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皇長孫之死
太子府內(nèi)爭斗漸息,葉流云知道,怕是兇手已經(jīng)落網(wǎng)了,但這并不能引起她的注意。
葉流云在意的,是高陽臉上一閃而過的表情。
葉缺選的位置很好,恰巧能看到車廂內(nèi)的情況,又不會引起他人的注意。
車廂壁山鑲嵌著的夜明珠,讓內(nèi)部的情況一覽無遺。
葉流云可以很清楚的看見,高陽的眉毛是弓形的,這是一種背離重心的行為,是一種積極的情感,此時出現(xiàn)在她的臉上,完全能夠表現(xiàn)出她內(nèi)心的真實感受。
如果高陽一閃而過的表情不能說明問題,她接下來的舉動,很快便驗證了葉流云的懷疑。
太子妃高陽抱著皇長孫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發(fā)簪歪斜,發(fā)絲凌亂,她哭喊著,嘶吼著,淚水將高陽臉上精致的妝容弄花,溝壑縱橫,好不可怕。
看起來,一切都很正常。
孩子重傷昏迷,母親哀傷悲慟。
但葉流云敏銳的發(fā)現(xiàn),高陽的另一只手臂竟然做出了抗拒地心引力的動作。
即手臂向上,而非垂直,看起來,就像是不受重力束縛一般,而這個動作,是較為常見的表達喜悅和興奮之情的動作。
我們手臂動作的幅度很重要,它能準確反映一個人的態(tài)度和情緒。從拘束型到生氣盎然型,這些動作可被劃分為很多類型。
當我們高興和滿足時,我們的手臂會自由揮舞,透著喜悅,這個動作,就和此時出現(xiàn)在高陽手臂上的動作保持著高度一致。
葉流云終于知道,在她心頭逐漸彌漫了一整個晚上的怪異感覺,到底從何而來。
一系列的不合理,直到現(xiàn)在,匯成了波濤洶涌的洪水,將她淹沒。
既是有備而來,皇長孫定沒有活下來的可能,這是一個必死之局。
葉流云低估了蕭相保住太子的決心,也低估了蕭相處理事情的決絕和冷血。
蕭相不允許任何人用任何他不喜歡的方式來逼迫他讓步,他要用一條鮮活的生命,來警告晉王秦陵,或許,也在警告一直不被他放在眼中的秦越。
我,不受任何人的威脅。
葉流云很痛苦,她的痛苦并非是因為自己的計劃出現(xiàn)了重大的偏差,她的痛苦,來源于皇長孫的無端遇害。
“這個孩子,從一生下來,就注定不會得到善終?!比~缺將葉流云抱在懷中,溫暖的身體,讓她冰冷的心有了些許的溫度。
“這不是你的錯?!比~缺摸摸她的腦袋,笑著安慰道。
“去叫秦越過來吧。計劃出了差錯,總要想一想補救的辦法?!比~流云揮了揮衣袖,滿臉倦容的說道。
她盡量不去想皇長孫柔軟的身體在高陽的懷中逐漸變得冰冷,不去想這一切都是因為她的疏漏,雖然是無心之失,但總歸難辭其咎。
蝶舞,牡丹坊的花魁,包括這個小小的孩子,都是死于她的計劃之下。
葉流云揉了揉自己有些腫脹的太陽穴,想將這些不快擠出腦袋,卻怎么也無法忘懷。
“這么晚了,你要自己回去?”葉缺見她神思恍惚,不放心的問道。
“我想靜靜?!比~流云沖著身后擺擺手,說道,“我雖然懶,但也不會任由他人傷了我,你大可放心。”
葉缺回首,見她飄飄然行動如謫仙,一落步便是一溪冰泉,然而于她衣袖輕拂間,似乎看見她寂寞荒涼的心,正一點點在夜半的清風中,結成曼妙晶瑩的冰霜。
葉缺想要開口,卻又不知如何去說。
既已入了朝歌,行到此處,只能分出個你死我活,再無回旋的余地,此刻相勸,反會亂了她的心神。
葉流云順著彎彎曲曲的街道,走得緩慢,來的時候,行的匆忙,此刻想要回去,路途倒挺遙遠。
月影橫斜,輕輕淺淺的月光在她的身后投下陰影,顯得她本就單薄的身影愈加瘦削。
葉流云心底一顫,有一層薄淚瞬間漫上眼眶。淚水將落未落之際,她猛地抬頭,望向那彎不知千古悲歡的冷月,將淚意逼了回去,然而心中,不可避免的存了些許凄然之意。
前頭有人影,青色的衣袖翻飛,襯著這月光,有些出塵的飄逸。
“兇手落網(wǎng)了?!鼻卦缴锨?,聲音很輕很輕,透著淡淡的無奈和感傷,“被抓的,是太子府幕僚,云逸?!?p> “怎么會?”葉流云本能的反駁道。
就在脫口而出的那一瞬,葉流云恍然明白了,今日所發(fā)生的這一切,只是為了最后的殺招。
蕭相一直想要的,從來都是云逸的性命。
“人已經(jīng)送到大理寺了,殺害皇長孫,罪無可恕,不是腰斬,便是凌遲,總之不會是什么好的死法?!鼻卦椒€(wěn)了穩(wěn)心神,想了許久,終于開口,“長姐要怎么辦?”
是了,還有曦月公主。
葉流云扶額,頭隱約有些疼痛,很快便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
就在剛剛,她害死了一個無辜的孩子,難道還要送另一個更加無辜的女子入火坑嗎?
秦越適時的從袖中掏出一瓶藥油,迅速的在葉流云的太陽穴上點了兩下,再用指尖揉開,“我怕……”
“未必?!彼幱偷男Ч芎茫『傻那逑阍谒谋嵌丝M繞,“蕭相擺明了要殺云逸,太子不會同意的。”
“那又如何?”寂靜而偏僻的街道中,兩個人影立在一處,小聲的揣摩著他人的生死。
“蕭相要殺的人,還從來沒有活下來過?!鼻卦絿@了口氣,神色越發(fā)的拘束,“長姐性子剛烈,絕對不能嫁到韃靼,她會死的?!?p> “你以為,蕭相會用什么樣的罪名處死云逸?”葉流云神色倦怠,說起話來,十分費力。
“謀害皇長孫的罪名還不夠嗎?”秦越疑惑的問道。
“太子還有兩個女兒。”葉流云提醒道,“若是有心,未必驗不出生父是誰?!?p> 滴血認親,當然是沒有科學根據(jù),純粹胡扯淡的事情,但在這個時代,卻是被當作認親的不二選擇。有兩個活生生的孩子在,就是太子登基路上最大的威脅。
葉流云想到,這兩個孩子,怕是也要保不住了,心中哀怨更盛。
“蕭相自以為自己為太子謀劃深遠,秦熙應當心存感激,但秦熙可不會這樣認為。在秦熙眼中,云逸的地位,顯然要比皇位重要的多。”
葉流云不知道,這一夜,葉缺抱著劍,在街道的角落里寂寞成雪,他看著站在一起的兩人,覺得格外亮眼,光彩照人,這讓他自慚形穢,一步也不敢踏出。
滄海長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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