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鹿阮和鹿蘭庭一起從書房出來的時候,天都黑了,青烏和平安各自給自家主子披上大氅,確保出門不會被冷風(fēng)鉆了空子。鹿阮白白嫩嫩的小臉兒還帶著笑,想來是還在書房的時候有了什么稱心如意的事,青烏仔細(xì)打量了一番,見鹿阮臉上的笑意不帶半分勉強,也不是特意做出來的,這才真真正正的踏下心來。
“不知今日你母親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咱們多耽擱了一會兒,路上走快點,省的她著急?!?p> “我今早隱約聽著,像是晚上能喝到母親親手做的魚湯。”
“好極好極,”鹿蘭庭聞言連連點頭,喜悅之情溢于言表:“你母親做的魚湯極鮮美,湯汁乳白滋味濃郁,咱們父女倆今日有口福了!”
鹿阮一笑,心里因為父親和母親如此恩愛而高興?,F(xiàn)代的她剛出生就沒了母親,只留父親和她兩個人相依為命生活,日子雖然過得平淡又幸福,到底還是感覺少了點什么,尤其父親之后從未再想過給她找個后媽,她離開家以后,就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守著到處充滿回憶的家過日子?,F(xiàn)在好了,母親沒有出事,能親手做東西給他們吃,還能在她和父親忙完后等在飯桌前,陪著他們一起吃飯,平日里更是想見隨時就能見面。而且鹿阮還親眼看到了父親對母親的愛戀,這么多年來不管母親做了什么菜,不管好吃還是稍顯無味,父親一準(zhǔn)兒能詞不重樣的夸出花來,逗得母親總是開懷大笑。
這種日子,她之前是想都不敢想的,要是這一世能在親情上得到補償,她也算是別無所求了。
“父親走快一點,”鹿阮搖了搖牽著她的大手,假裝不知道鹿蘭庭故意放慢腳步等她:“別讓母親覺得孤單,我們快點去陪她!”
“好?!?p> 說完,鹿蘭庭俯身把鹿阮抱起來,掖了掖護著鹿阮的大氅,確定冷風(fēng)不會吹到她以后,大步流星的往內(nèi)院走,平安和青烏反倒落在了后面。鹿阮乖巧的趴在鹿蘭庭的肩膀上,笑的格外開心。
第一場雪下起來的時候,鹿蘭庭被陛下當(dāng)著文武百官的面兒嚴(yán)厲訓(xùn)斥:“言行舉止不知分寸”、“身為帝師竟罔顧禮法”,來自天子的只言片語在大臣們之間反復(fù)流傳,讓這些個個兒有顆七竅玲瓏心的大臣們心思百轉(zhuǎn)千回,“原來完美如鹿大人那樣的人也會犯錯誤”、“果真這世間人無完人”諸如此類的話也漸漸冒出來,朝野上下熱鬧非凡,尤其天子腳下的民眾膽子不小,客棧酒樓茶食小攤的行人過客,仿佛都比平時多了不少。
“神仙下凡了?!?p> 鹿阮自然也聽到了街上的那些言論,她拿手撐著下巴,大眼睛看著面色如常的鹿蘭庭,嘴里出聲調(diào)侃道。和街上的人不同,鹿府里還是一如既往,并不曾因老爺被陛下訓(xùn)斥而慌亂,是,皇帝把我們家老爺給罵了一頓,那撤職了沒有?株連九族了沒有?既然沒撤職府里眾人更沒受到牽連,那還有什么好慌亂的呢?不過就是犯了錯誤被皇帝說了一頓而已,我們家老爺也是人啊,是人就都會犯錯誤的嘛,這沒什么大不了的。
可能正是因為鹿府的仆從們幾乎每天都能見到鹿蘭庭,見過時不時和夫人拌嘴又伏低做小去和好的鹿蘭庭,見過休沐時和小姐滿院子亂跑嗷嗷撒叫著玩鬧的鹿蘭庭,見過因為起得晚了急急忙忙穿錯了鞋子的鹿蘭庭,見過冒著大雨只為了把夫人心愛的花給抱回屋里的鹿蘭庭,這些凡夫俗子的鹿蘭庭見得太多了,所以即使他們都尊重敬愛老爺、對老爺忠心耿耿,卻并不像別人一般,把老爺當(dāng)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給供奉著,因此聽到老爺犯錯被訓(xùn)斥的沖擊,也沒有別人反應(yīng)那么大。
“這是好事兒啊,”鹿蘭庭毫不在意的一笑,他端正的坐著,神態(tài)自若:“高高在上的是神仙,一輩子不能犯錯誤的也是神仙,讓人心生警惕防備害怕的還是神仙,現(xiàn)在犯了錯能讓神仙從天上跌到地上,變成普通人,以后普通人就能做普通人會做的事,犯錯誤也不再可怕。”
是這么個理兒,鹿阮點頭,對鹿蘭庭的坦然無懼欽佩不已。想做什么,就得拿出來一些東西換,有得必有失,有失還能有得,這個道理很簡單,能真正做到的人卻少得可憐,無他,心有懼也。
“那陛下讓誰查這個案子呢?”
“我?!?p> ……鹿阮不拿手撐臉了,她詫異的直起腰來,眼底是毫不掩飾的驚訝。
“怎么……?!”鹿阮驚的連話都說不清楚了,她定了定神,才將將找回了自己的理智:“陛下怎么會讓父親查這個案子?查案這事該是和刑部有關(guān)吧,父親和刑部又沒有什么干系……”
鹿蘭庭見鹿阮驚訝不已的神情很是有趣,情不自禁的樂呵呵笑起來:“陛下斥責(zé)過我之后,又因惡人進那舊府邸仿若進了無人之境,大行惡事,所以憤懣不已,案子歸刑部查,但卻讓我主查,刑部從旁輔助,這是要我查出來全了他的臉面的意思了?!?p> 可不單單是這樣,要緊的是這個查案的人是鹿蘭庭,且領(lǐng)的這個工作吃力不討好。這件事本就是皇帝眼里讓他丟了面子的污點,就算兇手查出來了,把這件事搬到明面兒上來,再加上又厲害的親自拿住了兇手,出力的鹿蘭庭只會再難以讓皇帝放心喜愛信重,因為這不光是打臉了,這是再打一遍,還要讓皇帝時刻記住這件打臉的事,每當(dāng)看到鹿蘭庭,就會想起這件事。更不要說萬一兇手查不出來,豈不是更加讓皇帝怒上加怒……鹿阮想的深一層,畢竟這位皇帝,是個連臣子做事做得好不出錯都嫉妒提防的小人,鹿阮不得不把他的目的往壞了想。不過這話卻是不能說給鹿蘭庭聽的,父親雖然也對皇帝有所微詞,但這些年觀其言行,鹿阮知道鹿蘭庭還是對皇帝忠心不二,也就只有她這個現(xiàn)代人才膽子比天大的以惡意揣測皇帝。
“父親這回,一定得把兇手給抓住才好,”鹿阮語重心長:“不然的話,父親之后的官場生活會艱難不少啊?!?p> 鹿阮的話音剛落,鹿蘭庭便看了過來。他知道女兒一向看事情洞若觀火,卻沒想到就連詭譎多變的官場之事,她也能猜測分析的分毫不差。鹿蘭庭細(xì)細(xì)的看自己的這個親生女兒,白皙勝雪的皮膚,隨著年歲增長顯出形狀的桃花眼,小巧的鼻子,如櫻的唇,明明就是個蓄勢待發(fā)的小美人胚子,若是養(yǎng)在深閨里,憑借這份美貌,將來許配多尊貴的人家都配得上??陕固m庭這個當(dāng)父親的卻最是知道,自己的這個女兒,心有大志向!他這個寶貝女兒除了外貌為上上乘,心智才思更是聰慧過人,且眨眼間,從出生到現(xiàn)在,細(xì)算過了年就五歲了,這般稚齡,所想?yún)s比得上苦熬資歷的同僚,令人不可小覷。
“阮兒,”鹿蘭庭釋然:“很多時候,我都跟你母親聊天,聊到你時我們都覺得自己幸運。別人家四五歲的孩子,都是恨不得天天出府玩鬧亂逛,別說學(xué)習(xí)功課坐不住,連最起碼的識字都認(rèn)不全,更遑論為父分憂。而我們的寶貝女兒,乖巧懂事,聰穎過人,連為官之道都能隱隱說出個囫圇。孩子,你且不必怕,我和你母親不會因你慧極而恐懼,反倒只覺得這便是我們上輩子行善積德,才換來的能讓我倆擁有的好孩子?!?p> 鹿蘭庭言辭懇切,說的話句句真摯,臉上的神情也絕不作偽,鹿阮心里暢快,更覺得自己當(dāng)初不藏拙的決定是對的。
“那父親,”鹿阮重新雙手托腮看向鹿蘭庭,臉上笑的嬌憨討人喜愛,她就著這小女兒姿態(tài)開口,聲音清脆動聽:“父親讓阮兒當(dāng)你的小幫手吧,阮兒覺得,如果是破這個案子,說不定阮兒能幫到父親?!?p> 為今之計只有把這個案子給順利破了,抓住兇手,不給皇帝借案子不破發(fā)火的機會。既然皇帝金口玉言讓鹿蘭庭破案,這就表示鹿蘭庭的實力皇帝還看在眼里,如果鹿蘭庭順利破了案,即使皇帝再無法信重鹿蘭庭,也會看在他展現(xiàn)出的能力上,以后想要對他出手也有所顧忌。
“你?”
鹿蘭庭卻對鹿阮的出言有所懷疑,不管鹿阮心里在想什么,鹿蘭庭都不愿意干干凈凈的女孩子跟著他出入那樣臟污的地方,接觸那般腌臜的事。她可是他心里最珍視的寶貝,平常哪里碰著摔著了,他都心疼的不得了,怎么舍得讓她去看那些世間不美好的東西。所以,鹿蘭庭毫不猶豫的搖頭否決了鹿阮的請求,還不許鹿阮繼續(xù)再借撒嬌糾纏。
鹿阮沒想到鹿蘭庭竟然這樣干脆果決的就把她給駁回了,心里不大高興,她實在想親眼見證這個案子被破,如果能幫父親一把,她會特別特別開心,因為這也證明她的能力還是有用的。鹿阮眼巴巴的看向鹿蘭庭,也不說話,就這么一直看著,眼里的委屈表露無遺,眉頭緊蹙,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把她蹙著的眉給展平,恨不得答應(yīng)她提出的所有的要求。
這么看了一會兒,鹿蘭庭就忍不住心軟了,他換了手里的書,又提筆放筆,沒多久,忽然沉沉的嘆了口氣。
“行了行了,”鹿蘭庭假裝不耐煩的說道:“真是怕了你了,不過可是先說好,你要拿出些真本事來向我證明,你能真的對破這個案子起到作用,若是不行,就得聽我的話乖乖待在府里,好生練字,該怎么樣就還怎么樣,行不行?”
“行!”
鹿阮早知道鹿蘭庭一定會招架不住松口,畢竟誰讓她是鹿蘭庭的心肝大寶貝兒呢!這可是個妥妥的女兒奴!
“父親,阮兒現(xiàn)在就能向父親證明!”
“哦?這么快?”
本以為鹿阮要準(zhǔn)備幾日,或者再想些法子拖延些時間,沒想到她竟來真的,說干就干。鹿蘭庭心里一沉,覺得自己好像挖了個坑把自己給埋了。
“父親!父親可還記得,好幾日前,阮兒曾在麻紙上畫過一幅畫?”
鹿蘭庭聞言,使勁回想,果然想起來那副被鹿阮燒掉的畫,他還曾告誡過鹿阮,不許將畫顯露在他人面前,也不許她再過問這與畫相關(guān)的事……今日突然提起來畫,鹿蘭庭眼神一凝,覺出了些不對勁。
“正如父親所思所想,”鹿阮看鹿蘭庭的表情像是想起來了,便大大方方的肯定了鹿蘭庭的猜測:“那副畫被我畫出來的時候,宅子里可能會有一具女尸的事還不曾被人知道,對不對?”
那是自然,鹿蘭庭細(xì)細(xì)回想鹿阮作畫的時間,確實是在那宅子發(fā)現(xiàn)尸體之前。他神色晦暗不明,久違的感覺出心跳因過于愕然緊張而加速,這種感覺,在他還是個青澀少年,第一次隨大臣們上朝時才曾出現(xiàn)過的。鹿阮提起這幅畫,肯定不會無意提起,甚至可以說,她當(dāng)時畫那幅畫,大概也不是無意間想畫的。
“如果阮兒說,那所宅子,阮兒曾在夢中所見,父親可是會相信?”
“夢中所見?”
鹿蘭庭再次愕然,他萬萬沒想到鹿阮會把這些歸結(jié)為做夢,他還以為,是府里混進來了什么人,或者鹿阮身邊接觸了什么用心險惡的人……竟不是么?見鹿蘭庭一副不信的表情,鹿阮笑起來,她對自己的記憶頗有自信,即使那些畫面已經(jīng)很久沒再出現(xiàn)過,但她早牢牢記住了,重新描述出來,并不是什么難事。想要鹿蘭庭相信她的話,這不難,給他如實將那些畫面描述出來就行了。
“父親,前些日子,那些大人們來府里,商量壓下宅子里出現(xiàn)女尸一事的時候,大人們并沒有將女尸的樣子描述出來吧?或者在哪里發(fā)現(xiàn)的尸體,只怕說的也沒那么詳細(xì)是不是?”
“是?!?p> 鹿蘭庭一言難盡的看著鹿阮明凈光潔的臉,疑惑的凝視她仍帶笑意的桃花眼。他能確定鹿阮這些日子不曾出過府,身邊跟著的人也很簡單,只一個連自家老爺?shù)穆氊?zé)是什么都搞不清楚的青烏,他也并未將宅子里有尸體的事,告訴過鹿夫人,怕嚇到她,給她本就主持中饋的忙碌多添驚擾。
鹿阮一笑,桃花眼因笑意漸濃一片瀲滟,她開口,簡簡單單幾句話,居然就將那宅子的樣子大致勾勒出來,接著又說了那具尸體的模樣,眉眼如何,傷又在何處,鹿阮講的清晰明了,更讓人不可置信的是,一些不親眼看到就無法描述、僅憑猜測不能說出的細(xì)節(jié),鹿阮也毫不遲疑的說的具體。好像這具尸體,鹿阮曾見過很多遍,所以才如此刻骨銘心,說的又那樣仔細(xì)。至此,鹿蘭庭才信了鹿阮的話,她果真從夢里看到過這些,從夢里預(yù)知了未曾發(fā)生過的未來。
是燈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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