幾輩里子孫后代反目成仇,往上數幾輩里還同仇敵愾守望相助呢!大家族們都是這樣,沒有永遠的恩怨情仇,一切都以自家利益為大。只不過……阿云奇怪的又皺起眉,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覺得那塊寫著“鹿府”的匾額,新的有些不正常,跟最近才掛上去似的干干凈凈,亮亮堂堂,反正一點兒也不像已經掛了十幾年的舊牌匾。難不成,那個濟城鹿家出來開府的這一支,才開府一兩年?可若是這幾年才開府,又怎么能在如此好的地段上建府呢?
“不必多想,也可能這個鹿府跟我們以為的濟城鹿家并無關系,不過這有沒有關系的,跟我們都沒什么關系?!?p> 一連串的有沒有關系沒有把阿云給說蒙,阿云點了點頭,真的把問題丟去腦后不再多想。她只需要聽小姐的話就行了,只要是小姐說的,那就都是對的。
兩個女孩子的身影就這么一點一點遠去,而阿云拋下的問題,也有人正在問。
“咱們府叫鹿府,那鹿侍中大人家的那個府,難道也叫鹿府嗎?要是有人認錯了可怎么辦?”
“怎么會認錯?”
鹿蘭庭笑著邊檢查鹿阮練的字邊回答她的問題,看著鹿阮明顯求知欲旺盛的小臉兒,心軟了一軟又多說了幾句:“鹿侍中大人家和濟城鹿家老宅離得并不遠,雖也算是在皇城,但是其實是濟城和皇城的交界處,這也是老宅里有人想出來開府時立下的規(guī)矩。所以鹿侍中大人平日里,都是坐馬車上朝的?!?p> 乘坐馬車上朝啊,這跟通勤坐高鐵有什么區(qū)別,都是家離上班的地方遠才導致的啊,不然你看鹿蘭庭,他上朝是乘坐輦,就是四個護衛(wèi)抬的轎子,也就相當于家在單位門口。同在皇城天子腳下,遠近親疏一看就知。也怪不得大家都能分得清“鹿府”和“鹿府”的區(qū)別呢,“鹿府”和“鹿府”,匾額上的字一樣,但也只是字一樣罷了。
鹿阮乖乖巧巧的點頭,她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轉,轉移了話題:“那父親,阮兒什么時候可以學讀書呢?”
“哎呦,”鹿蘭庭哭笑不得,他看著手里拿著的鹿阮寫的字,嘴里沒來得及說出口的夸獎想也不想就變成了調侃:“我的小乖乖哎,咱得先學走再學跑,不管做什么都要一步一步穩(wěn)扎穩(wěn)打,這樣才能學得扎實學得好。想學讀書,當然沒有問題,但學讀書之前要先把字認全才行?!?p> “可是父親,”鹿阮笑嘻嘻的反駁,說出的話雖是“犟嘴”,聽進人耳朵里卻讓人只當小孩子自夸,可愛得很:“阮兒已經會認字了呢,不然父親若是不信的話,就來考考阮兒吧?”
“嗯?”
鹿蘭庭看出了鹿阮說話時眼里的認真,他不由得收起臉上帶著調侃的笑意,正了正神色,略顯嚴肅的確認道:“阮兒說,所有的字都認得了?”
“嗯!”
鹿阮重重點頭,明亮有神的大眼睛里滿是揉碎灑落的星光,看的鹿蘭庭有心委婉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口。誰能對著這樣一雙期盼的眼神忍心說“不”呢?誰能對著這樣躍躍欲試的神情狠下心開口拒絕呢?或許有人可以吧,但這個人絕對不是鹿蘭庭。
“好,”鹿蘭庭笑的縱容:“既然阮兒想,那爹爹就真的來考一考阮兒,看看阮兒練字不過一下午就寫的那樣好,認字是不是也無師自通都認得!不過,要是認不出的字太多,咱們可不興哭鼻子呦,因為爹的寶貝女兒是最勇敢最聰明的!”
“是的父親!”鹿阮被鹿蘭庭給逗得哈哈大笑:“阮兒永遠都是最聰明的!”
鹿蘭庭說要考一考鹿阮,就真的轉身在書房的書架上找書翻書的準備起來,鹿阮安安穩(wěn)穩(wěn)的坐在自己椅子上,臉上的神情很是放松。
終于能大展拳腳了!鹿阮心里已經有一個小人兒正激動的手舞足蹈。四歲,雖然只有四歲,但四歲的孩子會和人正常溝通、會自己穿衣脫鞋、會寫數字會唱歌、語言意識和獨立思維也已經擁有,四歲身體的鹿阮,可以打開三十五年間積累下來的知識儲備的大門了!更何況天也助她,她在現代看了鹿蘭庭寫書法這么多年,讓她寫可能寫不出大家風范,認字卻是一點兒問題都沒有的。
看乖巧坐在椅子上的鹿阮臉上一點兒緊張也不見,鹿蘭庭驚訝之余又有些隱隱的驕傲。對嘛,認一認字而已,能做大事的人,才不會對未知的事情心生膽怯。
鹿蘭庭已經斟酌著選好了幾本書,他朝鹿阮走了過來,把書放在了鹿阮的桌子上:“先從這一本開始可好?”
鹿阮看了眼封面兒,封面兒上清晰可見的書名映入眼簾,鹿阮差一點沒忍住笑出聲。原來竟然是這本啊,看來她這個父親是真的對她很好,一點兒也不舍得刁難她。鹿阮眼睛亮亮的帶著笑:“好,那就聽父親的,從這本《三字經》開始?!?p> “那便從這里念一念罷……”
鹿蘭庭話音剛落,鹿阮干凈清甜的聲音便響了起來:“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斷機杼。竇燕山,有義方。教五子,名俱揚……”
“可以了?!?p> 鹿蘭庭笑起來,把桌子上攤開的《三字經》合起來,仔細收回到書架上。他又拿出一本書,攤開其中一頁,放在了鹿阮面前,這回不用鹿蘭庭說話,鹿阮一笑,繼續(xù)念了出來:“子曰,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p> “這個呢?”
“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發(fā)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
“不必念了,好極好極!?。 ?p> 鹿蘭庭眼里笑意迸發(fā),一連說了兩遍好極,可見心里的確因為鹿阮生而知之感到驚喜。鹿阮同樣也笑起來,從《三字經》考到《論語》,又從《論語》直接考到《中庸》,而且考的這三本,都是鹿蘭庭隨意翻到哪里,鹿阮就照著讀哪里,隨性隨意,也難怪鹿蘭庭會高興成這樣。這下可真是沒有什么好質疑的了,鹿蘭庭和鹿阮不約而同的想,果真不需要繼續(xù)識字,直接學讀書就可以了。
“但是阮兒啊,”鹿蘭庭臉上帶點無奈的笑著看鹿阮:“明日起跟著爹爹學習讀書,咱們要練的字可不能落下,爹爹的字雖談不上一字值千金,但到底也還拿得出手,爹的寶貝女兒的字既然師從為父,不要給爹爹丟了面子呀~”
鹿阮聽了這話,膚白勝雪的小臉兒騰的一紅,羞愧的垂下眼,良久才點頭應了。鹿蘭庭見狀哈哈一笑,眼看著鹿阮的耳朵尖兒也紅了起來。
是燈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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